第50章
049
江朝運之後果然下了一道聖旨。
“從即日起,解除雍明侯季沈淵與太傅鶴離中之女鶴魚的婚約,并将當朝太子江彥冥許給雍明侯季沈淵,婚期定為是年八月之望。”
“大令王朝臨元四年七月初五,欽此!”
“小魚魚,太好了!”
當日傍晚回到凝華殿,江以弦便魔怔了,差點就将我騰空抱起,在中殿正前方一連轉上八/九圈。
“你吃再多興奮劑,也不至于這樣啊!”我當時恨不得狠狠扇她一巴掌,好讓她在天黑之前也能有機會“數一數”頭頂的“星星”。
季、江二人今夜戌時之前,還要在凝華殿用晚膳。
江彥冥靠着季沈淵的肩,并與季沈淵十指緊扣,幸福的笑容令他的眉眼顯得更加靈動了。
“沉鳶哥哥,你馬上就要是我的了——”江彥冥微揚的嘴角,不經意間洩露出幾絲甜蜜的韻味,“我的夫君!”
“對,泯兒,我們終于等到了!”季沈淵不禁喜極而泣,猛地将身旁人攬入懷中。
江彥冥雙目微瞑,靜靜感受着夕陽餘晖下愛人的體溫,季沈淵溫熱而又堅實的胸膛,現在正是他最大的避風港。
晚風極盡溫柔,沐浴在餘溫裏,天邊落霞的餘韻,将人的心海浸染成迷離的粉紅色。
我在回廊旁聽風響,感受晚風中撲面而來的芬芳。
“小魚魚!”
快聽,我們可親可敬的“江異弦”公主殿下又駕到了!
“嚷什麽?興奮劑藥效還沒過嗎?”我嗔怒地瞪了她兩眼,結果她還是“不屈不撓”地從回廊盡頭向我狂奔而來。
“嘿嘿,想來看看你嘛!”她恬不知恥地傻笑着,大概還完全沒有意識到,之前她的那個舉動給我造成的心理陰影,究竟有多大。
切,還“來看我”呢!
就算她真就只是在這裏一直看着我,她那雙眼睛也一定會不老實地四處亂瞟——唉,說到底,這擁有“京城第一美人”稱號的我,還真是“實至名歸”呢,不然她大名鼎鼎的淮陽公主,怎麽會整日想要盯着我看,都不去找她所謂的“白月光”呢?
“那你最好老實一點!”我努力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警告并震懾住她。
“……”
她沒有給出回應,只是閉上雙眼,仰起頭,再張開雙臂——“等風入懷”,呵,沒想到她還有這等雅興!
好吧,她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影響到我,又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獨自凝思了一小會兒,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如此燦爛而熾烈的晚霞了。上一次看日落,可能還是三年前,又或者是五年前——不去糾結了,總之那就是很久之前了。但至少,我還依稀記得那時的場景,是在我媽那邊,鄉下老家。
據那裏的當地人說,那是一塊“寶地”,這是自然。我父母祖籍所在的這個省區,我的家鄉,被盆地這一地形類型占了很大面積,而他們那一整個縣,卻很難得地擁有了一整塊平原。
在那裏,天地好像就要比別處遼闊得多。登上平房的二樓,你就坐擁了一整片天空,和一望無際向遠方自由延伸的田野,以及縱橫交錯的阡陌,還有其旁成列成行的樹木。
那裏的黃昏,晚霞也是多重色彩的排列組合,在院門外觀賞,以及在二樓平臺上觀賞,所見所感是截然不同的。有時你能看見,天邊懸挂着一輪完整的紅日,但有可能一會兒之後,它就不是渾圓的了,因為你會發現,它已經缺了半邊。
那裏冬天,清晨有時會格外寒冷。我從前每年那時候,都要因為過年,随家人回那邊住個至少十天半個月,而現在……唉!
不說了,否則我這不争氣的眼淚珠子,馬上就要順着臉頰向下滾落了。
很久沒回過自己家了,仿佛馬上就要适應獨自離家在外的生活了。
本來媽都說好了,過段時間就來看我,如今卻意外被卷進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世界裏,而且還不知何時才能脫身。
我就不明白,一個原本那樣戀家的女孩,為何現在想起家時,也只能空空地從自己潛意識裏,得到只一絲絲蒼白的寬慰呢?
江彥冥有了自己靈魂的依靠,季沈淵也有了自己精神的寄托——我知道某些念頭聽起來很蠢,但我就是突然……突然真的很想回家,沒有明确想見哪個人,不過一定要回家——我想立刻、馬上就回家!
就這樣,我最終還是不勝了,放任眼淚自流,身體猛然向後一倒,不知是靠在了旁邊的廊柱上,還是別的什麽地方,之後便緊閉雙眼不斷哭喊抽泣。
“我不要在這裏,快……快放我回家!”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要回家啊!”
在歇斯底裏的黑暗與混沌中,我隐約感覺到,有一只溫暖的手,正輕撫着我的後背,在我耳旁輕聲說:“乖,別怕!”
我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蜷着身子不停懇求道:
“求,求你了……帶我回家好不好?在這個地方,我……我害怕啊!”
在理智與失控的邊緣,我竟隐隐嗅到了一絲淡到簡直近乎透明的香草味氣息。
我于是明白自己後背上那只手的主人是誰了。
可是我還是沒有做出別的反應,估計我的顏面此時早已被丢盡了,既然已經抓住了這麽好且難得的一次發洩機會,又怎能輕易放手呢?
“小魚魚,冷靜一點,”我這回聽清了,果然是她的聲音,“我當然會帶你回家的,但是現在還不行!”
“聽話,再讓你哭一會兒也可以,但別再這樣了,好嗎?”
“以後要是再想家了,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會一直陪着你,知道了嗎?”
我緩緩睜開眼,她正平靜地注視着我,慢慢撫弄着我散落在背後的頭發。
“江以弦……”我不由自主地喚了她一聲,身體也不自覺地又向她懷裏靠了一點,于是那香草氣味更濃了。
“嗯,沒事了,我在,在這裏陪着你呢!”她輕聲笑着,還是把我的頭摁在了她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