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胸腔外科的兩盞手術燈都兩着,宋連飛穿過走廊,走進一號手術室,無影燈下躺着個陌生的小女孩,幾名護士正在往她的身上蓋無菌布。
宋連飛看了眼小女孩的手環,是沒見過的名字,滿腹疑問:“怎麽換人了?這位是誰?熙然呢?”
二助也是兒科的醫生,回答道:“熙然半小時前突發昏迷,懷疑是肺動脈高壓,正在隔壁搶救呢。”
肺動脈高壓是心髒病患者常見的一個病征,嚴重時會危及生命,出現這種情況是無法做心髒移植手術的,必須得等到生命體征穩定之後。
而心髒被摘除下來,存活時間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必須盡快完成移植,恢複跳動。
所以如果熙然确定無法上手術臺,移植中心那邊就會立刻将這顆心髒調度到其他醫院,除非本院還有其他同樣适合移植的候選人。
于是受體換成了和熙然年齡體重都接近的小可。
“怎麽會這樣?”
宋連飛喃喃自語,他兩天前剛去看過熙然,各項檢查數據明明一切正常,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發肺動脈高壓呢?
不過醫院本來就是一個到處都充滿意外的地方,你永遠不知道幸運和不幸,哪個先降臨到頭上,上一秒歡天喜地,下一秒跌落地獄的事常有發生。
唐主任舉着雙手走進一號手術室,說:“好了,心髒馬上就到了,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不要把個人情緒帶進手術室。”
“宋醫生,開胸位置畫好了嗎?”
心髒移植是高難度的手術,各種監護儀器響了整夜,仿佛在演奏一場冰冷無情的交響曲,兩間手術室不停的有人進出,神色或疲憊或凝重。
淩晨五點三十六分,二號手術室的心電圖監護器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聲,顯示屏上的波浪線不再跳動着生命,變成了一條死寂的直線。
病床上躺着的,是剛過完十一歲生日不久的小患者熙然,她睡得那麽安靜,像童話裏一碰就碎的睡美人公主,可惜的是她永遠等不到王子的到來了。
主刀醫生宣告了熙然的死亡時間,負責這場搶救的其他人自發圍成了一個圈,為她默哀了三分鐘,随後,走廊外傳來熙然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
十月懷胎,經歷過層層的陣痛才把小天使帶來人世間,含辛茹苦養到豆蔻年華,這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然而人生無常,意外就像是個愛惡作劇的頑皮蛋,喜歡降臨在那些善良幸福的人身上,将他們的美好生活打破。
生命就像是一顆水晶球,落地了碎了就拼湊不回來了,縱使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別,熙然的離開還是給兒科住院部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小可的心髒移植手術很成功,并沒有出現任何的排異反應,身為一助的宋連飛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所有兒住部的醫生裏,屬他負責熙然的時間最久,小女孩的一颦一笑,鮮活得仿佛還停留在昨天。
先前在急診已經連軸轉了幾天,寫完手術報告之後,宋連飛精神嚴重恍惚,他向唐主任要了一天的假,挑着兩打啤酒,敲開了朝揚家的門。
朝揚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早餐拿啤酒來配小籠包的,還好楊欣蘭這兩天值班,不然讓她看到肯定又是一場痛罵。
不過朝揚也沒怎麽喝,桌上的酒大部分都進了宋連飛的肚子裏,這段時間因為徐磊,宋連飛本就過得十分憋屈,現在加上熙然的意外,更是讓他的心情雪上加霜,急需酒精來麻醉自己的大腦。
無節制飲酒的下場就是醉得不省人事,宋連飛兩眼一閉直接趴地板上睡着了,怎麽叫都不醒,朝揚趕着出門辦事,又不放心他一個人呆着,最後不得不撥通了徐磊的電話。
“老宋在我這兒喝醉了,你趕緊來把他領走。”
徐磊一直呆在醫院沒離開,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很快就趕到了,他背着宋連飛和朝揚一起下樓。
宋連飛把臉埋徐磊脖子裏,哼哧哼哧的說着胡話,朝揚看到他這副模樣,感嘆:“自從大學畢業之後,我已經好久沒見他這麽醉過了。”
宋連飛熾熱的呼吸一直吹脖子上,徐磊歪着腦袋,把臉偏開一點,煩道:“我也沒想到熙然的去世,會給他帶來這麽大的痛苦。”
朝揚的共情能力強,路邊死了只野貓他都要難過一下,完全能理解宋連飛的心情:“反正你好好安慰他吧,正好也可以借這個機會,你們倆趕緊和好。”
三兩句話的功夫走到要分開的路口,這個點大院沒什麽來往的人,徐磊颠了颠背上的人,突然沉着聲開口。
“我來之前看了熙然的病歷檔案,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神秘兮兮的,搞得朝揚也跟着莫名緊張:“發現了什麽?”
“熙然這周的負責醫生,是于小洛。而今天進行心髒移植的小可,也同樣是他負責的。”
“你還不知道小可是誰吧?是VIP的常客,每年光是住院和檢查費都過百萬。”
徐磊不是無緣無故把這兩者聯系起來的,起因是昨晚醫務處來通知的時候,他和于小洛都在場,唐主任交代他們一個去開手術室一個去給熙然做術前查體。
徐磊去開手術室,他聯系好麻醉師,回兒住部的路上,無意撞見于小洛行色匆匆地推開了應急樓道的防火門,開合的間隙,徐磊瞥見門後站着一個貴婦。
朝揚的眉頭擰成了麻花,徐磊的話是什麽意思,他聽得明白,突然出手闊綽,事發前頻繁接觸小可的媽媽,緊接着熙然意外去世,發生在于小洛身上的事一切都太過巧合,巧合得可怕。
朝揚從來不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別人,尤其是關乎一條鮮活的生命,他覺得但凡有一絲人性在,都不會為了錢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但現在扯上了于小洛,朝揚就覺得事情沒那麽單純了,說他記仇也好,小心眼也罷,反正他做不到以善度人。
多留個心眼總不是壞事,朝揚問:“熙然媽媽在哪?我去找她一趟。”
“這個時候應該在太平間。”
朝揚抖了一下。
朝揚最懼怕的就是死亡,尤其是太平間這麽陰森的地方,這也是他無法繼承衣缽當醫生的原因,但事态緊急由不得他遲疑,向徐磊要了熙然媽媽的電話號碼後,拔腿就往醫院的後門跑去。
天色漸漸亮了,徐磊背着宋連飛往西苑走,他把人安安穩穩地放到床上,還貼心地給對方蓋好被子,捏好被角。
宋連飛睫毛動了下,醒了,睜開眼看清面前的人,他伸出手猛地一拉,把徐磊徑直扯到了床上。
兩人面對面靠的很近,呼吸糾纏在一起。宋連飛腦子已經不清醒了,醉着也醒着,腦海裏全是那晚和徐磊在床上瘋狂接吻的回憶。
身體又踏馬起反應了,宋連飛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變态,揪着徐磊的領子,豁出去道:“我……還想親你。”
徐磊怔了一瞬,以為聽錯了,昨天還讓他當什麽都沒發生呢,今天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額頭抵着宋連飛,問:“為什麽?”
宋連飛紅着臉,哼哼唧唧的答:“因為……因為你吻技好,親得我舒服,我想再試試。”
徐磊差點被他這句話弄瘋,他掐着宋連飛的臉頰,啞着聲道:“別鬧了,我可不想你再和我說絕交,我心髒不好,受不起那刺激。”
宋連飛擡起手抱住徐磊的脖子,道歉,然後嘿嘿傻笑:“那我以後再也不跟你說絕交了。”
徐磊喉結滾了滾,視線落在宋連飛的唇上,他往下壓了幾分寸的距離,內心在做最後的君子掙紮。
“寶貝兒,我也不想第二天之後,再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如果你做不到,現在就推開我。”
宋連飛手指插進徐磊的短發之間,說:“我不推開你。”
眼前的光影瞬間暗了下去,徐磊冰涼的唇壓了上來,他摟住宋連飛的腰,舌頭毫不猶豫的撬開對方的牙齒,用力舔舐纏繞,那氣勢像要将宋連飛整個人都吞噬進肚裏。
宋連飛仰着脖子回應,這一整天堵在他心裏的郁悶情緒,終于在此刻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喜歡上一個人,會時刻想着對方,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渴望對方的一切。
就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兒,宋連飛愣是糾結了好長時間,差點把兩人的友情都折騰沒了。
他和徐磊牽着手,同穿一條尿褲長大,因為關系太過親密,就算滋生出了其他情愫也被強大的兄弟情蓋過去了。
小時候宋連飛的體質賊差,體考考一千米都是邊跑邊哭的程度,撐不下去的時候,是徐磊默默地在旁邊,陪着他多跑了兩圈。
和朝揚去西苑爬桃子樹,掉下來摔折了腿,是徐磊風雨無阻背着他上學下學……
許多許多,已經數不清了。
他也同樣為徐磊做了很多事情,宋連飛覺得,他大抵是喜歡徐磊的,因為換做其他人,他可能就沒這個耐心和容忍度了。
那對方呢?是否和他一樣的心情?
宋連飛心中狂跳:“石頭,你喜歡我嗎?”
問完覺得底氣不足,又威脅了一句:“你可踏馬千萬要答喜歡啊,因為老子喜歡你。”
徐磊身體都熱了,他貼着宋連飛的耳廓摩挲,失笑:“看不出來麽?我早就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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