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兩人和好之後沒回老宅,直接從河堤路邊打車往市區方向去。
接到朝揚電話的時候,廖老爺子正哼着小曲兒在家擦釣具,他已經好久沒像今晚這樣開心了。
“咋了揚寶?怎麽還沒回來啊?”
廖星辰性冷淡的嗓音從那頭幽幽飄過來:“我們不回去了。”
出門買個東西,怎麽就不回來了?廖啓明宛若失了顆掌上明珠,氣呼呼的質問孫子:“是不是你把人拐跑了?!”
“什麽叫拐跑了。”廖星辰怼回去:“人是你的麽?”
眼看就要吵起來,朝揚一把搶過手機解釋:“不是的爺爺,是我不小心摔傷了,得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等我下次休假,再過來陪您去釣魚。”
受傷了就另當別論了,廖老爺子遺憾放下手中的釣具,心疼道:“那你趕緊先去醫院,讓星星給你處理傷口,他不是外科大夫麽,肯定最擅長這個了。”
讓神外手處理這種外傷,不是大材小用麽?
剛才在路邊太暗,現在借着出租車的燈光才看清楚,被石頭劃傷的地方傷口很深,上面沾滿了泥沙,和半凝固的血混在一起,看着挺恐怖的。
朝揚心大,覺得不過是個普通的擦傷,回家用碘伏消個毒,就完事兒了,連紗布都不用纏。
偏偏廖星辰拿極端病例恐吓他:“你這情況最好打一針破傷風。”
什麽??
打針??
聽到這個詞朝揚徹底不淡定了,死活不肯答應,下了車就想跑,結果被廖星辰像拎小狗似的拎進了濱江急診室。
廖星辰到後面洗手消毒去了,外科治療室就朝揚一人,護士推車進來的時候他求救般問:“護士,您看我這傷口,需要打破傷風麽?”
醫護都是一家親,都喜歡把情況往最壞的結果預估,護士低頭觀察了一下,說:“诶唷都見肉了,還是打破傷風吧,保險點。”
“廖醫生,是你來打還是我來打?”
“我來打。”
廖星辰換好白大褂出來,他戴好口罩後拖了張椅子在朝揚面前坐下,說:“把腳放上來。”
雖然大家都把話說開了誤會也解開了,但刻在骨子裏的那份習慣還在,突然這麽親密接觸,朝揚有些別扭。
“可是我鞋子很髒。”
廖星辰也清楚知道,十幾年的隔閡不是通過一兩句解釋就輕易能解除的,但有些事他要麽永遠不去做,一旦邁出了第一步,就會忍不住地想邁第二步、第三步……
廖星辰彎腰勾起朝揚的腳腕,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朝揚的腳踝很細,一只手就能輕松握住。
他安靜地觀察了一下腳踝上的傷口,雲淡風輕道:“說了不嫌棄你髒,你今天就算是掉泥潭裏了,我也會把你撈回來親手洗幹淨。”
朝揚:“…………”
桦姨說的一點沒錯,廖星辰這張嘴啊,何止是說不出好聽的話,簡直是亂說話!多聽一句都踏馬是折磨。
什麽叫撈回來洗幹淨?朝揚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撒了鹽巴的魚,被廖星辰架在炭火上反複涮烤。
說得好,請你下次別說了。
好在廖星辰自以為是的表明完态度後,便安生住口了,低頭開始清理嵌進皮肉裏的砂石。
這人不管做什麽都一副心無旁骛的狀态,不過是處理一個普通的外傷,手裏只有棉簽和碘伏,神情專注得像是在握手術刀。
朝揚還是第一次見廖星辰作為醫生時工作的樣子,他都看呆了也忘了疼。以至于對方忽然開口喊他的名字,朝揚跟上課突然被老師點名似的抖了一下。
“到。”
到什麽到,廖星辰被這個回答逗笑了,擡頭看到朝揚慌亂的眼神,和對方身上的那件水藍色毛衣。
像夏日盛開的藍色繡球,給冰冷的治療室增添了一抹柔和氣息,廖星辰不自主地也放柔了聲音,問:“還疼嗎?”
朝揚搖頭:“不疼了。”
“嗯。”
廖星辰脫下受污染的手套,護士正好推門進來,手裏拿着不鏽鋼托盤:“廖主任,破傷風針來了。”
小時候為了逃避被針紮,朝揚臉皮都可以不要,滾地撒潑信手拈來。
此時此刻,閃着寒光的尖針被面無表情的廖星辰捏在手裏,那視覺效果簡直了,朝揚看得心裏直發毛。
但已經是二十六歲的高齡了,不能随便滾地撒潑了,朝揚慫得連氣都不敢大喘,他深深深呼吸,緊張盯着那細細的針,可憐兮兮地撒了個嬌。
“那個,你等會紮的時候,能不能……輕點兒?”
人在面對害怕的事物時,會無意識地流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朝揚不清楚自己此時是怎樣的眼神和表情,但站在他面前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垂眸對上雙漂亮的眼睛,廖星辰取藥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故意道:“都那麽大的人了,還害怕打針?”
朝揚注意力瞬偏,他反駁:“這什麽話?成年人難道就不能怕疼了?”
廖星辰動作沒停,本科畢業後就沒再給人打過針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沒,他撩起朝揚的袖管,露出一條纖細的胳膊。
“打針能有多疼?跟蚊子咬似的,就你矯情。”
冰涼的碘伏棉簽觸碰到皮膚,朝揚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抓住廖星辰空着的另一只手,淚眼汪汪懇求:“我真的怕,你輕點……”
掌心溫涼還帶了點汗,手指也繃得緊緊的,看得出是真的在害怕了。廖星辰很輕的回捏了朝揚的手掌,難得輕聲哄道:“不疼的,你放松……”
不得不說,廖星辰的紮針技術的确一流,朝揚都沒怎麽感覺到疼,重新睜眼的時候對方已經在整理東西了。
“真的不疼耶?你技術好好。”
平時誇贊沒少聽,耳朵都要起繭了,但朝揚這聲由衷的表揚更讓廖星辰動容,他的心髒麻酥酥的,臉上依舊是臭屁的表情。
“那當然。”
兩人離開治療室,在門診大樓正好撞見了剛下班的徐磊和宋連飛。
最近天氣多變,一會兒晴一會雨的,生病的小孩直線上漲,別的科室都清閑無比,唯獨兒住熱鬧得像過年,年末的聚會也無限期延後。
徐磊和宋連飛已經半個月沒回家了,吃喝拉撒都在醫院裏度過,好不容易的了片刻休息,正準備回家好好睡一覺,結果下樓就遇到了倆熟人。
朝揚出現在廖星辰的背上,這個場景是他們從未想象過的,徐磊看得目瞪口呆:“你們怎麽這個點,在這兒啊?”
朝揚解釋了來龍去脈,聽聞打了破傷風,宋連飛出于職業習慣,随口甩了幾條醫囑給他:“這幾天注意休息,注意忌口,不要熬夜也不要劇烈運動。”
說完打了個哈欠,連軸轉的工作讓宋連飛累得不行,看見朝揚有人背,他羨慕死了,于是拍拍旁邊人的肩膀,現學現賣。
“石頭,你也背我回家吧。”
住院醫師的休息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寶貴,徐磊不大樂意:“你家在西苑,送你回去我再回家,半小時都沒了,夠嗆。”
宋連飛的懶癌說犯就犯,仿佛多走一步都能讓他少活幾天。他二話不說蹦到徐磊的背上,半命令半撒嬌道:“那你背我回你家吧,在你那将就一晚算了。”
徐磊雙手颠了颠他的屁股,樂了:“我房間床是一米五的,不太夠睡吧?”
宋連飛已經不想說話了,閉眼道:“那我睡床你睡地板!”
開什麽國際玩笑,這麽個大冷天的睡地板會鬧出人命的,徐磊笑嘻嘻改口:“那不成,擠擠還是夠地方睡的……”
兩歡喜冤家吵吵鬧鬧的走遠,朝揚猛然想起廖星辰也是一名醫生,住的右江公寓比宋連飛家還遠,一看表都過十二點了,折騰完他再回新家,廖星辰會不會太奔波?
思考間到了六樓,這是廖星辰第一次進朝揚家。
朝揚的房間構造和他的一模一樣,兩扇窗,一扇朝南是大院,另一扇朝東是棵香樟樹,屋內擺着一床一桌一櫃,就連款式都很相近。
惟一的區別就是,朝揚的房間裏東西特別多特別雜,廖星辰是極簡實用主義者,而朝揚大概率有囤物癖。
書桌上堆滿了各種盲盒娃娃,目測有半米之高,床上也有不少的玩偶,就連牆面也不能幸免,挂着朝揚各個年紀的照片。
不像成年人的房間,倒像是個孩童的樂園。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朝揚身心都放松了不少,他坐在床上,随後撈了個三眼仔抱在懷裏,問廖星辰:“你今晚還要回右江嗎?”
廖星辰:“嗯”
朝揚說:“不回不行嗎?都這個點了,在這睡不行嗎?”
在這兒睡?廖星辰難得怔了下,剛才宋連飛和徐磊的對話他也聽見了,他觑了眼朝揚坐着的一米五小床,挑眉問:“你讓我和你睡?”
朝揚一口氣差點堵胸口裏,他無語補充道:“讓你在樓下,你家,你的房間裏睡。”
廖星辰興致頓時消散:“不要,樓下沒被子。”
朝揚指着背後的衣櫃,語氣開心又興奮,覺得自己終于做了一件對事。
“有呀,上次你讓我扔的被子,我沒扔,洗幹淨收起來了,正好今晚可以用上。”
廖星辰抱着被子不太想走,他倚着門框甚至還想多留一會兒,奈何朝揚絲毫讀不懂他的面部表情,還熱情的揮手道別。
“晚安呀。”
廖星辰回到家裏,客廳還是老樣子,到處堆滿了醫書和文件袋,輝明的月光從窗戶灑落進來,似乎預示着明天将會是個大晴天。
新鋪上的被子散發着洗衣液的淡淡香味,入睡前廖星辰發了條信息給朝揚:
“明天一起吃早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