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天越來越冷了,還總是動不動就下雨,體感更是低了幾個度。
往日熱鬧的老城區變得冷清,大院門口的聖誕樹早早亮起了燈,在沉沉暮色中看着非常的漂亮,每個單元的樓道口也被挂上了冬青樹藤,到處都在預示着這一年終于走到了末尾。
近年底了,意味着要做的事情也跟着多了起來,廖星辰這幾天就沒停歇過,醫生辦公室搖身一變,成了總經理辦公室,進出的全是行政那邊的管理人員。
“廖主任,股東大會定于這個月的28號召開,這是會議資料您先過目一下,還有30號是公司年會,屆時您将以公司總經理的身份出席。”
“廖主任,這是上個季度的財務報表,還有明年的財政預算。”
“廖主任…………”
面前堵着人事部和宣傳部的高管,從總公司那邊過來的,一直在逼逼叨叨分院選址的事情。陳桦還要見縫插針的打電話過來,隔岸觀火。
“煩了吧,知道助理的重要性了吧?有助理在,這些瑣碎事他會先幫你過一道,然後你只管聽總結和簽字,多輕松。”
廖星辰被噎得慌,但他就算臉疼也不會表現出來,還要嘴硬道:“不勞煩你操心,我的助理我自己找。”
陳桦氣得直接挂了電話,又安排了兩個高管過去騷擾兒子。
宣傳部科長正好講完濱江醫院未來一年的發展計劃,為提高醫院的整體形象,從明年一月開始,醫院和大院的安保系統就會合并。
人事部馬上接上道:“安保職員這一塊,估計要全部重新招聘和考核。”
廖星辰已經聽困了,聽見招聘兩字,擡手交代道:“那就這麽辦吧,對了,順便幫我挂一個招總助的信息。”
人事高管記下,問:“有什麽需求嗎?”
“沒要求。”
要過目的文件堆得比病例本還高,終于處理完所有事,廖星辰坐在椅子上養精蓄銳,恨不得未來一年都躲在手術室裏找清閑。
同樣清閑的還有大院保安室,這兩天輪到朝揚上白班,楊欣蘭被隔壁市的醫院臨時借走了,說是有個高難度聯合大手術,估計周六才回來。
父母不在家的日子,他喜歡三餐都窩在保安室裏解決,其實在哪兒解決都一樣,左右都是一個人。
簡簡單單的一葷一素,不忙的話還能煲個湯。
吃完飯,朝揚會去巡邏,這也是他的工作之一。不過也沒什麽好巡的,濱江大院已經建成好幾十年了,牆體斑駁,分不清那些縱橫交錯的線網是牆體的裂縫還是爬山虎留下的根系。
就這殘破不堪的老舊小區,小偷都不願意關顧,朝揚把巡邏當成飯後散步,他挑着袋貓糧和一瓶礦泉水,慢悠悠地晃到西苑的一處花圃旁,剛一坐下,面前就圍過來六只顏色各異的小貓。
這些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貓,是朝揚某次巡邏偶然發現的,天寒地凍這些貓只能躲在車底依偎着取暖,朝揚見它們實在可憐,便自掏腰包買來貓糧投喂。
還拿舊衣服找了個能避風雨的地方,給它們做了個暖和的窩。
起初只有兩三只,後來越來越多的流浪貓知道這兒有東西吃有地方住,隔一段時間就有新的成員加入。
朝揚平時沒別的大開銷,一個月的工資買完貓糧還有剩餘,于是就幹脆全養着了。
他從花圃的角落翻出兩個大盆,分別往盆裏倒貓糧和水,其中五只貓很自覺地湊到盆前等開飯,還剩一只在遠遠觀望。
那是上個月剛加入的新成員,通身黑色沒有一絲雜毛,朝揚簡單粗暴給它取了個名兒——小黑。
小黑不怎麽合群還怕生,也不知道是天生性格高傲,還是因為接觸的時間不夠,沒對人類卸下戒備心。
為了和小黑拉近關系,朝揚都會給它單獨準備一份貓罐頭,放下後自覺走遠,小黑會先觀察他的動向,确定不會靠近之後,才慢慢向罐頭走去。
今□□揚放下罐頭之後,并沒有像往常那樣離開,他蹲在原地,想等小黑主動靠近。
一人一貓就這麽保持着一米的距離,在僵持的過程中,朝揚明顯感覺到小黑看他的眼神在不停變化,從充滿戒防到疑惑躊躇。
最後小黑終于屈服了,它喵嗚叫了一聲,随後邁着輕盈的步子,緩緩地從遠處走了過來。
小黑的改變讓朝揚感到高興,馴服一只高傲的野貓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而他已經很久沒這種感覺了。
逗貓逗到一半手機響了,是宋連飛打來的,剛接通朝揚就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兒:“兄弟你在哪兒呢?還不回來上班投訴你擅離職守啊。”
朝揚被逗笑了:“在你家這邊喂貓,準備回去了。”
“先等會兒,我馬上過去找你。”
挂完電話沒幾分鐘,宋連飛就出現了,手裏捧着兩杯奶茶。朝揚接過一杯,插管吸了滿口的珍珠,問:“今天不忙啊?”
“忙,怎麽可能不忙。都加床到走廊上了。”宋連飛嘴裏也嚼着珍珠,氣鼓鼓道:“忙得我頭都禿。”
“那還有時間出來找我喝奶茶?”
“再不出來透透氣,我怕我會幹出什麽不理智的事。”宋連飛扭頭過來,表情認真的問:“揚揚,我要是哪天不小心傷害了你的好朋友,你會不會讨厭我。”
朝揚不在意問:“你想要傷害誰?石頭嗎?”
宋連飛無語:“沒事我傷害他幹嘛,再說了,你覺得我打得過他?就我和他的身高差,是他傷害我好伐?”
挺有道理的,朝揚點頭又問:“那是誰啊?”
他想不出自己還有哪個朋友那麽不長眼睛,能把宋連飛惹毛成這樣。
“于小洛。”
“誰?”
聽到這個名字,朝揚的手一松,奶茶“啪——”掉到了地上,臉上的笑都還沒來得及收。
宋連飛看他表情不太對,皺眉問:“你幹嘛這個反應?難道于小洛還沒和你聯系嗎?他兩天前入職濱江了,跟我和石頭一個科室。”
這個消息對朝揚來說可謂是晴天大霹靂,他木然搖頭:“我和他早就斷了聯系了。”
這回輪到宋連飛驚訝了:“為什麽?你們倆以前關系不是很好的嘛?”
是啊,以前關系明明很好的……
朝揚沉默着沒有回答,過去和于小洛有關的一切,他都不想也不願再提及,那些糟心的舊事提起只會讓他覺得惡心。
他這輩子沒真情實感的讨厭過誰,唯獨對姓于的恨之入骨,恨到巴不得從沒認識過這個人。
關于兩人為什麽突然斷了聯系的原因,朝揚緘口不言,只簡單說了句:“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宋連飛沒說話,張開雙臂緊緊将他抱住,他了解朝揚,不管是誰提出的絕交,這對重視朋友的朝揚來說,都是一場很大的傷害。
一方不想舊事重提,而另一邊卻在醫院大談特談,他和朝揚過去的關系有多麽親密。
話題起于同事之間的閑聊,有人好奇問于小洛是怎麽和楊教授認識的,于小洛便開始回憶了起自己在世寧高中念書時的日子。
“我和蘭姨的兒子朝揚是很好的朋友啊,那時我剛轉來世寧,人生地不熟的,又膽小怕生,不敢和人說話,是朝揚帶着我,認識了很多他朋友。”
“徐醫生和宋醫生就是通過朝揚認識的。”
于小洛說,那時整個實驗班就他一個外地生,逢年過節假期短,無法回家和家人團聚,只能自己留在學校附近的出租屋裏。
朝揚知道這件事之後,怕他獨自一個人過節會無聊寂寞,便熱情地邀請他回自己的家裏吃飯。
于小洛便是這樣,認識了朝揚的父母。
“我獨自來世寧讀書的這兩年,除了除夕,其他節假日基本都是在朝揚家過的,對我來說,朝揚,蘭姨和海叔,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朝揚人緣好性格好,在大院是公認的事實,但朋友多歸多,很少有誰能好到被他邀請回家見過父母的,數來數去也就那麽幾個人。
可見兩人的友誼,是真的非常深。有人羨慕道:“那你經常去朝揚家吃飯,是不是也和廖院長一家很熟啊。”
于小洛笑笑,沒回答。
廖院長一家三口都低調,于小洛當時根本不知道廖星辰的真實身份,只以為他是個普通高中生。
而且朝揚也從沒和他提起過廖星辰的事,要是他早知道廖星辰是濱江院長的兒子,知道廖家的家境雄厚,當初根本不用朝揚介紹,他都會主動去靠近廖星辰。
那麽肥一塊肉在眼前,他沒理由不吃。
王主任也聽說了于小洛和朝揚的關系,和朝揚走得近就意味着有機會搭上廖星辰這條線,誰不想和未來的院長打好關系啊?
年末了,每個科室都會組織聚會,王主任找到于小洛,建議道:“于醫生,下周咱兒住的聚會,你叫上朝揚一起來呗。”
于小洛手裏捧着病歷本,面露難色:“這個……恐怕不行。”
“怎麽說?”
“實不相瞞,高中一畢業,我和朝揚就沒再聯系了。”
王主任心都碎了:“啊?為什麽啊?”
“我那時年少無知,做了一件錯事,惹朝揚生氣了,然後他就把我給删了。”于小洛眼睛微紅,苦笑道:“後來我想過道歉的,可惜找不到機會。”
摯友之間的不歡而散,比情侶分道揚镳更讓人唏噓,而王主任更在乎自己的人際網,況且,高中時期不小心犯下的錯,能嚴重到哪兒去?
無非不過是少年人的小打小鬧罷了。
他拍了拍于小洛的肩膀,說:“你也說是高中的事了,都那麽多年了,朝揚說不定早都忘了。”
“你去找到人家,好好道歉,把事情說開,大家都是成年人,沒有什麽事是過不去的。”
于小洛眼裏閃着希冀的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