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惦記了差不多兩天的聯系方式,終于要到了手,朝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猶豫到快十點,才将添加好友的邀請發送出去。
醫生的生活作息都不規律,忙起來連三餐都能忘了吃,廖星辰被突入襲來的餓意擾得煩躁,從堆成山的論文資料裏擡頭,才發現竟然已經十二點了。
手機裏有一堆未接電話和短信,過濾掉不重要的,回複完剩下的,發現微信通訊錄多了條添加邀請——
【你好,我是朝揚】
廖星辰的指尖一頓,切了出去。
才放晴了一天,從醫院離開的時候,天又下起了雨。
這個點餐館基本都關門休息了,廖星辰回家停好車,在附近挑了家相對安靜的日式清吧,在吧臺坐下點單。
“一份豚骨拉面和一杯馬天尼,謝謝。”
工作的原因再加上嚴格自律,廖星辰平時很少喝酒,今晚卻破了例。
他忘了自己的職業,也忘了作為一名外科醫生,最忌諱的就是遇事猶豫不決。因為在手術臺上,時間就是生命。
他一直反複看着朝揚的那條好友邀請,猶豫到吃完面,馬天尼都續到第六杯了,還是沒能做下決定。
杯中的酒空了又滿了,不知不覺坐到了後半夜,身旁的空位坐下來一個人,語調輕浮:“帥哥,怎麽獨自在這裏喝悶酒啊?需要人陪麽?”
夜已經完全深了,時針指向午夜三點。
這個點還逗留在酒吧的,大多是獨身人士,企圖用酒精來麻痹空虛感,亦或是借一.夜.情來緩解寂寞。
廖星辰放下酒杯,轉過頭去和他對視,那人回望過來,臉上的笑意更暧昧了:“你好,我叫小鹿。”
同樣都是‘你好’,從不同人嘴裏說出,得到的反饋卻大相徑庭。
面對陌生人的搭讪,廖星辰瞬間又變回了那個果斷無情的外科手術師,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利索地走了。
廖星辰從小就在各種阿谀奉承裏長大,見了太多虛情假意的讨好,很煩也懶得去維系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際關系。再加上他對感情向來遲鈍也冷淡,誰都放不到心上。
唯獨朝揚是個例外。
廖星辰做不到自欺欺人,對他而言,朝揚一直都是特別的,不管過去還是現在,對方只需要簡單的一句話或是一個動作,就能毫不留情地攪亂他心裏的池水。
可這份“特別”到底源自何處,廖星辰尚且無從考究。又或者說,他曾經思考過,只是得出的結論太過離譜,被他自己否定了。
朝揚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別人失眠的原因,他抱着手機安安穩穩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點開微信界面,看到出現在好友欄裏的廖星辰,懸了一晚上的心終于落地。
然而,加是加上了,新的問題也随之而來,他該說些什麽才好呢?
從發出邀請到同意,中間隔了七八個小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打招呼的時間。
朝揚有社交牛逼症,遇到路邊要求掃碼加微信的,他都能熱情熟絡地和人家扯上兩句。但面對廖星辰,朝揚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重度社恐患者,話都不會說了。
編輯框裏的字删删又減減,眼看馬上就要中午了,對話界面還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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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喝酒到淩晨三點,回家又沒睡好,廖星辰破天荒的上班遲到了。好在今天不用他守住院部,也沒有手術。
于是他打算進實驗室随便盯幾組數據,放空一下腦袋,結果剛到辦公室就被醫院的雜事給絆住了。
兒住部的王主任拽着人事主管,早早就守在廖星辰的辦公室門口,一見到他出現就沖上去:“诶唷廖主任,可算把您給等來了!”
廖星辰颔首打招呼:“有事兒嗎?”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們院兒科部缺醫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最近又是流感季又是輪狀季,诶唷簡直每天都是超負荷運轉啊……”
兒科的醫生們平時打交道的,不是小孩就是小孩的父母,不管講什麽事情都習慣了往細裏說,生怕講漏了對方不明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廖星辰皺眉打斷他:“長話短說。”
王主任立馬道:“我想推薦個兒科醫生進來!”
醫生業內一直有這麽個說法:金眼科銀外科,累死累活婦産科,膩膩歪歪大外科,一文不值小兒科。
當如今,兒科醫生簡直比瀕臨動物還要稀缺,全國上下各大醫院都在搶,根本供不應求。濱江醫院對兒科醫生的工資都往上調了幾個檔,依舊很難招到人。
這點廖星辰自然是清楚的,秉着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的想法,他看向人事主管,主管立刻會意遞上手中的文件。
“對方簡歷我已經看過了,二十七歲,名校碩士畢業,三年住院醫師經驗。”
不算華麗,但夠用。而且年輕,能抗累扛罵。
廖星辰接過簡歷,打開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竟然是他?廖星辰把簡歷重新合上,對人事主管說:“聯系他,然後安排個時間面試吧。”
人事主管點頭:“是您面試還是讓廖院長來呢?”
廖星辰想都沒想就答:“讓他來。”
聽說有兒科醫生要來面試,徐磊跑得比沖急救室還要快,長腿一跨沖進廖星辰的辦公室,激動得連門都忘了敲。
“我剛剛聽王主任說,新來的兒科醫生是我們的高中同學,誰啊誰啊?”
那本簡歷就擺在電腦桌上,廖星辰偏頭指了指,說:“你自己看。”
“于小洛?!”
看到照片徐磊有些驚訝,“他又回石江了?還要來濱江工作?”
徐磊的反應讓廖星辰覺得奇怪:“你不知道?你們關系不是很好麽?”
“不算得好。”
徐磊坐在沙發上喘氣兒,說:“其實我不太喜歡這個人,不對,不止我,老宋和方振他們都不喜歡,如果不是看在朝揚的份上,我們都不大樂意和他相處。”
“倒不是說于小洛這個人人品不好或是怎麽,就是他的性格太敏感了,感覺你随便和他說點什麽,都能傷到他。可能當時他剛從地方上來,有點自卑吧。”
廖星辰才懶得管這個于小洛是自卑還是自信,他是個公私分明的人,走後門或者給人開後門這種事他都不會做。
廖星辰擡手送客:“反正人我已經請來面試了,你們兒住能用就留下,不能用就讓他走。”
“我們兒住不挑的,只要是個人我們都要。”
徐磊起身往門口走,走到一半想起了什麽,又回頭:“诶,說起朝揚,他昨晚問了我要你的微信。嘶……我說你們倆咋回事兒啊?”
樓上樓下十幾年,雙方父母親得跟兄弟姐妹似的,這兩個人竟然沒有彼此的微信,這說出去誰踏馬信?!
大概是太多年沒見了,徐磊已然忘了面前的人可曾經是人見人怕的大魔王,他開啓了瘋狂吐槽的模式:“雖然我知道你們關系不好,但也不至于這樣吧?”
“一直想問了,你們小時候到底結了什麽仇?都二十六七歲的人了,還學小學生鬧矛盾啊?”
“差不多得了。”
廖星辰煩道:“你到底走不走?兒住不忙麽?”
“忙的。”徐磊嘴上說着要走,卻還杵在門口那兒哔哔:“诶你不會沒同意揚揚的好友添加吧?”
“還是同意了然後沒回揚揚信息?”
“你就不能像和我相處時那樣,對他?”
廖星辰:“…………”
這就是他為什麽不喜歡去維系人際關系的原因,雖然加上了朝揚,但對方并沒有給他發來任何信息。
搞得他現在的心情上不上不下的,特堵特煩躁。廖星辰疲倦地壓了壓眉心,說:“朝揚和你不一樣。”
換做別人他早就删了,但朝揚他完全沒轍。
徐磊認可點頭:“的确,我對你來說是很特別的,你看,整個大院就我是你的朋友。”
徐磊越說越覺得奇怪,他雙手交叉抱肩,表情嬌羞錯愕:“卧槽你該不會喜歡我吧?雖然我平時gaygay的,但我可鐵直男,沒有做1的打算!”
要不是在醫院,廖星辰大概率要動手了,他青筋猛跳,把手邊的簡歷砸過去,罵道:“滾。”
VIP病區今天一整天的氣壓都極低,護士站的護士們說話根本不敢大聲,因為他們的院長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太好。
廖星辰何止是心情不太好,有那麽好幾個瞬間他甚至想着,不如幹脆點把朝揚删掉算了,這樣他就不用老是去想,這個人的信息到底什麽時候過來。
終于熬到下班,廖星辰已經不想在醫院呆着了,去停車場的路上,他的內心作着激烈的思想鬥争,猶豫要不要去隔壁當面質問。
算了算了,還是不去了,這種行為太不酷了,和他一點都不搭——心裏這麽想着,身體卻似乎有它自己的想法。
從門診大樓出去,右轉就是濱江大院的門口,等大腦徹底冷靜下來的時候,廖星辰已經站在了朝揚的面前,而對方也同樣驚訝地望着他:“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