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是個佛修[紅樓]

第81章 疑心

在薛寶釵來了之後, 幾個人依舊坐在院子裏, 薛寶釵坐的離賈惜春遠一些。

薛寶釵早就聽說過賈惜春的傳聞，比如賈惜春帶着佛珠出生, 被封為泰安郡主；比如泰安郡主讓大雪停了；又比如泰安郡主小時候送人佛珠手串……

傳聞有不少, 大體還是好的, 不像自己的親哥哥, 薛寶釵想到薛蟠，心就痛。

哥哥把人的腿打殘了，表面上事情是解決了, 可是要是真的決絕，他們也不用灰溜溜地來京城。他們對外說是她要來京城參加小選，正好以後就待在京城。

實際上, 還是為了逃。薛寶釵心裏清楚, 薛夫人心裏也清楚。因着她哥哥這一件事情，她還有可能入不了宮。這種事情要是傳開了，那就是污點。

“聽說薛姐姐要進宮？”賈惜春拿起一塊糕點, “外面的人都說了。”

榮國府的奴仆的嘴巴比以前嚴密許多，但是薛家進京的事情，在外頭早就傳開了。薛寶釵參加小選的事情，有不少人都知道, 這本身也不是不能說的事情。

“只是參選。”薛寶釵回答，內心有些悲涼。母親給了姨媽不少銀票，她都是知道的，可她就怕這銀票都打水漂了。

她清楚, 她娘也清楚，但還是希望多努力一把，興許就能選上了。商戶之女，有時候還不如那些農女呢。

“哦。”賈惜春點點頭，咬了一口糕點，“不過宮裏都不好玩，你還是別去了。”

反正你選不上，王夫人不可能用心推薛寶釵上去，指不定還往下拽一把。賈惜春沒有給薛寶釵說這一點，這些事情不能直接說，得等他們一點一點地發現。

否則王夫人是薛家的親戚，別人要直接說了，薛家人興許還不信，說別人挑撥離間。只有他們一點一點地發現，才知道所謂的親戚，那就是一條毒蛇，還專門逮着親戚狠狠地咬的。

薛寶釵沒有把賈惜春的話當作簡單的一兩句話，反而進行思考。她想泰安郡主會不會知道什麽，所以才說這樣的話。當然，對方也有可能就是随随便便說這麽幾句話。

賈惜春沒有跟薛寶釵說太多的話，而薛寶釵的話也不多。一個是郡主，一個是商戶之女，兩個人之間還沒有親戚關系，只是第一次見面，又能聊到哪裏去。

等賈惜春回威烈将軍府的時候，薛寶釵還起身送了幾步。

“郡主很是大氣。”在賈惜春走後，薛寶釵對着賈迎春和賈探春這麽說。

“泰安堂妹一向如此。”賈迎春應聲，轉頭看向薛寶釵，笑着道，“你也不用怕，她這樣的最是好相處，尋常情況，你也得罪不了她，想讓她不高興，難着呢。”

在賈迎春看來，隔壁府的郡主堂妹脾氣極好，平時也能跟她們一處玩，沒因為她們的身份就瞧不上她們。

“你們可還要聊，我得先回去了。”賈探春不敢在賈迎春這邊多待，待久了，只怕嫡母不高興，過後又尋着機會說她的不是。

她有時候就想，要是自己的嫡母是邢夫人那樣的人多好，弱一些，別管那麽多事情，也沒有那麽強勢。那自己在賈迎春這邊多待一段時間也沒什麽問題，賈探春自知身份不如賈迎春，日後，要是二姐姐嫁了好人家，平日走動走動，對自己也是好的。

偏偏嫡母不喜歡大房的人，總不讓他們多過來，還說他們丢臉，總是拉下身段去讨好別人，指桑罵槐地說他們。

賈迎春知道賈探春那邊的情況，沒有挽留她，讓她快快回去。

薛寶釵見此，便想到自己這一段時間在榮國府看到的。別看王熙鳳和王夫人都很熱情地招待他們，但是這兩個人平日很少一塊兒過去看他們，王夫人去的次數高一些，王熙鳳去的次數雖少，但樣樣都安排妥當。

“一塊兒走吧。”薛寶釵跟賈探春勉強還說得上親，王夫人是賈探春嫡母，而賈迎春這邊就遠了，王熙鳳是賈迎春的嫂子，嫂子的親戚不大能算妹妹的親戚，嫡母的親戚勉強能算是庶女的親戚。

于是薛寶釵跟賈探春一塊兒走了，她不是不願意跟賈迎春多待，而是不好讓人為難。榮國府內部分派很明顯，而自己的母親顯然更王夫人更親近。

“去吧。”賈迎春點頭，她自是不挽留她們。

等出了賈迎春的院子，又走了幾步之後，賈探春才緩緩開口，“母親近來心情極好，只怕有不少銀錢入賬呢。”

賈探春是二房的人，年紀雖不大，卻也聽到一些事情。她的親娘也有跟她說一些事情，便是說那薛家想讓嫡母王夫人打通關系，只怕很難，像她嫡母那種人，只怕拿了好處，卻沒有盡力做事，即便如此，還覺得好處太少。

她不敢直接跟薛寶釵說這些話，不能往死裏得罪嫡母。賈探春這麽說，薛寶釵能聽明白，便聽明白，聽不明白，那便算了。

哪怕薛寶釵再和善，來榮國府時，也送了她不少禮物。只是賈探春依舊不敢說太多，她得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婚事還得被嫡母拿捏。庶女在嫡母手下沒有那麽容易的，賈探春只希望薛寶釵能明白，這也算是她感謝對方送給她那麽多東西。

薛家人出手大方，對賈探春、賈迎春大方，打賞下人也很對方。沒了林黛玉做比較，那些丫鬟奴仆便想就是賈迎春和賈探春等人都沒有這麽大方。但他們又想，府裏真正的主人就是不一樣，薛家這種寄人籬下的，自然得多給一些銀錢。

因此，那些下人沒說誰小氣，只說薛家是商戶，說薛家寄人籬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就是如此。

在原著裏，林黛玉先寄居榮國府，後面薛家一大家子過來，那些下人只看到林黛玉打賞的少，看到薛寶釵打賞的多，沒去想他們都是寄人籬下，沒去想林黛玉是官宦之女。

“姨母手裏有不少鋪子，應該是賺了。”薛寶釵聽到賈探春這話，不得不多想，但表面上只能說這樣的話。

賈探春瞥了一眼薛寶釵，“前些年卻沒有這麽多，許是今年運道旺。”

這一個話題也就這麽過去了，賈探春跟薛寶釵一塊兒走，等到後面才分開，各自回去。

薛寶釵回到梨香院之後，內心很難平複下來，她跟王夫人接觸的時間不多，沒有她娘跟王夫人的感情那麽深。她聽到賈探春的那些話，自是容易想到這些東西，想王夫人是不是眛下薛家給的銀錢了。

可是找人辦事，人家哪裏有不收銀錢的道理，那人必定會過一道手，抽一些銀錢回來。

薛寶釵是商戶之女，知道這種事情就跟做買賣似的，每一個中間商人都得賺差價。這最末尾去買的人，花的銀錢必定最多。薛家找王夫人辦事，也是這個理，這銀錢一道卡一道，等到最後一道，怕是沒有拿到多少銀錢。

拿到的銀錢少，自然就不可能那麽用心給你辦事。再者，這求人辦事，最後一道的人，那才是最關鍵，最有用的，可在這個時候，他們得到的卻是最少的。

薛寶釵想去跟薛夫人說話，可這只是她根據賈探春她們說的話而懷疑，沒有确切證據，她也不能把賈探春供出去。

有了，不能說賈探春，那就說隔壁府的泰安郡主說的。可是薛寶釵走到門口之後，又停下腳步，那是郡主，要是哪一天傳了過去，可就不好辦。

再說了，泰安郡主住隔壁，王夫人又不喜歡泰安郡主，保不齊母親說她們兩個有矛盾，還把這一件事情告訴王夫人。到時候，王夫人因為這一件事情越發惱恨泰安郡主，指不定哪一天就說出來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薛寶釵又收回步子，嘆了一聲氣，看來現在還是不能說這些事情。若是說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母親必定不相信。要是自己，有人說她親哥哥的不是，哪怕親哥哥再混賬，她也會懷疑一下對方說的話的真實性。

兄弟姐妹在一起生活那麽長時間，還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感情自然不是別人可以比拟的。即使親生女兒說了，父母也會認為孩子沒有跟他們的兄弟姐妹相處太長的時間，因而不信。

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根本就不好辦，這又是榮國府，他們也不能派人盯着王夫人。

薛寶釵最終還是去找了薛夫人，沒說賈探春，沒說賈迎春，更沒有說賈惜春。她到了薛夫人面前，只道怕選不上，即使自己也算優秀的，但天底下優秀的女子多了去，又不只有她一個。

“你姨媽已經在通關系了，莫要擔心。”薛夫人相信以自己女兒的資質，落選的概率不大。

“大表姐那樣的人都落選了。”薛寶釵道。

“那是皇後賜婚。”薛夫人拉着薛寶釵的手，“那不一樣，能得皇後賜婚，那是她的榮幸。你的大表姐現在過得也不錯，她夫君有功名，如今在翰林院做事。若是你能那樣，我也安心。”

薛夫人認為賈元春是一個極為優秀的女子了，即使沒有被選入宮，但得到了賜婚，這本身就極為不容易。

“大表姐不一樣，她是官家女子，而我不過是商戶之女。”薛寶釵微微搖頭，“姨母當初對大表姐寄予那麽高的希望，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看着女兒被選入宮。”

“怎麽不願意？”薛夫人皺眉。

“不願女兒強過大表姐吧。”薛寶釵解釋，“女兒的身份到底不如大表姐，不是官家之女，就只是商戶人家的女兒。士農工商，商是最末等的，哪怕是皇商，依舊是商人。”

“我們薛家……”

“祖上再輝煌，現在卻不是了。”薛寶釵知道親娘要說什麽無外乎就是他們薛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說他們同氣連枝，說薛家祖上多麽厲害。可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現在說這些沒有什麽用。

別看榮國府對他們這麽好，讓他們住在梨香院，這梨香院還是賈老夫人的夫君賈代善在世時養老的地方。可是他們薛家跟榮國府到底不一樣，即便他們打賞榮國府的下人再多銀錢，在那些下人的眼中，他們也就是打賞多一些的寄人籬下之人。

“女兒只是要娘做個心理準備。”薛寶釵道，“就跟我們做生意似的，那些小販子低價進貨，高價賣出。這打點關系，最開始的人，必定也要拿一些銀錢的，就不知道到最後一個人手裏，還有多少。”

薛寶釵終究還是跟薛夫人這麽說了，薛夫人是她的親娘，她如何能不說。

“你是不是聽了誰說話？”薛夫人皺起眉頭，她聽出女兒話裏的意思，那就是王夫人不用心給他們打通關系。

“幫是情分，不幫也沒什麽。”薛寶釵又道，“不是親生女兒，哪裏需要豁出臉面，自是不如當年用心。姨母的身份擺放在那兒，不再是當年掌管榮國府中饋的她，若是有什麽辦不成的，這也正常。”

薛寶釵又給王夫人找了臺階下，她這麽說，也是希望薛夫人能稍微相信自己的話。

薛夫人聽薛寶釵這麽說，稍微明白一些，輕輕地拍拍薛寶釵的手，“你姨母不容易，元姐兒沒進成宮，侄女嫁進來，又跟她不是一條心，奪了她的權。”

“表姐是大房的人。”薛寶釵強調，因為跟王夫人不親，她沒有盲目站在姨母這邊，而是認為王熙鳳跟王夫人又不是婆媳，不是一房的人，“大房才是這府裏的繼承人，表姐合該掌管中饋，媽媽可別說這些話。”

什麽奪權不奪權的，那不能叫奪，只能叫作物歸原主。薛寶釵心想要是自己是王熙鳳，必定也要這榮國府的掌家權，不可能讓別人掌管自己的府邸。

親兄弟明算賬，這親姑侄女更得算了。薛寶釵心想，要是都不去算，這要是在商場上，估計連骨頭渣都沒有剩下。

“是這個道理，只是心裏難免不是滋味。”薛夫人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每每想到這些事情，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姐姐受委屈。若不是自己的姐姐，王熙鳳又如何能嫁到榮國府。

薛夫人也知道王熙鳳之所以能嫁到榮國府，那也是因為王家的關系。只是這人的心本身就是偏的，薛夫人跟王夫人更加親近，自然更偏自家姐妹，也就認為王熙鳳不好。

然而，王熙鳳真的不好嗎？要是其他旁觀者來看，他們一定認為王熙鳳做得沒有錯。王熙鳳既然嫁入大房，那就應該那麽做。

“媽媽，女兒也不是聽了別人的話才這麽說的，是女兒心裏這麽想的。”薛寶釵依舊沒有說到其他人，“這小選也不是那麽好選的，我們家這樣的條件，哥哥的事情要是爆出來，就更難了。”

“你哥哥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怕什麽。”薛夫人嘴巴這麽說，卻也有些心虛。

“好了，女兒不說這些話，便等着參選吧。”薛寶釵沒有繼續說下去，再說下去的話，親娘就得惱了。

她現在在薛夫人的心裏埋下一顆種子，要是自己以後落選了，親娘心裏有個準備，日後，要是再給王夫人銀錢，也會多加思考。

威烈将軍府，張老夫人得知女兒跑到隔壁府去，沒有多說什麽。親戚間正常的往來而已，只要沒有過于頻繁，那就好。

“見到薛家那位姑娘了？”張老夫人之前便覺得女兒想見薛寶釵，這一會兒，見女兒那麽開心的回來，便想她是見着了。

“很漂亮的一個小姐姐。”賈惜春點頭，“等我長大之後，一定比她更加漂亮。”

“……”張老夫人聽到這話，有些懷疑女兒是過去比誰更加漂亮的。

“以後，我一定會很漂亮的！”賈惜春再一次道，“娘，您一定要相信我，您女兒這麽漂亮可愛，一定不愁嫁。”

“……”張老夫人心想自己以前就只是說了幾句，說女兒那麽能吃，小心以後嫁不出去。結果女兒記得牢牢的，還總說她以後會長得很漂亮，不怕嫁不出去，實在不行，就搶人回家。

明明自己不是那麽教導女兒的，女兒怎麽就變成這樣，張老夫人有時候就女兒跟自己那個在道觀裏的夫君還是挺像的。即使夫君沒有多照顧女兒，這性子還是遺傳下來。

等到了晚上，賈惜春又跑去了榮國府，她得去看看大堂哥失望的臉色。她今天去榮國府，沒有聽到榮慶堂那邊有什麽響動，賈老夫人也沒有找王夫人的麻煩，賈老夫人頂多就是私下吩咐人給死去的大孫子多念經多超度，再來就是燒一些紙錢。

賈惜春來到榮國府的時候，就瞧見小賈瑚非常失落地看着榮慶堂的方向。

“不開心啊。”賈惜春故意道。

“祖母不相信。”小賈瑚一直認為賈老夫人非常疼愛他，認為對方一定會為他做主，認為自己只要托夢了，就能得償所願。然而，他沒有看到賈老夫人去找王夫人，“要不，我再等幾天，興許祖母只是在想辦法？”

嚴氏無奈地看向賈惜春，現在才一天，大兒子還沒有死心，還念着賈老夫人曾經對他的好，認為他的祖母一定會幫他。她以前比較少照顧大兒子，也就不好在大兒子的面前說賈老夫人的不是。

“那就再等等，這事都過去那麽多年，要是叔祖母要調查，也需要時間。”賈惜春點頭，傻小瑚，你這樣的真的很容易變成海底的珊瑚啊，不用思考，只用一層一層地死上去，珊瑚叢也就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