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0晉|江獨家發表
1.30晉|江獨家發表
傅雲生是商錄唯一的軟肋,但凡她有點異樣,他整個人都會提心吊膽,巴不得把她整個人都拴在自己褲腰帶上,怎麽安全怎麽來。
他那裏是傅雲生的對手,那晚把傅雲生留在住處,到了早上他還是親自去送她去學校,這人性子那麽固執的,竟然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後來他想了想,還覺得不放心,趕在她上樓之前把傅雲生的證件全部收走。
傅雲生知道他是怕自己突然跑掉才這樣做,心裏竟然有些動搖,看着他走遠的背影,才回過神來往樓上走。
在樓上看傅雲生把證件全部交由商錄保管的宿舍姐妹們覺得好奇,傅雲生進了教室以後便拉着她問長問短,傅雲生挑了挑眉,嘆氣:
“他怕我弄丢了。”
這句話宿舍裏的姐妹們沒聽懂,又覺得傅雲生在變相撒狗糧,六哥這種老父親型的男朋友真是稀罕,細致入微到連證件也一并管了,可傅雲生的意思,實則是他擔心她再一次離開他的世界,了無音訊。
中午第二節課上,傅雲生收到商錄發來的短信,她站在他的角度想他大概是來查崗的,抽空編了一長串信誓旦旦的保證短信回去,大概意思,是自己放學回去找他,不會走,她回短信回的入神,低着頭在課桌底下發信息,結果被教授點了兩次名字,吓得馬上擡起頭來,反倒是惹的班級裏的學生們哄堂大笑。
傅雲生臉皮薄,之後直接把手機關了機,安心聽講,等到下了課才看到商錄發來的幾條短信,她握着手機猶豫了半響,心裏動搖起來:
怎麽告訴他過去的那些事情?
好像,不告訴反而更好一些。
她隐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的顧慮,并不能在重逢商錄之後有所減少,後來傅雲生又接到昨天打來的那通電話,不得已只好瞞着商錄,從學校的北門離開,先去銀行取了錢,到了對方指定的地點,把餘數不多的錢換上。
昨天那通電話,是那家人請催債公司打來的,自打考上大學,她接旅游拍攝的時間少了很多,除了學費和日常開交,每個月并不能剩餘多少,還款速度慢了一些,便被追債公司盯上了。
追債公司的人并不清楚她與欠款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只是看她是個大學生小姑娘,有些欺軟怕硬的意思,開口調戲:
“你還款速度那麽慢,不如我們給你介紹個适合你的兼職?”
傅雲生知曉他們的套路,不想搭理,轉身正想走,被從車裏的小夥子一把抓住,威脅她:
“下次還錢,記得別超時,超時我們可是算……”
傅雲生知道這夥人欺軟怕硬,打斷他說的話:“我該還多少一定還上,但要想訛我,我一分也不會給。”
傅雲生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心裏有了底數才會那麽說,她說完擡手甩開的那人的手腕,轉過身走了沒幾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欠你們多少錢?”
傅雲生猛地轉過身去,看着從旁邊的巷子口走出來的商錄,他帶了個帽子,顯然他是跟了她不少路程的,幾個人看商錄長的高大,冷着臉往傅雲生面前一站,有些令人害怕,領頭的咽了口唾沫,數了數手上的現金,硬着頭皮告訴他:
“還有十多萬沒還,怎麽,你想替她還上……”
那人話沒說完,被商錄一擡手掐住脖子推到牆壁上,他眯着眼睛,歪着脖子問他:
“是啊,那把你送進醫院,一起連醫藥費也還了?”
許是商錄身上那股子痞氣,三個男人看商錄先動了手,一下子把領頭的掐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不吃虧,連連求饒,商錄一松手就跑的沒了蹤影,他轉過身看了一眼還在巷子口發呆的傅雲生,一把将她拉走,什麽話也不說,先帶她去吃晚飯。
傅雲生腿短走不快,看他走路疾如風,手腕被他捏的生疼,擡手掙脫了一下:
“我走不快,你慢點。”
商錄心裏壓着火,類似于欠錢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隐瞞至此,他心裏生氣的,是他拿了她的身份證去調查到的那些信息,那時候在支隊,一心只想追求她,竟然從未想過要調查她的身份證,現在知道發生那麽大的事情,心裏自然是氣憤更多一些,如果他一直沒察覺,她難道就準備這樣默默的抗一輩子?
他停下來,氣勢洶洶的看了她一眼,對上她那個紅紅的目光,不得不把那口氣咽下去:
“算了,吃完晚飯再和你算賬。”
他遲早有一天要被這個喜歡凡是都自己扛着的小笨瓜氣死!
他并不發問,也不逼她,兩個人的心裏都有事情,沒什麽胃口,點的飯菜一點兒都沒動,只得又全部打包帶走,拿回住處吃。
商錄回了家把門一鎖,看她彎着腰換鞋子,手不利索,幾下都脫不掉,幹脆蹲在地上擡手幫她把鞋子脫了,換上拖鞋,忍着小脾氣沒有發出來,一直想等她自己招來,可是傅雲生這丫頭是出了名的悶葫蘆啊,商錄這個暴脾氣等不到她自願坦白,拉了一把椅子到她的工作桌面前,像是苦口婆心的老父親那樣看着什麽也不願意多說的傅雲生:
“有過犯罪記錄就低人一等嗎?”
傅雲生停下正在修圖的手,沒敢看他,只是擡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那時候的她更像是一個無助的可憐的小孩子,她搖了搖頭,起初以為是丢臉的,所以在瑞麗才不敢接受他的大膽追求,後來知道生離死別,又覺得什麽芥蒂都不如放下一切在一起更加重要。
她哽咽着和他說:
“六哥,我就想等我把欠款全部還清了,默默把這件事情埋一輩子,我何必要讓你也知道這些過往呢?”
她從十七歲開始進入監獄,過了整整三年暗無天日的日子,這不是什麽光鮮亮麗的過往,她知道也許他不會介意,但是她介意,介意所有的美好會因為這件事情毀滅,介意自己的過去給商錄蒙上一層灰。
商錄看她一直低着頭,心也跟着緊緊的揪起來,擡手把她的下巴擡起來:
“傅雲生,你是不是以為我傻?我難道不會自己去查你那些犯罪記錄?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會想辦法知道?”
傅雲生愣了一會兒,擡起裹滿眼淚的眼睛看着他,一眨眼眼淚也跟着滾落下來,她紅着鼻子和眼睛搖頭,捏着自己的手指頭和他說:
“六哥,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現在……”她哽咽着,自嘲的揚了下嘴角:
“現在更加配不上了。”
她那時候就總是覺得,哪怕同是一個村落裏出來的青梅竹馬,也因為兩家太過懸殊的關系而顯得自卑和膽怯,後來跟着母親進了城,見到了大城市的輝煌,紙醉金迷,更加覺得來自小山村的自己是那麽可笑和微小,自卑像是一只無處遁形額洪水猛獸,她偶然躺在家裏那張剛好夠母女兩人睡的員工宿舍裏,會忍不住的想,商錄怎麽會喜歡像自己這樣的小丫頭。
不夠好看,沒有才華,長得矮小,嘴巴笨拙……她從懂事開始,便覺得自己滿身缺點,被父親嫌棄,被村裏的小男生欺負,到底有什麽優點會被商錄看上呢?
亦或者,她哪裏又敢高攀呢?
在繁華大城市裏打拼的貧窮底層,像是螞蟻,每日都在不停的幹活,不停的付出,收入卻微不足道,可憐巴巴的只能每一頓都精打細算,度日如年,想着什麽時候熬着熬着就見到了希望,一個人的堅守是困難的,好在有那只商錄送給他的銀白色鯉魚陪着她,她舍不得買五塊一包的魚食,偶爾丢點饅頭進去,它竟然也會吃。
在寒假裏想念商錄的時候她就會看看它,和它說說心裏話,說說商錄這個小混蛋為什麽那麽欺負她,卻不欺負別的女孩子。
那時候沈星雲的工資,一個月只有一千五,除去她在學校的借讀費,幾乎已經沒有多少剩餘,她一直很好奇,究竟沈星雲是怎麽在這樣一個節奏快的大城市裏生存下來,究竟是怎麽養活她的?
直至那一日,學校因為臨時有事早放了半天假,她買了平日裏當晚飯的饅頭,還未走到樓梯口就聽到裏面傳來沈星雲和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男人的脾氣很不好,擡起腳踢翻了家裏的凳子:
“一次兩百,你搶劫啊,一百塊,幹就不幹,不幹就拉倒?”
沈星雲低三下四的求:“我也是生活所迫,一百五,給您服侍的滿意。”
懵懂的傅雲生,大抵是知曉了一些那些模糊的聲音是怎麽來的,她捂着嘴巴縮在狹隘黑暗的樓梯口,一邊氣憤的掉着眼淚,一把把手裏的饅頭全部捏碎……
不該是這樣的,大城市的生活一定不是這樣的,哪怕母女兩個的生活再辛苦,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無法理解沈星雲的做法,隔了一個多月,她終于在一次争吵中把這件事情捅破,摔了碗,第一次對沈星雲發脾氣:
“我說我不想讀書了,這有什麽不對?”
沈星雲不願意她那麽小就進工廠,只當是孩子的青春期叛逆,一邊拉住她,一邊拿鞋子打她:
“翅膀長硬了你就想飛了?你知不知道不讀書你什麽也做不了?”
“讀書了也什麽都改變不了的。”她恨透了讀書這個詞,咬着牙不哭,腿上全是被沈星雲拿拖鞋打出來的淤青,這種時候為什麽還要想着讀書,她只是一直再拿沈星雲的血汗錢,像個吸血鬼和拖油瓶。
後來她徹底怒了,推了沈星雲一把:
“我不想你幹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不想你這樣。”
沈星雲突然愣住了,突然間明白這段時間女兒為什麽不願意好好和自己溝通,也不再粘着她了,她張了張嘴巴,什麽話也沒說出口,只是流着淚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
她心裏更難過,不願意沈星雲什麽都去做,為了女兒連自己的人生也不要了,那時候只有後悔,想着不如當初眼睛一閉,就這麽嫁人算了:
“媽,我嫁人算了。”
沈星雲擡手打了她一巴掌:“千萬不要拿嫁人開玩笑。”
一個女人的一生,寧願單身,也千萬不要嫁錯了人,一錯再錯,最終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
傅雲生捂着火辣辣的臉頰,看沈星雲也哭了,打開門直接下了樓。
這件事情商錄不知道細節,只是恰好那時候她身上還有錢給商錄打電話,電話挂斷沒有多久,跑的滿頭大汗的商錄在人民公園的廣場上見到了雙手空空,只穿着一件單薄白襯衫傅雲生,女孩子穿了拖鞋,褲腿上全是拖鞋印,狼狽的坐在即将暗下來的天空之下,抱着自己的膝蓋發呆,後來她擡起頭瞧見商錄,一張嘴巴就哭了。
那是商錄記憶裏,她哭的最悲慘的一次,那時候春心萌動,正是暗戀一個人最小心翼翼的時候,他不敢抱她,只是緊緊靠着她坐在,把自己的肩膀靠過去,傅雲生腦袋一歪,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更難過:
“商錄,我再也不想讀書了。”
商錄問了半天也不見她說母女兩吵架的重點,只是重複自己不想讀書,他把關于讀書的美好未來說了一遍,傅雲生卻越聽越難過,這些美好與她無關,如果要這些就要犧牲沈星雲,她不願意,這不是什麽公平的買賣:
“傻子!”
商錄不太明白她重複這些無意義言語的心境,看她哭到停不下來,從褲包裏掏出一張紙巾捏住她的鼻子,像個大哥哥一樣的唬她:
“給爺把鼻子吹了!”
傅雲生閉着眼睛把鼻子擦了,被他抱住腦袋輕輕的摸着,聽到他說了一句:
“你可別傻不拉幾的,讀書或許沒我們想象的那麽美好,但一定是人生的必經之路。”
他安慰人總是一套一套,但又總是讓人覺得無法反駁,後來說了些什麽,這時候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她只記得那時候商錄送她回去做地鐵的時候,那個混蛋小子擡手拍了一下她直不起來的背脊,元氣滿滿的說了一句:
“挺直了走,別害怕。”
所以在後來很多年以後,這句“挺直了走”,在後來一次一次的受挫中,成了她一直沒有忘記的座右銘,哪怕後來不得不和那個男孩子分開,每每想起這句話,也依然覺得他就在自己身邊。
這件事情過去沒有多久,傅雲生還是和沈星雲和好了,她很長時間都沒發現沈星雲再帶男人到她的宿舍裏,時間一直步入五月,即将升入高二年級的傅雲生也打消了想要撤學的心思,一個勁的往班級前十沖。
那天她從校門口出來,見到商錄背着書包站在門口,今日他們學校不知道在做什麽活動,穿的是迷彩服,他看起來還有些精神英勇的勁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被走過來的商錄往她手裏塞了糖,問她:
“你知不知道,馬上就五月二十了?”
“二十號你們學校有活動?”
傅雲生不懂這些數字節日。
商錄擡起手把頭上的帽子摘掉,戴到她的腦袋上,看她帶上迷彩帽也那麽可愛,他眼睛裏的歡喜再也瞞不住,陪着他走了很長一截路,在送她去進鐵站之前,他說了一句:
“五二零就是我愛你。”
是一個情侶才過的節日。
傅雲生想擡手把頭上的帽子拿下來,聽到他說這句話,突然間愣了住,她保持着那個動作,呆呆的看着面前臉色有些緋紅的商錄,那一日天氣很好,彩霞滿天,被染上溫暖色澤的商錄像一塊溫暖的棉花糖,他往遠方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擡起手撓自己的頭發,對着她笑了一下,吹了個口哨:
“我說我喜歡你,你聽懂沒?”
膽子頗大的商錄看她呆了,有點尴尬,一把奪過自己的迷彩帽,走之前當着地鐵站那麽多人的面說了一句:
“人民廣場,五二零那天你一定要來,喜歡不喜歡都給我答案。”他怕她拒絕,甚至惡趣味的威脅了一下:
“拒絕的代價你知道,最好還是答應吧。”
那一天傅雲生腦子裏想的,全是那一串數字,520,我愛你,我喜歡你,以至于地鐵坐過了一個站,只得又坐回來,到家的時候沈星雲還沒回來,她胡亂弄了些吃的,抱着哪一尾銀白色的小魚兒笑的像個爛柿子:
“你說我拒絕了,他會不會打我?”
“學生不應該談戀愛,應該學業為主。”
她想起自己這可憐巴巴的家境,又懊惱的垂下眸子,抱着魚缸發呆:
“她大概也配不上他吧,答應了有什麽用呢?”
魚缸裏的小魚兒咚的一聲,掃了一滴水到她的眼下,她突然回過神來,擡手把水擦掉,把魚缸放回原處,拍着自己的臉頰鼓勵自己:
“還有三天,我要慎重的考慮。”
這可是事關一身的幸福大事。
那件事情,就是發生在五二零那天早上,在母親沈星雲的宿舍裏吃了飯,她洗澡打扮出門之前,突然聽到樓道裏有人說話的聲音,沈星雲嘴裏說着今天不方便,還是被要強的老男人硬闖進來,那老男人看到穿着連衣裙的少女傅雲生,起了歹念,以為兩個人都是同一“兼職”,推倒沈星雲就把傅雲生往床上壓,傅雲生咬破了他的手腕,掙紮了半響才爬起來,她拉着撕破的連衣裙求饒,無奈老男人絲毫不松手,母女倆哪裏是那個人的對手,幾番争執之下,慌亂的傅雲生大叫着,抱着窗前的那個玻璃魚缸,往那個人的後腦勺砸了過去……
黑暗雜亂的樓道裏,因為這一聲悶響突然安靜了下來,屋子裏的三個人都愣住了,男人不可置信的擡手摸了摸自己後腦勺的血,一下子撲倒在傅雲生的身上,傅雲生倒在地上慘叫一聲,被沈星雲從老男人身下拉出來,看她白色的連衣裙上全是血跡,沈星雲慌了神,一邊把門反鎖上,一邊擡手去探男人的鼻息,吓得跌倒在地上。
後來沈星雲想了一會兒,抱着吓得不知所措的傅雲生,一邊收拾傅雲生的衣服,把錢全部留給傅雲生,想讓她走,後來轉過了聲,她才瞧見傅雲生被吓傻了,坐在地上,捧着商錄送給她的那尾魚,全身上下都是血,哭着和她呢喃:
“媽,死了,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她再也沒有辦法去見那位等在人民廣場的混球小子,進了警局之後,求着警察給他打了一通告別電話,那之後一直到了淩晨十二點,她還在警察局錄口供,對于自己殺人的事情,傅雲生直言不諱,沈星雲起初一個勁的肯定是自己殺的人,但魚缸上的指紋無法消滅,傅雲生年齡小,最後受了一位好心律師的幫助,判了個防衛過當殺人。
這出案件涉及到一個十七歲學生的名譽,沒有對外公開,也沒有公開審理,傅雲生不知道商錄知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這輩子也那麽毀了,以後無論再怎麽努力,也配不上那個少年了。
我喜歡的那個少年啊,那時候我多慶幸,沒把這些隐藏在心裏的秘密告訴你,永遠在你面前保持一個天真單純的模樣,我只願你記住十七歲之前,那個說話結巴的女孩子,那個愛哭,也依賴者你的女孩子。
我十七歲以前的人生,遇見你很美好。
十七歲以後,只願你一切平安,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