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1)
樂正熙和崔鹿棠連夜從山上下來,一回到京城便直奔西斐皇室寶藏的藏匿地點——樂正熙師父在京城的舊居。
“抱歉哦,我真不知道那條手帕就是取回寶藏的關鍵,害你陪着我辛辛苦苦白跑一趟。”
一路上崔鹿棠對此感覺很不好意思,只因一直被她當普通手帕用的那塊“布”過于貴重,此刻回想起來,她不免覺得當初自己好比時刻拿着塊億萬黃金往自己臉上、手上蹭。
“不要緊,我不怪你。”後來她解釋過師父話都沒說完就過世了,樂正熙知道怪她也沒用。“早知如此,一開始我就該把你全身上下仔仔細細、從裏到外尋一遍。”他把“仔仔細細”和“從裏到外”說得極為暖昧。
“你才不會那麽做!”最初他根本就不想跟她親近好不好?崔鹿棠忍不住跺了跺腳。“對了,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既然爺爺将藏寶圖藏在京城舊居,他幹嘛不一開始就将東西的下落告訴你?”
爺爺的舊居離樂正熙家很近,從樂正府出來右拐,走過兩條街,左轉直走就到達了,就連東西也是在爺爺舊居後院的假山隐密處找到的。
既然這樣,爺爺根本沒有要她送東西給他的理由才對呀!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師父是被先帝托付了西斐寶藏的那位重臣嗎?”
“記得呀。”
“既然是這麽重要的東西,師父又哪會随随便便将其下落告知他以外的人?”
“呃……”他說得很有道理。
“所謂的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加上一直有人在旁虎視眈眈,為了我的安全着想,師父一開始便不可能将藏寶圖的下落告知我,我久未上山,許多年不曾與師父有過正面接觸,這于我于藏寶圖都十分安全。”
“那我呢?”爺爺就那麽狠心,找她來送藏寶圖當标靶呀?
“我猜那些想要搶奪藏寶圖的人,最初并不知曉你的存在。”她的身份本來就過于含糊,若無人摸到師父的隐居之處,恐怕他們誰也不知曉她的存在。“正如我先前所說,師父會讓你将東西送來,是因為你對事情一無所知,才不會弄巧成拙把東西弄丢。再來,想必還有讓你來投靠我的用意在裏頭。”
“哦。”其實爺爺叫她來找他時,她真的挺高興的,只是她的用途卻是為了給他送東西,她還小小傷心了一下呢!
“小棠,等會進去先別急着把東西交出去,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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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東西”就是指西斐皇室的藏寶圖。
他們一取到藏寶圖便急着入宮,只為了盡快擺脫這顆燙手山芋。
“為什麽?”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樂正熙才說完,之前為他們去通報的人折返回來,引領他們來到禦書房。
才踏進屋內走了幾步,崔鹿棠就被樂正熙拉着跪下行禮,完事了還不起身一直跪着。
直到進來時她曾瞄過一眼,那位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的年輕男子清了清嗓子,開口說了句“平身”,他才拉着她站起來。
“樂正熙,你總算舍得回來了呀?”瞅見他們兩人走進來,西斐國君秋煌放下手中狼毫,狠狠眯了眯眼。
“我是為陛下去辦事,何來舍不舍得歸來一說?”樂正熙明白他所言何事,響應的口吻十分謙虛,刻意避重就輕。
“算了,我也懶得跟你啰嗦,你人還活着、四肢健全回來給覆命就好。”雲侍中早已痊愈,整個人好好的,人家都沒有要追究的意思,他這個當皇帝的亂給人家讨公道做什麽?
之前他也只是做做樣子給雲侍中她爹看看,意思意思,樂正熙到底是他的人,為他做事為他出生入死的暗衛之一,他真有那麽傻,會為了給雲侍中出口氣,跟自己過不去?
“承蒙陛下厚愛,熙并無大礙。”
“好啦,你跟我說話幹什麽文謅謅的,快把東西呈上來,我等你把東西拿回來等到脖子都長了。”自己人自己人。
面對“自己人”,秋煌從不跟對方玩“朕”、“微臣”、“陛下”、“草民”那一套,必要時還會跟他們稱兄道弟,反正正經事重要。
“在那之前,有一件喜事我想要向陛下禀報。”
“什麽事?”
“樂正府即将舉行一場婚事,新郎是微臣。”
“我知道,你馬上就要當新郎了,看,我都準備好在聖旨上寫下你跟雲侍中的名字,給你們賜婚了。”
到底是自家忠心耿耿的部下,成親是大事,由他來主持很應該。
在他得知樂正熙進宮時,聖旨就已經準備好了,樂字就差下面的木了,等他一會兒,他寫字如行雲流水,馬上就寫完!
“不。新郎是我,但新娘并非雲侍中,而是我師妹小棠。”
“你……你說什麽?你給朕再說一遍!”
來了。
唯有惱羞成怒和裝模作樣假正經之時才會出現的帝王自稱,毫不意外地自秋煌口中蹦跳出來。
樂正熙絲毫不在意主子即将火山爆發的模樣,一字一句地再一次重申:“樂正府即将舉行一場婚事,新郎是我樂正熙,新娘則是我師妹小棠,與雲侍中沒有半點關系。”
話音剛落,他還把不知何時退到他身後的崔鹿棠拉上來,接受秋煌吹胡子瞪眼的兇狠盯視。
“你你你!從你們走進來開始,朕已經極力無視她了,你偏要推她出來惹朕發怒。朕本來都打算不跟她追究傷害雲侍中的罪名了,好,朕現在馬上喚人來把她拖下去淩遲處——”淩遲處死。
他“死”字沒能說完,立刻便遭到樂正熙搶白:“傷害雲侍中之事罪不至死,頂多被罰板子,況且她是無心的,若陛下定要降罪,這罪名便由臣為她領了吧,只是之後若陛下仍要臣娶侍中大人為妻,那皇室藏寶圖,陛下怕是再也得不到了。”
“你什麽意思?”把中途插入的第三者定罪不給,要賜紙也不給,還拿藏寶圖來威脅,玩謀反嗎?“哼,你別以為藏寶圖在手,朕就不敢把你們怎麽樣,朕現在就叫人把你們抓起來嚴刑拷打,看你們說不說藏寶圖到底藏在哪!”
“陛下,得饒人處且饒人。藏寶圖并不在臣的身上,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陛下也該明白臣是不怕死的,小棠也不怕,她只怕不能跟臣死在一起,若陛下定要咄咄逼人,恐怕我們死後就再也無人知曉藏寶圖在哪裏了。”
她不怕死的,就怕不能跟他死在一起。
呃……什麽鹣鲽情深,什麽情意綿綿,從那交握的手與手和不經意的眼神相視就能看出來,該死的不怕死,該死的怕不能死在一起……
“你你你,你——”說得好有道理,秋煌無反駁。
“再者,臣對雲侍中并無男女之情,頂多只有兄妹之情,陛下若真如傳聞所言那樣疼愛侍中大人,應該不會舍得讓她任性嫁給一個對她毫無感情的男子吧?”
“這……”秋煌自認專業拆散愛侶二十年,雖然拆不散的比比皆是,但就是做着好玩也很爽啊!
不過這次有把柄被人掐在手裏,萬一世代相傳的藏寶圖拿不回來,等到百年魂歸九泉,他根本沒面目去見秋家的列袓列宗。
“若陛下執意苦苦相逼,那臣也只好認了,雲侍中将與臣的師妹小棠同時嫁入我樂正家,到時雲侍中會是臣的正室,只是她與臣會相敬如冰地過完這一生。”
樂正熙明顯在用“妻不如妾”,他娶了雲湘若就只會把她丢一邊涼快去的說法在威脅他。
“好好好,算朕怕了你還不行,你們的男女之情還是兄妹之情全是你們的事,朕不幹涉,這丫頭之前的胡鬧朕也不追究,算若若倒黴還不行,藏寶圖在哪裏,說出來吧,就是你不想用說的要畫張地圖給朕,朕另外派人去取也可以。”
秋煌邊沒好氣地瞪了樂正熙一眼。為了拿回藏寶圖,他把聖旨丢進旁邊的火爐燒掉,順便在心裏對自家美人侍中說句沒有包含多少愧疚的對不住。
“多謝陛下。”
事事必須留一手,有備無患,看,這不解決了兩椿麻煩事。
樂正熙唇角輕扯一抹微笑,給了崔鹿棠一個眼神暗示,接過她遞出的小小布包,恭恭敬敬地拿到主子面前。
“慢着!你不是說藏寶圖不在你身上,而是藏在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嗎?”
這混蛋,在拿他當猴兒耍?
“是不在微臣身上。”在小棠身上。至于安全的地方……“有微臣保護着,東西藏在她身上十分安全。”
他……還真的是在耍他!
“你不要緊嗎?”崔鹿棠暗暗觀察樂正熙的神色,小心地問。
從禦書房出來,陛下就派人擡轎子送他們出宮,并一路送回樂正熙府上,真是一張藏寶圖得道,他們這些雞犬全部升天。
臨走前,樂正熙還拜托了相熟的宮人拿來一盒糕點,體貼她大清早便努力讓他清醒,與他一同進宮的功勞。
“我說有事,你會如何?”
“你怎麽了?”
“方才我一直在擔驚受怕,害怕陛下不肯輕易放過我們,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好不容易陛下允諾不會再對你加以追究,我幾乎雙眼一閉就能暈死過去。”
“這麽嚴重?要不去一趟醫館找位大夫看看再回去?”她伸手去探他額上溫度,看看他有沒有被吓出什麽病來,卻被他側頭躲過,并且稍稍挪動身軀,把臉埋在她纖細的肩膀。
“嚴重,太嚴重了,但是晉通的大夫治不好我,只有你能治。”
“哇啊……”又來了言她就知道着這個只有她能為他包治百病的說法,分明就是變着法子吃她豆腐。“你要是餓了就吃糕點啦,難得是宮裏頭做的。”
“我想吃你做的,你承諾了要做給我吃,我卻一直沒吃上,不過,我最想吃的遠是你。”
禦廚做的糕點,用料自然是最上等的,不只外形精致,她拿在手上一口接一口吃着,餡料有多香甜從她噴拂出來的馨甜蘭息就能知道。
然而在他眼裏,任憑食物再誘人,也比不上她甜美可口。
這些日子為了躲避刺客匆匆趕回京,他已經許久未曾碰過她了,今日更是要早起進宮,他連習愦性的怪病都來不及發作,饑渴的欲望難以抑止,張口就咬上頸間嫩肌。
“現在還在轎子裏,你忍一忍啦。而且我不是要問你這個,你別在這裏突然發病為難轎夫。”
“你想說什麽?”好吧,他忍一下,唇舌依然留戀在白皙頸項不願離去,一口一口的親吻,一下一下的舔舐,嘴裏嘗着她的甜膩,同時也要她感受他的急切相信等會兒回到府裏,被他撩撥得一樣饑渴難耐的小人兒一定會自己要求他拿她盡情開動。
“在禦書房那時你真的沒看見嗎?”
“看見雲侍中其實就躲在垂簾後面,聽見陛下放棄賜婚,聽見我堅決拒絕,一顆心只系在你身上,非你不可,無論如何都要護你周全,寧願拿藏寶圖賭一把,寧願跟你死在一塊兒,也不願見你活着受罰,然後被掀起一點點的垂簾唰啦一聲離了她的手,雙目含淚傷心、欲絕地轉身離開。”樂正熙先一步猜想到她想要說什麽,并且饒富興味地拿她的烏黑長辮來把玩,嘴裏說出的話蘊含滿滿的心不在焉。
“你都看到了不是嗎?”看到了還把人家傷心離去的情景說得這麽冷血……
不對,他從來就是這樣的,不管是不願親自送美人回府,抑或是剛才的拒婚,他對美人從未動心過。
正如同他所說,他的心一直都在她身上,這令崔鹿棠感到無比歡喜,也為美人感到遺憾和可憐。
“看到了,但我不會追過去,那不在我的義務範圍內,總有一天她會明白,她只是需要時間認清事實,她需要的不是我。”
“誰讓你不把話說清楚,讓人家一直誤會下去?不喜歡人家還對人家很好很溫和,還要彈琴給人家聽,別說是美人侍中,我光是看着也都誤會了。”
“小棠,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或許對這件事,你仍是保有些許記憶的也說不定。”樂正熙打斷她的深刻感悟,只因她不該擔憂旁人,他只要她看着他。
“什麽事啊?”
“雲侍中的一切原本該是你的。”
“哦……那個我是知道的啊。”
他和爺爺誰都沒有說,但是三歲以前的記憶她仍是模模糊糊的記得一些。
她親爺爺曾是朝廷的侍中,她也曾在侍中府生活過,倘若爺爺不是存有過多的野心,就不會發生崔家幾乎全家流放之事,雲侍中現在所擁有的也全是屬于她的,可是……
“那又怎麽了啊?”
“你不會嫉妒?更不曾覺得不甘心?就是聽見你那樣憐憫他人,我會以為你對我不在乎,打算讓我去追回雲侍中才更能讓你感覺心安理得。”
“我怎麽會啊!有你我已經很滿足了,就是看美人侍中那麽凄慘可憐,一時沒忍住罷了。”
“真的?”他必須确認清楚,不然,她明明就感受到他對她有多癡迷,卻只有他一個人為她瘋狂,那未免太不公平。
“真的、真的啦……再說,如果身份對換,美人侍中的一切都是屬于我的,我們就不會擁有你定期上山跟我和爺爺在一塊兒的那些年,你就不可能喜歡我啦,更不可能會看我一眼,因為我是壞蛋侍中的孫女,又或許換成只有我苦苦癡戀你,你根本不領情。”
“那麽,同樣的,有你我已經感到滿足,你不必再拿旁人跟自己做比較,計較哪裏比不上。”
“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啦。”她确實有拿自個兒跟別人做比較的壞習慣,不過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了。“你剛才說、說你馬上就要當新郎了,而新娘是我那件事……”
“是的,我要娶你做我今生唯一的妻子,而且能夠越快越好。”
“呀……”不要說那麽直白,她會害羞的。“可、可是我從未見過你的家人耶?”
“這你可提醒了我一件事。”樂正熙放開她,探頭出去,朝着外面的轎夫說道:“先送我們去城中的樂正府。”
“有沒有這麽急?!”
一般情況下,要前往重要場合,不都需要先沐浴淨身、梳妝打扮一番嗎?
早上她嫌麻煩,只将一頭長發盤好,簪上幾朵通草就随他出門,連身上衣裳都是随便挑的,款式是最簡單普通那種,現下她整個人看起來有點不登那個什麽雅致的大堂哦?
“不急,剛好人齊。”二弟和他未過門的娘子已經訂好良辰吉時等着完婚,不介意再送給期盼他也趕緊成婚,盼到望眼欲穿的娘親一個雙喜臨門。
“不行啦,先回你府上,讓我換套衣裳,順便還挑些金銀钿花什麽的簪頭上再去啦,那樣比較不會失禮。”
“那些太重了,你不需要,而且萬一忍不住想要辦事,還要我一支支的摘下來,麻煩。”衣裳倒是可以滿足她,他記得爹娘的宅邸附近有間綢鍛莊,一會兒兒經過直接下轎進去買便是,保證把她打扮得嬌美可口、秀色可餐。
“你你你!你到底在說什麽啦!”崔鹿棠又惱又羞,明擺着一副“就說你正常的時候才最不正常”的樣子。
“等回去後,我會在府裏種上各種花,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全部讓人種上,還有魚池,我會開始養魚,不會再讓它空蕩蕩。”
“你不是不喜歡那些的嗎?”因為喜事将近、因為喜歡才重新種上養回,他對她太好了。
“不,我是不想看到瀕臨死亡的生命,九年前從山上回來,我就命人将它們從府中盡數撤離,每每看見那些,都會讓我想起被老虎壓在爪下,渾身是傷的你。”
“我現在在這裏啊。”崔鹿棠趕緊靠過去抱住他的手臂,不允許他再拿那些事自責難過糾結于心。“這裏也沒有老虎。,
“這裏沒有老虎,但是有比老虎更可怕的東西。不過沒關系,我會保護好你的。”
只要有他在身旁,就絕不會再發生以前那樣的事。
他的決心,就像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一樣堅決。
【番外篇一】
“姑娘,你的茶和饅頭來了!”
“謝謝。”
此處是離京城尚有一段距離的郊野茶館,專門給旅人歇腳休息之用。
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她也不急着趕路,便坐下喝杯茶吃點東西,稍稍喘口氣。
小二送到面前的茶還冒着熱煙,白饅頭看起來又香又軟,白嫩嫩的指撕下一塊準備放入口中細細品味,黑與黃的兩道身影驀然來到面前。
“不介意我們坐下吧?”先說話的是穿着嫩黃衣裳的美人,沖着她輕輕一笑,語音柔和,極具親和力。
“不介意,你們坐。”這兩人她見過,女的美男的俊,特別是男的,面容被長發半遮半掩,還抱着具瑤琴,特別叫人感覺印象深刻。
“渡口那一次謝謝你哦,不過路上都看見你好幾次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遇上她許多次,黃衫姑娘自覺跟她熟稔得很,一坐下便跟她閑話家常。
“那是小事,我不過是扶了你一把,沒讓那個急匆匆上船的大叔把你推下水,你不用謝我啦。我是要去京城,你們呢?”
“這麽巧,他家也住京城,我們也是在往京城的路上呢,你要去哪,說不定我們能走一道呢。”
話中的他,是指一旁的黑衫男子。望向他時,黃衫佳人滿臉甜蜜。
“我不知道他住哪裏……但是爺爺說只要到了京城,盡管問姓樂正的住哪兒就是了。”
“樂正?”
面前的年輕男女異口同聲,然後互相對望了一眼。
片刻過後,一直沉默聽着她們交談的男人緩緩開了口:“姑娘是去找人?”
“是啊。”
“姓樂正,那名字呢?”
“就叫樂正什麽的啊,那個字我不認識不會念,就是下面有火的。”不會寫,但看見了就認得,會念,刻意不想念。她在心裏暗暗補充。
“姑娘看看可是這個字?”
小二送來了另一壺荼,女子為雙方各倒上一杯,男子從面前那杯熱荼裏以指蘸點荼水,在陳舊木桌上寫出一個字。
“對對!就是這個字!”
“這念熙,姑娘要找的人應該是叫樂正……”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叫樂正什麽的嘛!”她搶白,仿佛不願從旁人口中聽到那個名字。
“姑娘,你是故意的嗎?”男子有些好笑,端起杯子啜飲一口熱茶,邊喝邊偷觑她的反應。
“我是故意的,被你發現了呀?”
她竟然響應得不羞不臊。
男子雖然拿她無可奈何,但看在她曾在渡口幫了他心愛之人一把,看在一路上她迷迷糊湖莫名被追殺,害人放不下心,愛人要求助她一把,他們幾乎一路尾随至此,當即便讓身旁的佳人取了紙筆,畫出一張簡單易懂的地圖。
“姑娘按照這張地圖所示便能找到他。只是非親非故,想要對方家仆開門迎你入內恐怕不易,不知姑娘與他是何種關系?”
“哦,那個啊,我和他……呃,總之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被人趕出來,爺爺有給我這個,說人家會認的。”這對年輕男女看起來人好好,路上又遇到好幾次,還好心為她繪了張地圖,她對他們根本沒有多少戒心,把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大方拿出來給他們觀賞。
“原來如此。”簡單四字被男子說得意味深長,他唇邊挂上的那抹笑,也顯得意有所指。
“你認識他?”
“他彈琴很好聽,京城裏許多人都認識他。”
“那你呢?……哎呀,不對,不好意思哦,我該走了,京城我不熟,就算有地圖,可能也要找上好一陣子,以後有緣再見,你們慢慢吃,再見!”她看時候不早了,也不知道自個兒會不會太笨,有地圖在手也要找上半天,當即取了包袱起身便要上路,邊走邊朝年輕男女回頭揮手,瞅見黃衫美人巧笑倩兮跟她揮手道別,才轉身離開。
可惜她走得太快太急,沒能聽見黑衫男子幾近呢喃的那句:“會再見的,大嫂。”
【番外篇二】
第一次遇見她。
那天月好圓,天好高,風好大。
他死死捂住負傷的手臂,閃身進了一個不華美也不起眼的院子,順便摸進屋裏躲藏起來。
“刺客!有刺客!”
“快抓住他!刺客盜走了老爺重要的公文!”
“他那邊跑了,快分頭去找,絕不能讓他跑了!”
外面隐約有吵鬧聲傳來,他們找到這裏只是時間的問題,他倚在門後不住喘息,在月色照射不到的昏暗中思索着脫身的機會。
他太着急、太專注,加上尚且年少,閱歷太淺,進來時忘記查看屋子的狀況。
直到床的方向傳來一聲小小弱弱的夢呓,他頓時亂了方寸,身軀卻飛快地掠向床的方向。
“唔……娘?不、不是,嗯……爹爹?”
小孩子?
床的這邊,有自窗外透入的月光,藉着微弱光亮,他瞅見了從床上緩緩爬起的那團小小玩意兒竟是個小女娃。
“閉嘴,不許發出聲音。”他沒有語氣兇狠,是臂上的傷口持續疼痛着,使他的嗓音聽起來冰冷又無情。
“誰?你是,誰?”女娃兒不過兩三歲大,說話的方式偏向牙牙學語,聽見他無溫度的命令,瞪大了圓滾滾的雙目,并在一聲噴嚏之後,嫌惡地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梧住鼻子,“好,好臭……”
臭,說的是他身上血的味道,對小女娃而言,那股氣味濃稠刺鼻得叫人難受。
即使如此,小女娃依然不怕死地嗅聞着尋到氣味的根源,不假思索地伸手碰觸,手下感覺到他的身軀痛苦一震,忍不住問:“痛痛?你,不舒服?”
“剛才我被人砍了一刀。”驀然想起,不知為何自己要在這裏跟這樣一個小娃兒糾纏,他作勢就要退離,卻因衣袖上傳來的小小阻力而停下動作。
“等、等,等等。”
等?等她放聲大哭,引人過來抓他這個刺客?
譏諷的話語已然沖到嘴邊,下一刻,她從枕下摸出一樣東西遞到他面前。
“給你,綁痛痛。”
那是一條絲絹,入手柔軟輕滑,那口齒不清的童言童語是說要給他包紮傷口。
“你……”他想說些什麽,有訝異,也有驚奇,感嘆這個女娃面對潛入房中的陌生人依然表現得無比關懷,不知該說她是笨還是完全不明狀況。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的,兩道人影投影在門扉上,一前一後地出聲叫喚——
“棠兒?”
“小小姐?”
是兩名女子的聲音,其中一人該是府中婢子。
另一人的身份連猜想都不用,身旁的女娃已經清清楚楚地以開口告訴了他:“娘,娘。”
“安靜,不許說多餘的話,不許告訴外面的人有人在你房間裏。”他沒想過要恐吓,對手還是這樣小的一個孩子,只是下意識地讓壓低的嗓音蘊進一抹警告,等他反應過來,那小小軟軟的身軀已經被他拉入懷裏,一手掐在了柔軟纖小的脖子,另一只手摸在劍柄上,每一根神經都繃得很緊,滿腦子想着如何自這裏逃脫。
“棠兒?你沒事吧?府裏跑進了很壞的家夥,娘和小菊來看看你有沒有事,要不你開門,讓娘進去陪你,不然一會兒壞人跑到你房裏就糟了。”
“沒事,睡覺覺,小棠睡了。”壞人就在耳邊叫她不許亂說話,她只說自己已睡下,本來沒想過要幫忙藏住他,比起他話裏的威逼,她更在意那不住噴拂在頸間和臉頰的溫熱氣息,那好癢,她有點受不住,他再不停下,她馬上就要咯咯噴笑。
“這樣嗎?那如果發生了什麽,棠兒就大聲呼喊知道嗎?娘回去了,你一個人乖乖的,好好聽話,這樣爹爹和爺爺才會疼你,好不好?”
“好,娘,早早睡。”
聽見回應,門上的人影很快便消失了,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收回了手,松懈禁锢她的所有力道,退到了床邊,帶着疑惑地問:“為何幫我?”
“爺爺不給抱抱,爹爹,不跟小棠說話。”
來自小娃兒的反抗心思,一聽說那兩個對她不理不睬的男人,當即毫不遲疑地選擇隐瞞他的存在。
“你爺爺和你爹姓崔?,
“姓崔,崔……小棠也、姓崔。”
他懂了,她是崔侍中的孫女,自古以來重男輕女的思想屢見不鮮,她爹還年輕,跟她娘再生幾個不成問題,但是崔侍中權傾朝野,獨子就生出一個女兒,她的不受寵顯而易見。
“我走了……謝謝你救了我。”管她是崔侍中的孫女還是崔侍中的童養媳,多虧她方才的任性,那些在外頭的吵鬧雜音也随之消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等,等、等啦……”
又來了,她又扯住他的衣袖,這回,除了再次遞出剛才他沒接過的手絹,還附上一句令人驚訝的話語:“你還來?什麽,時候再來,跟小棠玩?”
“我是你娘口中的壞人。”他莫名好想掐死她。
是她不明白外頭嚷嚷的刺客、壞人到底是什麽意思還是怎麽樣?
若他以後有一個像她一樣的孫女,他會毫不遲疑地選擇掐死她,免得她救了想要害他身敗名裂之人還不自知。
“知道。”她知道他是壞人,但是他有對她做過什麽嗎?并沒有。非但如此,他是外面來的人,是頭一個除娘親以外會逗得她呵呵直笑的人,這樣的他在她眼裏,不是太壞。
“既然知道那你還……”既然知道,她還沖着他笑得一臉純粹天真?她的視線久久不肯收回,眼裏的希冀久久不曾消褪,最後是他敗下陣來,無奈嘆出一句:“半年之後。”
“半年,一、二、三、四……”算術不好,她直接低頭數手指,數完了,才擡頭對他努着粉嫩嫩的唇說道:“好久哦。”
廢話,那是謊言,一聽就知道。
而且他們不可能再見。
半年,再過半年,陛下派出去的其它人應該把崔侍中的各種罪證收集得差不多了,崔侍中絕對會因此伏法,不是斬首就是遭到流放,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再回到京城,他們,不可能再見的。
然而謊言在半年後變成了現實。
崔府上下果然遭到流放,唯有她,依然笑得單純沒有心機,被辭官隐退的師父牽着帶到他面前,笑得好甜,沖着他喚了聲:“師兄——”
不僅如此,她甚至記得他就是當初潛入她房裏的刺客,因為當時的他雖然帶着血的腥味,手上卻有着琴木的香氣,與他那張瑤琴的木質香味一模一樣。
直到許多年以後,某日他突然問起為何已經把他認出來,她卻沒有對他懷着恨意?
她沒有那麽蠢,真的沒有,或許再更早更早之前她就明白了,是他,害崔家得到那種下場。
只是她依然笑得甜美,口氣、語音依舊帶着熟悉的滿滿愛戀:“哦,你說那時候的事啊,在那裏的生活好像不太愉快吧,我只記得娘很多時候都活得戰戰兢兢,就怕只生了我一個,爹哪天不開心把她趕出府。爹和爺爺的事,我沒有多少記憶,但是我對你的印象倒是很清楚、很深刻呢,也許我就是那麽死眼,第一眼就喜歡上從外面跑進來,會跟我說話的你呢。”
她從這個第一眼開始喜歡他,就這樣想要喜歡一輩子。
或許他也一樣,不然為何分明逃跑了,卻又回到她身邊。
他一定也早就喜歡上她了,從那個第一眼開始,跟她一樣死心眼得很。
【後記 唐杏】
到了後記不知道寫什麽環節。
幹脆從吃的開始說好了。
一位吃貨的日常,每當在路上遇見一只鴿子或是一只看起來吃得很好的流浪貓都會感嘆一句:“好肥啊!”
沒錯,吃貨就是看到比較肥美的生物都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吃”,(人類不算哦,我們這麽善良,我們不吃人類),如果是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那就更好了。
說起吃,這本書裏有男主角樂正熙把女主角小棠那塊冷掉的餅吃掉的劇情。
都說喜歡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了,想想看就知道那塊冷掉的餅看起來賣相不怎麽誘人,但是樂正熙都能吃得下,那就說明是真愛了吧?
這個故事的時間點介于之前那本《大王,溫柔點》雲湘若墜崖前後,雖然這本書裏也有雲湘若的出現,但畢竟之前都把她的故事寫完了,我不好對她着墨過多,就連她出現的時候也把思想空間留給小棠來說就算了。
樂正熙這個角色算是從雲湘若和童九歌那個故事裏衍生出來的人物,如果不是雲湘若傷心過度,跑去崖邊嘶吼死去的愛情被誤推下山崖,我估計不會萌生寫樂正熙的念頭。
這個系列算是我還在努力摸索的階段,角色都有點不按牌理出牌,嗯,對,我有很努力在寫稿,我還會努力加油。
自從出現了樂正熙這個角色,我還想過要不要另開一個講皇帝秋煌暗衛的系列,不過我最後打消了念頭。
西斐這個國家有太多人物可以寫,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