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養成協議第37天
第42章 養成協議第37天
外面的雨聲已經停了,但雲還沒有散去,昏暗天地間,飄着細細密密的毛毛雨。
暴雨後的世界近乎空寂,因為還在下,院子裏并沒有人。
從陽臺窗戶探出去,平時可以瞟到的貓們也沒有在此刻出沒。
明明是正常現象,但他就是心慌的厲害。
大約是因為太忙,發給林醫生的信息到現在還沒有得到回複。
缪倉讨厭雨天,最讨厭雨天。
不僅是因為媽媽是在雨天去世的,重新記起一些事情後,他知道還因為雨天的悶窒潮濕會讓他仿佛仍置身于教具室。
深深呼吸數次,但空氣裏的水分比肺裏呼出去的還多,長長吸氣後胸口的憋悶感反而更強了。
指尖不安地摩挲過掌心的創可貼,無意識的順着卷起的邊緣拉下。
輕微的疼痛感刺激下,缪倉回神。
空無一人的樓下不知何時多出了兩個人,都帶着鴨舌帽,衣服卻是療養院的病號服。
第六感報警,汗毛豎起,缪倉後頸瞬間出了冷汗。
過快的心跳讓他沒工夫再想其他,慌亂往外跑去。
十秒鐘,或者十分鐘,缪倉跑下去的時候,剛剛看到的兩個人已經不見了。
潮濕的空氣不斷向缪倉侵壓過來,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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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發沾在鬓側,不知是被雨打濕的,還是被冷汗浸濕的。
他停在長椅不遠處,耳周被罩了一層水膜,除了沉悶的轟隆聲什麽都沒有。
缪倉僵着身子吞咽了一下,擡手的時候,手機屏幕上的字都是模糊的。
打出去的電話沒有人接,缪倉攥緊了手指,沒有再撥第二次。
他揉弄了一下耳朵,水膜被戳破,細微的風聲帶着雨絲落在耳尖,缪倉被冰的冷靜下來一些。
樓角沒有任何生物,和平時一樣,只隐隐約約能聽到貓叫。
但缪倉卻莫名覺得,今天的貓叫要比平時更刺耳。
膝蓋前頂,帶着缪倉僵硬的肢體往前,不等走到拐角,聽到的聲音裏就多出了人聲。
低啞,細碎,還帶着缪倉最熟悉的嘲弄戲谑。
缪倉條件反射般輕顫了下,腳步卻沒有停下,反而邁得更快了些,最後幾乎小跑了起來……
貓窩前被擋上了木板,多餘的部分長長戳出來。
就在木板的尾端,蹲着缪倉剛剛看到的那兩個人,夾縫之間,模糊可以看到眼熟的皮毛顏色,以及順着地面上的濕跡漫延開來的淺淡紅色。
缪倉瞳孔驀然放大,頭腦卻意外的十分冷靜。
他腳下不停,發不出聲音,便全靠體重,像個小炮彈一樣沖了過去,在他們回頭前把人撞開。
叫罵聲跟着碰撞聲一道響起,又被耳朵裏炸起的嗡鳴掩蓋。
小腿磕在貓窩一角,缪倉撐着手臂停下。
呼吸急促,手下的動作卻溫柔,小心抱起了地上腹部同樣急促起伏着的貓崽子。
起身看向帶着鴨舌帽的兩人時,缪倉的耳中才重新出現了聲音。
片刻的嗡鳴後,瞳孔再次聚焦,他抱着貓往後退了半步,又在中途停下。
要保護它們。
缪倉心裏只有這一個聲音。
濡濕感從腕部漫開,缪倉卻沒有低頭,只冷冷看着對面的人,仿佛要将這兩張臉印在腦中。
身體在不易察覺地打顫,氣息也不穩,但他仍緊緊抱着貓,在兩人看過來時半垂下眼,不管不顧地往外走去。
對面兩人已經從突然被發現的驚慌害怕到心虛膽怯,再到覺得發現他們的人看起來好像也很弱而重新帶上了虛勢張狂。
集中在地面的視線裏出現了另兩個人的身影,缪倉腳步微頓,卻沒有停下。
他知道只要自己讓步,就會被看出怯意,在近乎窒息的應激驚恐中,頂着一口氣直直往前走去。
然而,一聲不出在某些時候或許能顯出幾分冷漠,在此時卻只有反作用。
下意識提高聲音的謾罵沒得到回複,在将将要退出入口前,其中一人伸手,狠狠推在了缪倉肩上……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三下還沒停止,江平野姿勢別扭地去掏手機,卻又被占據了有利位置,勒着他脖子的江景皓無情鎮壓。
眼看着“視頻會議”的結束時間在無限期延後,他深知自己是非暴力不可逃脫了。
在心裏默數了三聲,江平野提起左手的胳膊肘用力往後一錘,脖子順着江景皓的動作後傾,在被重新勒住之前轉身彎腰,順利逃出桎梏,手臂一橫,反手把老哥壓在了大廳門框上。
“有人給我打電話呢!你要是太閑就提前去機場行不行,耽誤我業務……”
江景皓倒是一臉無所謂:“你有業務?社會閑散人員們喊你去給他們畫素描嗎?”
“滾蛋。”
江平野手臂用力,沒大沒小地把江景皓的頭怼在了玻璃上。
拿出手機的時候震動已經停了,但是以此提前結束這場視頻會議的江平野并沒有多想,漫不經心解鎖屏幕,看到未接來電的名字時卻笑了,正要給小缪斯回撥過去,想到了什麽,半眯着眼皺眉,點進未讀消息。
[貓]
缪倉不能說話,如果不是自己要求,他一般都不會主動給自己撥語音,更何況兩人現在還算是在冷戰期。
而此時聊天框裏連個标點符號都沒有的單字,更加說明出現了什麽意料之外的情況。
江平野顧不得細想,暗罵了一句髒話,把剛重新包好的畫往江景皓懷裏一推,連對方有沒有接穩都沒确認,就慌忙往外跑去。
之前缪倉跟他提過在貓崽子身上發現血痕的事,再加上今天中午的事,足夠他從這一個字裏推出許多信息。
路過時護士抱怨的字眼,林醫生最近頻繁的會診,餐廳裏陌生面孔上帶着的壓抑漠然……很快串聯起來。
只是一種可能性,但無論多小的可能性,都讓江平野不安,而且,這明明是自己早該想到的可能性。
從大廳到病房樓樓角,走路需要七分鐘,小跑需要四分鐘,奔跑,需要兩分半。
漫長的兩分半……
單腳蹬在院牆上借力剎住轉身,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其中一人手上轉着的銀色刀具。
呼吸一滞,心跳瞬時落空了好幾拍,江平野只來得及确認缪倉的位置,兩步橫跨過去,飛起一腳踹在了拿刀的那個人背上。以橋正裏
一句“艹你大爺的”還沒罵完,旁邊站着的另一人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被擠到了,連退了幾步撞在了江平野身上。
江平野熟練地把人勒過來壓住,膝蓋上提,狠狠怼在了這人腹部,稍稍推遠後又将人踹在了地上,粗喘着氣回身,登時被缪倉胸前的一大團血跡吓到了。
缪倉被霸淩的經驗十分豐富,在被推着後退了兩步之後,就在兩個人中選了看起來更好欺負的一個,深吸一口氣準備撞出去,耳邊卻響起了熟悉的聲音,緊接着,兩人中的一個忽然消失。
擡起的手臂頓住,他像是等到了一個遲到了近一年的回複。
一瞬空茫後,推出去的動作更加用力,像是帶了某種決心。
他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也有自己能依靠和信任的,他早已經不在那間教具室了。
眼眶發紅,還沒來得及跟江平野交流現在的情況,下一刻他就被對方拽着胳膊拉着衣服檢查了起來,惶急地問着哪裏受傷了。
缪倉擡了擡懷裏的貓崽子,微微張口,出人意料的,發出了一句氣聲:“貓……”
江平野檢查的動作瞬時停住,怔愣片刻後猛然擡頭,不可置信地顫聲問到:“什麽?剛剛……說了什麽?”
缪倉同樣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剛剛的聲音是自己發出的,雖然只是氣聲,雖然只是一個字,但堵在喉口的真空隔膜顯然已經消失。
還沒來得及再次嘗試,餘光裏閃過一抹銀色,他慌忙去推身前的人。
江平野被缪倉的突然出聲驚得遲鈍,破風聲臨到耳邊才反應過來,一手攔着缪倉轉身,動作慢了一刻,刀尖劃過手掌根部,才抓住伸過來的手腕,發了狠往下一掰。
随着一聲慘叫,十幾厘米的小刀瞬間脫手,被他踩在腳下。
确認缪倉沒有受傷的江平野已經冷靜了下來,深呼吸平複着心跳,撿起小刀,顧不得貓毛過敏,攬過缪倉的肩往外走去:“先去看貓……艹了,兩個人渣,這地方怎麽什麽人都收……”
缪倉被圈着一直往前走,只能盡力将貓崽子遮嚴,又擔心江平野受傷的手,回了幾次頭,但都沒有看到,試探着張口,仍是氣聲單字:“手……”
溫熱的呼吸吹過耳尖,江平野下意識縮了下脖子,停下了對療養院不靠譜的譴責,轉頭看進了缪倉的眼裏,似乎是還不太習慣能出聲的缪斯。
對視兩秒後,他眨了下眼移開目光,将手舉到了缪倉眼前,同樣放低了聲音:“沒事兒,就淺淺劃了一下,都沒你懷裏的貓嚴重。”
帶着斑斑點點的血跡進了病房一樓,原本還在悄聲說小話的值班醫護立刻都圍了上來。
江平野簡單幾句解釋清楚,先讓人把貓簡單包紮了一下送去外面的寵物醫院,又讓兩個醫護帶着保安把樓角那兩個人處理一下,才後知後覺撓了下手背,偏頭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缪倉越急越發不出聲音,伸着手想抓卻又不敢抓。
江平野把衣袖往外拽了拽,隔着布料将缪倉的手指拉到了自己衣角處。
“沒事兒,有人去拿抗過敏的了,我們先上去,你頭發都濕了。”
看着同樣頭發沾濕的江平野,缪倉頭一次沒多想貓毛過敏的事,緊緊攥着他的衣角,像是攥住了下午醒來時的薄荷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