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養成協議第27天
第32章 養成協議第27天
一夜暴雨過後,天再明時,空氣中已經再無混沌陰沉,同一個時間點,陽光燦然落下,萬裏無雲,天朗氣清。
缪倉用冷水拍着臉,聽到門外江平野喊他吃早飯的聲音,輕輕籲出一口氣,草草掃了一眼鏡子又匆忙低頭,緊咬了幾下唇,看着沒那麽蒼白了,才理了理額發,提了提嘴角出了衛生間。
大約是昨天吐得太厲害,缪倉一日三餐都比平時吃得少,江平野記着量,覺得尚在正常範圍,再看看缪倉噙着笑的表情,總算完全放了心。
但等他拉着缪倉跟畫展主辦方商量訂機票的時候,缪倉卻猶猶豫豫又拒絕了。
“前兩天不是答應了嗎?” 江平野十分順手地摸到了缪倉胃部,什麽都摸不出來,“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
缪倉自己還沒完全理清楚連着幾天的噩夢,不想糊裏糊塗說出來讓江平野擔心。
況且,他總覺得季文文這幾天不太對勁
【林醫生給我和文文,還有那天一起的幾個人,安排了新的治療。】
【雖然我還好,但是治療還是去參加一下吧。】
“季文文?我看她也還好吧。”
江平野看着手機上主辦方又發過來的一條信息,随口回了一句,下一刻就開始打字,想跟主辦方推了這個活兒。
缪倉趴在桌上塗色,時不時偏頭看江平野一眼,心裏又有些意動。
之前江平野說了,這個畫展好幾個老師都會去,他還跟随江老師關系不錯。
随江老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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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倉在心裏默念了兩聲,還是連同心裏莫名的沉悶一起壓了下去。
老師有的是機會見,還是把以前的事情理清楚更重要,萬一去畫展的時候再犯病就太麻煩了。
看着江平野皺眉,打字的力度也越來越大,他側頭枕在小臂上拽了下江平野的袖子。
【你不是已經答應了主辦方要去畫展幫忙嗎?】
【去吧,可以的話幫我要個随江老師的簽名。】
“只要簽名?”江平野微垂着頭看向缪倉,眼裏的不爽瞬時換成了笑意,“你不是只喜歡那個什麽長脖子瓶嗎?心有多大啊,裝那麽多太太老師的。”
缪倉被他說的不好意思了,轉頭繼續塗色。
江平野卻不放過,學着缪倉也趴在了桌上,胳膊肘怼了兩下缪倉拿筆的手:“說說,最喜歡哪個?”
臉上帶着笑,心裏卻想着,你要是敢說長脖子瓶和随江兩個人以外的名字,這輩子都別想拿到随江的簽名。
【長脖子瓶太太。】
江平野探頭過去看到了答案,清了下嗓子掩下得意,壓着嘴角故意道:“那你是沒看過我的畫,早說了他畫的不行。”
缪倉已經聽慣了他的陰陽怪氣,撇了撇嘴角擦掉剛才的幾個字,屏蔽旁邊的聲音認真畫稿。
手機連着震動了好幾聲,江平野看着屏幕上一溜的随江老師如何如何,再看看缪倉被壓出來的一點點臉頰肉,到底還是回了一句“行吧,我去”。
挺大陣仗一個畫展,答應了再強推也不合适,不如去挑一幅現成的畫帶回來。
管他長脖子瓶還是随江,歸根結底,不都是喜歡自己。
他手賤似的捏了下缪倉的臉,胳膊擦過觸控筆,在屏幕上劃出一長道。
好好一個人設圖,全被這一條紅色給毀了。
缪倉呼吸微滞,立刻轉頭看向江平野。
江平野的手指還搭在缪倉臉上,看着被自己怼出去的一道,逗弄變成了讪笑,只留了一句“我去洗澡”,就忙撒了手起身後退……
……
隔天晚上,江平野在病房拖拖沓沓到再不走就趕不上飛機了,才把寫好的幾張“一日三餐及零食喂養注意事項”的便利貼,仔細貼在了床頭、書架和冰箱上。
“跟林醫生說過了,配餐剩幾口也沒事,但也不能少吃,我讓季文文看着你,巧克力放冰箱第二層了,還有其他的零食都在我桌子上的收納盒裏,我可是計量了,不能多吃,還有冰棒雪糕一類的,都……”
【不能吃。】
缪倉神情有些怏怏的,微仰起頭看着老媽子屬性發作的江平野,一點兒不耐煩都沒有。
但如果任由對方這麽說下去,就又要改更晚的航班了。
看到本子上這幾個字,江平野本來已經準備拉行李箱的手又騰了出來,故意道:“這就嫌我煩了?”
缪倉指了指本子上的上一句話。
【要趕不上飛機了。】
“趕不上就趕不上呗,我自己再重新訂。”
“體諒體諒我吧小哥哥,本來說好的你跟我一起去,現在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形單影只、寒夜寂寞的。”
缪倉聽得睜圓了眼睛,虛虛抓了一把空氣,在江平野面前張開手掌。
寒夜?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麽?
江平野演不下去笑了,傾身将下巴放在了缪倉掌心。
“空調溫度別亂調,我發的消息要及時回,泡面不能吃,我都交給林醫生暫存了,”細想了下應該沒別的了,他才擡頭用指節蹭了下缪倉的眼下,“好好睡覺,怕做噩夢就……”
“晚上睡前給我打個電話。”
缪倉不解,歪頭看他。
江平野被他看得莫名不自在,擡手擋住缪倉的眼睛,移開視線輕啧了一聲,語氣低沉,略微發啞:“免費贈送睡前故事。”
對面一雙貓眼被擋得嚴嚴實實,但嘴角彎着,齒間露出一點兒比唇色更深些的藕粉色。
江平野攥住了行李箱拉杆,伸手抓亂了缪倉的頭發:“走了!”
外面熱得厲害,缪倉被江平野按在門內,沒讓他送。
趴在門邊看着江平野下了樓,又忙關門跑到了陽臺,扒着窗戶等人。
江平野小跑着下樓,行李箱的輪子磕在樓梯上咯噔噔一陣,出樓門前卻頓住了腳步,喉結微滾,調整了急促的呼吸,擺出一副施施然的姿态出了樓。
然而兩步邁出去就破了功,擡頭在一衆被鐵栅欄罩着的窗戶裏找起了人。
片刻後兩個人對上了視線,傻兮兮笑着,互相招了好一會兒手,江平野才在司機打過來的電話鈴聲裏後退着往外走了。
一直到坐上了車,他眼裏的笑都沒停下,半晌才意識到嘴角還提着,揉了揉發僵的臉垂眼搖頭。
三天而已,怎麽還依依不舍了?
缪倉從窗口退回來,輕輕籲出口氣,眼睛裏的光倏然暗了下去,看了看桌上的平板,沒心思畫圖,縮回了床帳裏。
第二個玻璃罐子裏的糖塞得顏色各異,杯壁處是一個顯眼的黑貓,在一衆五顏六色裏分外顯眼。
缪倉沒把魚七拿出來,只抱着糖罐子蜷在床角,一下一下轉着玻璃蓋子,閉眼拼接夢裏的片段。
雖然那天一早的确被吓了一跳,但缪倉幾乎久病成醫,當時反射性的僵硬和窒息感,一定不止是因為多看了一眼。
他刻意想要壓制遺忘,但夢境卻不退反進,本來蒙着霧的片段都變得越來越清晰,讓他根本做不到無視。
教具室裏挂在玻璃櫥中的那個骷髅架子,是大半年前,還沒開始藝考報名的時候搬進去的,當時好像還傳了好幾天的恐怖故事。
同時新挂了兩幅等身的肌肉紋理圖,跟斜對角那個拟真的模特對照着看,能更好地理解勾勒人體結構。
但缪倉對它們的印象,只有畫畫。
骷髅架子搬進去後沒幾天,自己就住了一次院,再回去之後,總覺得骷髅架子和模特沒住院前看着順眼了。
尤其是光線不好的時候……
到底忘了什麽呢?
那段時間自己狀态很差,秋冬交際,大約是季節原因,他厭食的很厲害,連記憶也斷斷續續的,住院好像就是因為太久沒吃東西。
水電解質紊亂?醫生是這麽說的嗎?
腳邊的手機震動了兩聲,缪倉打了個冷顫,從夢裏模糊陰冷的感覺裏回神。
看到消息的下一刻,後背的涼意瞬時都消失了。
一連串的圖片下面,緊跟了兩條消息。
[明天展出的這幾幅,你看看喜歡哪個?我送你。]
[要上飛機了,想好了明天告訴我。]
明明是随江老師的畫,說的像是他自己的收藏一樣,似乎随便都能拿出一幅送人。
雖然江平野大概率只是開玩笑,缪倉還是認認真真翻起了圖片,思緒跟着飄遠。
當初注意到随江老師,還是微博上有太太轉發了随江老師的合集,雖然是油畫,但畫風莫名跟長脖子瓶太太有些相似,尤其是用色。
他自己不擅長油畫,還是跟着随江老師才開始認真看起這些。
一張張保存下來,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後面的消息跳了出來。
是一條語音消息。
“我得關機了……晚安,小缪斯,好夢。”
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沾上了些微電流帶出來的磁性。
摸了摸發癢的耳尖,缪倉徹底無法連貫那個混雜的夢了。
夾着糖罐子抱着手機側身躺倒在了床上,指尖微動,同回了一句“晚安”過去,眼睛卻盯着語音條沒動。
過了好一會兒,蜷了蜷手指,又把這條語音點開聽了一遍……然後是第二遍,第三遍……
糖罐子裏的甜味兒飄飄悠悠漫到了鼻尖,又在心口漲開。
缪斯……缪倉無聲描出這兩個字,頭一次覺得,江平野好像不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