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養成協議第18天
第23章 養成協議第18天
伴奏的樂器架在舞臺後方一角,冷白燈光打過去,照出一種還沒有整理的淩亂。
光線打不到的地方,缪倉正心不在焉聽着林醫生的“安慰話術”。
說話術是因為,它并沒有起到應該有的作用。
鋼琴雖然放在最角落,周圍也留出了一圈的空間,但不遠處擁擠的座位以及上面擺放着的各類樂器,還是讓缪倉心裏被抓撓着一般。
身後忽然被什麽人蹭了一下,他方才的冷靜被瞬間打破,将将要炸毛似的蹦起來,下一刻卻被站在身邊的人輕輕按住了肩膀。
“說差不多了吧,我先帶他過去,一會兒人更多了。”江平野撚動着他頸後的發尾,打斷了林醫生的絮絮叮咛。
穿過暗光區域越來越多的人流,江平野把他牽到了鋼琴旁。
前面的提琴區幾乎已經坐滿,有專業樂團的人,也有療養中心的病人,時不時會有人轉過頭看唯一的鋼琴伴奏。
隔着半截未拉滿的幕布,隐約可以看到下方昏暗的觀衆區。
缪倉下意識去摸口袋裏的魚七,神色卻變得更加冷淡,然而還不等他完全繃緊嘴角,手裏的魚七就被江平野順了過去。
擋在身前,江平野幫他隔絕了別人的視線。
“我先幫你拿着?裝着這個褲型都不順了。”
缪倉搖了搖頭,探手想拿過來,卻又被江平野躲過。
“給我拿兩個小時,待會兒我陪着你?”
陪着我?怎麽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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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野沒多說,只是把牆邊多餘的一個凳子擺在了鋼琴斜前方兩米處,恰好在明暗交界,占據了缪倉擡頭時的視線。
後臺的準備鈴聲響起,人聲瞬間散去,江平野捏着魚七晃了晃,無聲做出口型。
“彈吧,只有我,和魚七。”
頭頂的燈光再次被調暗了些,朦胧光線下,似乎真的只剩下自己和他兩個人。
大提琴悠揚的聲音響起,肌肉記憶般,缪倉彈出了第一個音節。
半明半暗間,江平野捏緊了手上的那只小貓。
明明已經聽了無數次,獨奏,合奏,但他還是第一次坐在這個角度看缪倉。
不再是那張不用看都可以描繪出的側臉,而是完完整整的一個矜貴少爺。
平時他看不過眼的下颌線也成了一處令他心裏發酸的完美缺陷,好像只有這一處,揭示着某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在這場笙磬同音的合奏裏,讓江平野獨獨把這個人挑了出來。
呆愣半晌,他終于反應過來拿出了手機,方才莫名的情緒倏然散去,他笑着與缪倉對上視線,按下一鍵連拍。
畫是不能當着缪倉的面畫了,但這個場景必須記錄下來。
幕布前方不斷傳來掌聲和歡呼聲,沒有想象中的焦慮和冷汗。
缪倉餘光看着江平野不停将手機對着自己按鍵,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養母還在的時候,第一次抓着他的手指,在琴鍵上彈出一首小星星。
和現在一樣,母親那時也給他換上了一套迷你西服,拿着相機圍着他拍了許久,只可惜,那些照片再沒有機會被洗出成品……
但這次,總該不一樣了吧。
最後一曲彈完,主持人的聲音忽然高了起來,幕布邊緣抖動了幾下,似乎是要打開。
江平野側頭,只聽主持人說要感謝幕後人員,昏暗處洩了一縷光進來,其他人雖意外,但也已經站起了身,缪倉卻仍愣愣的,盯着逐漸變大的光影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周圍四四方方,再退都找不到一個能遮光的地方。
在幕後伴個奏已然耗費了缪倉太多心力,要是再被幾百號人盯上一回,恐怕要适得其反。
拖着凳子往前,江平野把魚七塞回缪倉掌心,拽上身體已經發僵的人,在透過來的光影更大之前,拉着人進入了後臺昏暗處。
幕布被完全拉開,後臺的燈光霎時間被全部打開,十幾名伴奏人員齊齊笑着鞠躬,唯有角落裏的鋼琴處空着。
剛剛被風吹過去的一頁樂譜,在掌聲中緩緩滑了下來。
隔着一道牆壁,禮堂外是清冷月光和全然的靜谧。
缪倉坐在長椅上微微喘着氣,領結已經被他無意中拽了下來,領口淩亂,前襟的扣子也被解開,襯衫一角不知什麽時候被扯了出來。
偏偏就這麽一副不規整的樣子,配上眼角眉梢一抹微紅,成了一張月下美人圖。
“開心嗎?”
江平野擦掉頸間剛跑出來的汗,半蹲下身看着眼前人。
【開心!】
開心到一絲緊張都無,只有剛才從面頰吹過的幾縷燥熱暖風,烘得心口微微發燙。
“那……回去?”
再一次伸手示意,缪倉這次沒有遲疑,江平野的掌心被搭上一抹溫涼,他穩穩将人拽起,背着月光并肩,拍下一張他與缪斯的合影。
明明月色清冷,兩個人頰邊卻都泛紅,江平野偏頭看向缪倉,微垂下額頭靠在他發頂,只有眼尾洩出幾分與缪倉眼中同樣的情緒,然而心髒忽閃得厲害,除了開心之外,似乎還有別的東西在胸腔裏發了芽。
它與月色完全相反,卻又不盡相反……
……
短暫的夏日雨季再次過去,新建的貓屋完全經受住了考驗。
氣溫又往上升了兩度的潮熱午後,江平野照舊跟着缪倉喂貓,想不通這麽熱的天氣,怎麽這人一點兒都不怕熱,明明已經比之前胖了一些。
今早剛做了簡單體檢,缪倉體重成功上漲一千克,連身高都往上竄了一厘米。
可惜,長肉優先長肚子,區區兩斤,一點兒都沒上臉……
就在江平野苦思冥想應該再讓阿姨送點兒什麽健康零食過來的時候,那頭連貓糧都還沒倒的缪倉卻忽然往後連退了幾步。
“怎麽……”
江平野從長椅上站起,就看缪倉腳下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團灰簇簇的東西,細看一下,上面隐隐有些暗紅色。
居然是只剛死不久的麻雀?
缪倉剛剛退開,貍花貓就又叼起好不容易捕獲的口糧重新放在了他腳邊。
眼看着麻雀蜷成一團的爪子就要挨上鞋邊,缪倉慌不擇路連連後退,可惜兩條腿比不過四條腿,幾乎是他退一步貓進兩步,後腰磕在長椅上時都沒躲開。
“躲什麽?”
肩上被熟悉的溫度攔了一下,耳旁是帶着笑的聲音。
“這可是‘貓的報恩’,怎麽不得做成标本保存起來。”
敢情不是你被貓追着喂麻雀……
缪倉憤憤仰頭看着站在長椅上說風涼話的人,但奈何求助對象也只有這一個,眼神片刻後又軟了下去,上挑的眼尾半垂,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
一如缪倉無法徑直踢開貍花貓眼巴巴叼過來的麻雀,江平野也無法拒絕這樣看着他的缪斯。
“咳……”他逃避什麽似的轉移了視線,探手折了根樹枝,在長椅上蹲身,正要按住那只麻雀時,忽然擡起了頭。
缪倉離得太近,登時往後退了半步,貍花貓也锲而不舍地跟着進了一步,還不待他發出疑惑,江平野就笑着提出了要求。
“我給你按着,你用貓糧把它們引開,但……能不能先‘喵’一下?”
喵一下……是什麽?
老甲方從不吃虧,看出缪倉的不解,積極解惑示範,還加上了手勢,招財貓似的“喵”了一聲。
就這麽一聲,長椅下的貍花貓仰頭左右看了看,居然安心扔下麻雀,翹着尾巴貓步走到了食盆邊,而後回頭,喵了兩下。
工具貓不再配合,甲方瞬間陷入了尴尬,缪倉木着臉掃過他手裏的樹枝,又輕輕踢了下腳下的麻雀,嘲諷似的右手握拳舉起,歪頭“招”了兩下。
江平野假笑着掐住缪倉的下巴晃了晃,而後按在梨渦處牽起,“膽子大了是吧,幫你個忙不說一聲‘謝謝哥哥’就算了,‘喵’一下都不行?”
僵着唇眯眼,缪倉看都沒看地在本子上寫了一行字舉起。
【現在不用你幫忙了,謝謝哥哥。^_^】
被文字最後的微笑臉搞破防了,江平野“靠”的一聲松手,看着缪倉拿出自己松松握着的樹枝,把那只麻雀滾到了旁邊的花池,慢條斯理地挖起了坑,一次回頭都沒有……生生給氣笑了。
算了,重新說話不是件簡單的事,慢慢來吧。
且……這不還是被叫了聲哥哥的嗎?
看着貓碗附近逐漸聚集起來的毛絨生物,江平野傻笑着跳下長椅,接手過缪倉手裏的樹枝擠了擠身旁的膝蓋。
“去喂你的貓,不然它們要找過來了,哥哥給你埋。”
缪倉被他弄得無奈,後悔方才故意寫了那句氣人的話,看樣子人沒氣到,反而又被抓住了尾巴。
深谙“越反駁對方越起勁”的真理,缪倉以同樣掐着下巴的方式把眼前傻笑着的臉轉了回去,轉身去給等待已久的貓們倒貓糧。
然而幾分鐘後,缪倉的真理失效了。
無論他沉默的無言還是沉默的反駁,江平野都會攥着那條尾巴舊事重提無數次。
“不為難你,不叫可以先寫嘛,實在不行給哥哥做個口型也可以……”
“幫你埋了鳥,幫你吃剩飯,幫你帶零食,卻換不來你一聲哥哥,我真是快哭了……”
夢回初識三天後,江平野緊跟着自己唠叨的場景,不過這次隔絕對方的不再是那道猛然關上的門。
行至樓梯口,缪倉忽然停下腳步轉身,而身後的人沉浸在不知真假的傷心中,低着頭幾步縮短了兩米的距離,直直撞了過來。
畢竟不同于死物,門變成了自己,而江平野變成了剛剛那只叼着麻雀的貍花,缪倉只得跟着退後,腳後跟撞上牆角,在江平野撞過來前雙手交叉擋在了身前。
剛剛還覺得不能發聲沒什麽,但是現在的車禍現場瞬時改變了他的想法……
造成車禍的江平野當然是故意的,演戲演全套,在将将要撞上時,他略顯意外地擡起了頭,笑得滿面春風,藹然可親。
“願意叫哥……”
話沒說完,鼻尖忽地發癢,江平野倏然變色,用胳膊肘捂着口鼻後退兩步,半張着嘴停頓片刻,背過身抓住樓梯扶手,打出一連串噴嚏。
完蛋……演得太入戲,忘了對方袖口可是有貓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