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養成協議第11天
第16章 養成協議第11天
雖然林清語已經習慣了江平野的随心所欲,但看着對面大剌剌敞着腿翻本子的人,她還是想不明白這人有什麽可跟她交流的。
本子裏毛糙的碎紙被他拿了出去,而後翻過兩三頁擺在了自己面前。
首行是日期,下面是早中晚各一行,最後一行煞有介事地總結:表現不錯,寶寶餐還挺好吃。
後面幾頁幾乎都是一樣的內容,只有最後一行不同。
今天好像多吃了點兒。
不是錯覺,真的多吃了。
第三天了,不會半夜又去吐吧(魯本斯①保佑,我真的承受不來)。
……
确實沒吐,難道是因為我秀色可餐?
缪斯沒重……我重了,提供秀色的代價太大,明天我得去運動。
……
林清語咳嗽兩聲壓下喉間的癢意,盡量忽視最後一行非常失偏頗的評價,正色道:“這是……缪倉每天的進食情況?”
“對,”江平野重新疊着那幾張快被他折壞的素描紙點頭,“反正我也沒事兒幹,就随便記記,我感覺,他是不是能加餐了?”
以為對方幡然悔悟的林清語:原來目的還是在加餐……
江平野瞬間捕捉到了對方的眼神變化,攤手無奈道:“這是為他好吧,林醫生你這麽看我顯得我很缺乏同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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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嗎?
林清語的涵養在面對眼前這個人時總是會出現裂隙,她不動聲色深吸一口氣,內心道一句,雖然目的不良,但也尚算用心。
“可以拿他喜歡的零食,給他一些誘導,潛移默化多吃一些,但是要讓他主動提出,不能像之前……”
“不能像之前那樣硬塞,懂了,”江平野探身拿回他的本子,夾好素描紙點頭,“天地良心,我之前那也不算硬塞吧,某種意義上他也同意了。”
“然後你就害他急性腸胃炎,外加三天腸外營養。”
江平野站起身,舉手做投降狀:“我錯了我錯了,別翻舊賬了,咱倆歸根到底是在同一戰線吧,您別老對我敵意這麽大。”
他邊說邊把椅子推回原位,晃了兩下手中的本子,權當告別。
林清語後仰靠在椅背上看着江平野走到門口,在他出門前将方才流盡的沙漏颠倒,而後忽然叫住了他:“江平野,你為什麽對缪倉這麽上心?”
上心,但好像又沒有付出一絲感情。
“嗯?我以為你早就知道,”江平野漫不經心地回頭倚在門邊,“未成熟缪斯啊,之前是我不懂,接受了您的教育之後,我可不得好好遵醫囑照顧着,能否得到真正的靈感缪斯就在此一舉了。”
話一說完,他沒再管林醫生會不會再問,轉過身擺了擺手,徑直出了門,再擡眼的時候,臉上表情已經變了。
眼尾上挑,卧蠶和善。
“不是讓你先回去?怎麽還在這兒等着?”
缪倉舉了舉手裏的本子。
【你不是也在等我。】
就像是上學時,下晚自習後,一個寝室的人都要互相等着,然後再一起回去。
缪倉從沒有被別人等過,也從沒有等過別人,他從前就想,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等他,那他也一定會用相同的方式對另一個人。
雖然,他們還不算朋友,但剛剛主動找了林醫生談話的江平野,應該也會希望有個人在他治療結束的時候,在門外等着他。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缪倉心裏的形象從随時可能發病的躁狂病人,變成了外表開朗內心脆弱的堅強boy,江平野心裏暗道我那是怕你治療前去催吐,面兒上卻笑得更開心了。
他拉上身後的門走到缪倉身邊:“走吧,今天先去喂貓。”
已經離遠了的治療室中,林清語幾乎完全模拟出了缪倉心裏的想法。
室內本只有沙礫流下的細微聲響,須臾後又響起了一道嘆息聲。
傻缪倉,你把別人當同伴了,別人到底又把你放在哪個位置了呢?
缪斯……這算是什麽位置……
凡夫俗子林清語在治療冊上寥寥寫下幾筆,除了缪倉的,又加了一頁江平野的。
坐在長椅椅背上看着缪倉方才遞給他的節目單,江平野對了對之前林醫生跟他說的治療方案,大概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心因性失語,歸根結底還是對人的恐懼,她不讓缪倉學手語,也是不給缪倉留退路,而現在這一步,就是往前走的第二步了。
但看缪倉現在的态度,恐怕不給他添一把火催促一下,單靠一個遙遙無期的兩月以後,他是不會主動踏進那間琴房的。
手指撚過紙張,這第二步不僅是缪倉的治療需要,也是江平野想看的。
缪斯不僅會畫畫,還會彈鋼琴,要是能畫下對方彈鋼琴的樣子就好了……
節目單被卷起,腦海裏浮現出他曾經偷看過的缪倉的畫,江平野輕敲着紙筒,提起一側嘴角笑了。
添一把火而已,對于他來說太容易了。
……
聽完林醫生建議的幾天後,江平野空了許久的口袋重新被各式零食填滿,有了之前的投喂經驗,他已經掌握了缪倉偏愛的口味。
略微發苦的Y家堅果黑巧,沒什麽味道的蔬菜幹,青檸味兒的小包薯片。
十幾種零食裏,只有吃到這三者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是輕松的。
塞了一口牛肉棒,獨愛肉類和甜食的江平野不是很理解這三種有什麽好吃的,就連土豆泥,缪倉都只吃鹹口的。
從另一側口袋裏掏出巧克力,他裝作無意地放在掌心來回撥弄了幾下。
還在努力解決配餐的缪倉果然看了過來,江平野卻沒有擡頭,反而慢條斯理打開了巧克力包裝,送至嘴邊的時候,才好像剛注意到缪倉目光似的停下了動作。
往前伸了伸手,江平野狀似無所謂地詢問:“想吃這個?”
嚼着土豆的缪倉抿着舌尖,兩分鐘後,搖了搖頭,再塞進兩口米飯後,他的筷子在餐盒空曠的一側劃了兩下,是個很不明顯的小動作。
被巧克力苦的發齁的江平野皺着眉輕咳了兩聲,熟練的用叉子拉過對面的餐盒。
又多吃了兩口,有進步。
咽下牛肉中和喉間的苦味,他對這個誘食方法很是滿意。
平時應該立刻拒絕的缪倉卻猶豫了兩分鐘,猶豫就是想吃,想吃就是遲早會吃,遲早會吃,那不就是早晚會胖。
“走吧。”
江平野滿意地扒拉完餐盒邊的一條剩飯,又拿出一小包薯片,邊仰頭倒進嘴裏咔嚓咔嚓吃着,邊拽住了缪倉衣袖一角。
不到半米的距離,薯片的土豆味道混雜着青檸味兒,缪倉聞得一清二楚。
雖然江平野向來喜歡在飯後吃零食,但今天,吃得莫名對他胃口……輕輕吞咽了下,缪倉承認,自己有點兒饞了。
他往外走了半步,想稍微遠離一些,還沒來得及跨步,就被江平野拽住了。
“怎麽又跑,”江平野吃完一包薯片,向前努了下嘴角,“看到那桌人沒,上次找你的那個兔子團夥,離他們遠點兒。”
缪倉不以為意,他連上次找他的人的臉都記不清了。
聞着薯片味道出了餐廳,他看向江平野行動間被小本子擠出的薯片包裝一角,伸指往回戳了一下。
口袋裏鼓鼓囊囊裝了許多的江平野并沒有察覺,引誘完缪斯的他,正在腦中梳理着打算在下午的小組治療中添的那把火。
跟吃着相同的食物吸引缪倉的注意力一樣,一個相似的故事,也能誘着缪倉答應一個請求。
十幾個人的治療小組,別人或多或少都說過一些自己的故事,只有江平野和缪倉,一個是的确沒什麽故事可說,一個是完全不能說,而且恐怕能說了也不願意說。
治療師已經習慣了兩人的格格不入,但還是按慣例問到了江平野。
意料之外的,江平野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搭在缪倉椅背上的胳膊坐正了身子,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聽了一個多月了,我也講講我自己吧。”
江平野擰眉做沉思狀,表情和坐姿,都像是一個經過治療後終于卸下心防,願意表露自己的講述者。
缪倉想到上次對方主動提出的插隊心理治療,忽然覺得也許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樣沒心沒肺,側過身認真聽着。
“我其實有個哥哥,他這個人吧,就比我大兩歲,但就因為這兩歲,他處處都要壓着我,有時候體育課,還要喊着他的同學一起過來找我。”
“名義上是友好籃球交流,實際上就是對對碰大賽,每次我都要被他撞到地上好幾次,跟我爸媽告狀也不管用……”
故事講的真假參半,哥哥是真的,但大了不止兩歲,對對碰大賽是真的,但實際情況的确是友好交流籃球技術。
“我從小被他壓迫,說也不能說,在父母面前還要僞裝出歡樂和諧的樣子,所以後來我選擇了畫畫,畫畫,能讓我表達出心裏憋悶的情緒……”
缪倉不自覺攥緊了手指,原本直直看向江平野的視線微垂,耷拉着眼皮聽着這些相似的經歷。
耳朵裏的聲音低沉,像是壓抑了許久,他想,江平野果然并不是無緣無故地親近自己。
相比于之前的缪斯論,缪倉更相信江平野是察覺到了自己身上跟他的相似點,卻又不想直接點出自己的傷心事 ,所以才……
“不過我都放下了,”江平野笑着恢複了原先的坐姿,手臂重又搭上了缪倉的椅背,“我現在已經有了別的追求,只看當下,不憶過往。”
故事的結尾開朗,符合童話故事的一貫風格。
江平野不想以悲劇結尾,也不想讓故事太不符合自己現在的性格,結合實際,才是一個優秀的謊言。
而這句“只看當下,不憶過往”,也是他真心想送給缪倉的話。
看着對方遮住眼睛的長睫毛,江平野知道,雖然這個故事目前起到的治療作用微乎其微,但他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