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養成協議第3天
第8章 養成協議第3天
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再看缪倉的側臉,眼下那兩分仔細看才能分辨的青色,嘴角處細微的裂痕,還有他總是撫摸喉結的動作,便都有了解釋。
對白天投喂的抗拒逐漸減輕,江平野本以為是對方已經習慣了這個飯量,沒想到……
看着面色如常走過來的人,他本應遞出零食的手卻仍舊揣在口袋裏,攪弄着裏面所剩不多的幾塊巧克力和肉脯。
“走吧,回去。”
并沒抓着現行的江平野沒有立刻戳穿缪倉,只跟往常一樣,拉開着一米的距離回了房間。
看着牆壁上貼着的投喂協議,他的指尖一下一下,輕輕敲着桌面。
倒是自己忽視了,明明第一次看見缪倉的時候,對方就在催吐,被第一周缪倉的安分誤導,寫下這份協議的時候,竟然忘了這種行為是容易複發的。
如果還照這麽喂下去,恐怕事倍功半……
他半垂着眼,臉上沒了平時面對缪倉時的親和不羁。
第二天早晨喂完貓後,江平野沒有再間或地給缪倉投喂高熱量零食,連每天作為“獎勵”的那顆糖果都沒有塞到對方手心。
缪倉雖疑惑,但仍照例吃了自己的藥往室內走去。
然而下一刻,本應該嬉笑道別的聲音,卻說出了另一句話。
“護士姐姐,我今天能在這個活動室鍛煉嗎?想跑跑步。”
年近四十的護士老師被他特意夾着的嗓子喊得一愣。
“隔壁的自由器械室,不是也有跑步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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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兒就三臺,我不想跟他們去搶,您這邊兒不是有多餘的嗎?正好我朋友也在這邊。”
說着,江平野展臂勾過缪倉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被拉過去的缪倉一張臉卻冷得更厲害了,他摩挲着自己手指上被牙齒剮蹭出的傷痕,再看江平野今天突然反常的行為……
他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卻又默契的都沒去點破。
又換了個缪倉身邊的位置,江平野檢查了他跑步機上的參數,無事發生似的把缪倉調整過的數值,按照牆上的說明調了回去。
而後咬進一顆糖,挑眉看向缪倉:“看起來挺乖,私下裏還挺能亂來啊。”
缪倉也只裝做沒聽懂,杏眼圓睜,若無其事站到了跑步機上。
江平野跟着開了跑步機,以一個比缪倉更慢的速度晃悠悠走着。
雖然這幾天沒再一瞬不瞬地盯着缪倉,但現在重新撿起業務,倒也不算生疏。
衣袖摩擦,半步不離,今天一整天,就連去衛生間,江平野都要跟缪倉在兩個相鄰的隔間。
缪倉看着餐桌對面的人,低頭擡眼,扒拉着米飯瞟江平野。
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麽不直接說呢?如果他直接說了,自己還能反駁協議上并沒有這一條……
而且,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塞給自己配餐以外的東西。
餘光看到江平野吃完了餐盤裏的東西,缪倉垂下眼,加快了進食速度。
手邊被推過來一杯水,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
“我去拿點兒別的東西,你繼續吃,”江平野手賤似的揉了揉他的發頂,“就在這兒等着,等會兒回來給你獎勵。”
獎勵?又是那顆糖嗎?
留在原地的缪倉看着他走出視線,悵然嘆了口氣,往座位角落裏縮了縮。
看不懂,這個人在想什麽。
雖然因為投喂協議,最近的治療不太順利,但協議是自己答應的。
對方投喂的時候,态度稱得上真誠,他幾乎已經完全相信了江平野的“缪斯說”……
面前的座位突然坐過來一個人,打斷了缪倉的思路。
“你叫,缪倉?是吧。”
住院已經十幾天,缪倉本來就不是喜歡交朋友的性格,除了江平野,他跟別的病人幾乎都沒有過接觸。
面前的人同樣不在眼熟的範圍內。
他皺着眉,謹慎地看着對方,并沒有回答。
很多時候即便只是一個名字的确認,也會帶來一些未可知的、讨厭的事情。
更何況,不知道是不是催吐的原因,他本來在藥物作用下已經遲鈍的感官再次開始過敏。
江平野在的時候,還能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但自己一個人的現在,他的神經幾乎開始渙散,分布在視線可及的每一個地方,捕捉回其他人對自己并不友好的窺探。
而對面這個人,他跟隔着一個餐桌的另外一些人,都在用自己熟悉,卻永遠無法習慣的目光,窺視着他。
“別多想啊,就是看你來了這麽久都不跟別人交流,所以來打個招呼。”
“我聽護士說,你不是啞巴啊,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因為……”
“催吐把嗓子催啞了?”
缪倉瞳孔驟縮,這時才察覺,對面的人說話聲音低啞,明顯也是經常催吐的。
他們,為什麽會找自己?
“昨天半夜在二樓公共衛生間吐的人,是你吧?”
“這兒雖然是療養中心,但有相同‘愛好’的人,都會聚在一起,你也過來?交個朋友嘛,就算你聲音不好聽,我們也不會嫌棄你。”
“而且,在公共衛生間催吐可不安全,我們找了個地方……”
對面的人作勢探手,将将要摸上缪倉的喉嚨,缪倉往後一退,面前的手卻也同時被別人抓住了。
“趁着主人不在,什麽人都能來欺負我家的貓了?”
缪倉冷不防被眼前人點破了秘密,又驚愕于對方入魔一樣的癡狂眼神和語調,此刻見了熟悉的人,也顧不得江平野跟他并不算同一戰線,當即捂着頸部躲到了江平野身後。
松開指間的手腕,江平野側頭詢問:“配餐吃完了?”
看着缪倉點頭,他重新看回坐在他原先位置上的人,雖仍笑着,眼神卻冷硬。
背手摸上缪倉的袖子拽起,江平野聲音低沉。
“他,有主了,別什麽阿貓阿狗的小團體都來拉他入夥,不然……小心我一個個都把你們舉報 了。”
“走吧,”他轉頭拉上缪倉,在路過間隔一個桌子上的人時,眼睛順着一個個盯了過去,唇卻附在缪倉耳邊,“這下知道了,這療養中心可不是洞天福地,什麽妖魔鬼怪都有,不是誰都像我這麽好心的,所以讓你吃什麽的時候,多少聽話一點兒。”
缪倉此時已經緩過了神,被他吹在耳尖的氣息弄得發癢,側頭躲了躲,卻又被江平野拉着袖子拽了回去。
“躲什麽?剛說了讓你乖一點兒,還不跟緊,脫離了我的視線,剛那些‘兔子’能把你也吃了再吐出來。”
吃了再吐?
當他是小孩兒嗎……何況自己又不是沒有分辨能力。
想是這麽想,但缪倉還是沒有反抗江平野,跟着一路回了病房。
被壓着坐在椅子上時,缪倉才從江平野的手裏把自己的袖子拽了回來,擡頭默不作聲看向江平野。
下一刻,江平野提起了一個餐盒,放在了桌上。
他努了下嘴角,示意缪倉打開。
本還以為江平野今天吃錯了藥,放棄了多餘的投喂,沒想到是在這兒等着。
剛剛吃完晚飯……又這麽大一個餐盒……
他收回自己對江平野沒有惡意的評價,這還不如像往常那樣,一整天慢慢喂。
旋開餐蓋,先飄出了一股鹹香。
然後……
土豆泥?
“沒挑錯吧,獎勵。”
江平野回身拉過椅子:“平時給你的那些,看你都不太感興趣,今天這個總可以吧。”
別的東西要催吐,自己喜歡吃的,總舍不得了吧。
“加了芹菜粒的土豆泥,雖然沒什麽技術含量吧,但也是我特意讓二樓那個老師傅做的,吃完。”
心裏大概知道江平野是怎麽想的,缪倉心裏有槽難吐。
的确是他喜歡的,但是,催吐是因為反射弧搭錯後本能限食造成的,而不在于喜不喜歡……
沒心思糾正江平野的錯誤認知,缪倉戳了戳碗裏的土豆泥,再看看一旁江平野熱忱的目光,頭一次覺得,加了芹菜粒的土豆泥,也這麽難以下咽。
幸好味道上佳,心裏的負罪感随着喜悅一起積累,最後都壓進了五髒廟。
覺得自己找對了策略的江平野一臉滿意,安排了以後一日三餐飯後土豆泥,心滿意足去衛生間洗漱了。
缪倉壓了壓胃,聽着衛生間的水聲,百般糾結後,輕手輕腳往門口挪了過去。
手剛搭上門把手,衛生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江平野毫不避嫌地探出上半身,額發還在往下滴水。
“過來,站這兒。”
缪倉眯了眯眼,現在又不在投喂範圍內,何況落在下乘的明明是對方。
按下門把手的同時,身後聲音響起。
“你要是敢出去,我就出來了啊。”
門開,缪倉一步邁出門外……
忽地,手上一陣濡濕。
提起一口氣,缪倉猛地關上門,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說了讓你乖點兒,怎麽就不聽呢?”
圍了浴巾的江平野拉着紅到冒氣的缪倉站回衛生間門口,再次重複:“站這兒。”
缪倉仍遮着眼睛,偏頭躲開。
手指被攥了兩下,頭頂再次傳來帶着濕氣的聲音。
“聽明白了嗎?”
抿了下唇,缪倉急急點頭,把攥着自己的手往裏推去。
江平野沉沉笑了兩聲,沒再難為缪倉,松手回了霧氣已經散盡的衛生間。
聽到關門的聲音,缪倉舒出剛剛提起的那一口氣,掃過磨砂玻璃對面的人影,耳尖眼尾的潮紅久久未能散去。
這人……臉皮怎麽這麽厚……
厚臉皮的江平野并不在乎缪倉對他的腹诽,只要能把吃的喂進他嘴裏,看着他不吐,補上下颌線的那幾分腴潤,哪怕缪倉罵得再厲害點兒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