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不能說嗎?”溫雙看着陳祈安, 打了一個哈欠。
“不是。”陳祈安搖頭。
冬日裏的日光要比尋常白些,散落下來是一片澄澈, 和她的眼睛一樣。
謊話要用無數句謊話去圓,陳祈安頓了下,在溫雙期待的目光裏,緩緩開口。
“……我本在大陸也做些小生意,就把他帶回來,當時,百順商場是我來大陸的第一個生意,我就交給他了。”
“這不是小生意吧?”溫雙忍不住吐槽。
“恩, 到如今是算不上小了,”陳祈安應完, 繼續說:“我之前很少來這邊,只這一年在大陸的時間比較多, 時間多了,入秋那會兒就查了一下賬。”
說到這裏,溫雙差不多已經知道結果,但直到陳祈安說出一個數字。
“三百萬。”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 但是!但是那可是這個時代的三百萬, 溫雙突然覺得頭好痛:“開商場這麽賺錢嗎?”
她這個樣子,陳祈安輕笑:“差不多。”
溫雙:“……”
很好。
“他還不上這三百萬,”陳祈安說到這裏,眼神逐漸冷下來:“跟我那天他對我說,會好好替我做事。”
“那衰仔說我救了他, 以後他的手就是我的, 可結果呢?”陳祈安低下頭,黑發遮住視線, “我扔給他一把刀,他自己便斬下一只手。”
這一次他沒有說謊。
說完,陳祈安仍舊低着頭,客廳突然寂靜無聲,沒有人說話以後,那些細碎的聲音便格外明顯。
比如燒水壺的聲音,不忍看溫雙害怕視線,于是陳祈安站起來:“我,我去給你倒——”
“他簡直活該!”溫雙消化着,她最是心疼錢的人,三百萬啊,簡直心痛到無法呼吸。
“為什麽會有這種人啊,你明明都救了他,他還要去挪用你的錢……”激動到這裏,溫雙突然發現不用激動,畢竟又不是她的錢诶。
于是她停了,擡眼:“你剛剛說什麽來着?”
不是責怪,也沒有害怕。
驚恐的眼神也沒有。
陳祈安看着她,良久沒有說話,久到溫雙以為自己說錯什麽了。
然後下一秒,陳祈安開口,語調是少見的茫然:“我一直很不讨人喜歡。”
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自顧自回答:“恩,不說這個了,你不讨厭我就好,我去給你倒水。”
說完轉身,背影看着有點孤寂。
溫雙便想起在港城聽到的傳言,說陳九父母不合,陳九命硬,沒幾年,又把剛過50的六太太也克死了。
好像也沒有那麽矛盾了,因為他也不如傳聞裏的可怕。
溫雙低垂眸想着,沒幾秒,面前被人放下一杯水,是暖和的,她拿起來捧着暖手。
“還有什麽想問的?”陳祈安縱容地說。
“可以嗎?”溫雙的确也如大多數人一樣,好奇着港城陳家的故事。
陳祈安很爽快:“可以,随你問。”
“你為什麽受傷啊,”溫雙回憶着報紙:“一家報社說你是被二房的人傷的,一家又說是大房。”
“都有吧,也可能都想讓我死。”陳祈安尚未調查出來,但依着那家人的秉性,只怕是聯合在一起,巴不得他早些死才好。
溫雙看陳祈安的眼神突然有些憐憫,她便換了一個話題:“對了陳祈安,你的錢要回來了嗎?”
“那衰仔?”陳祈安皺起眉:“既是有錢還,便不會讓他剁自己手。”
所以說他一只手值300萬。
“……”
溫雙低頭看看自己這雙手,她是靠手藝吃飯的人,兩輩子過來,這雙手雖沒有帶來太多財富,但也讓自己衣食無憂,應該也是值一些錢的吧?
但也沒那麽容易就掙到三百萬。
陳祈安坐在一側,像是看出了溫雙的想法,突然有些想笑:“你自然不用和他比。”
溫雙清咳一聲,不自然地把手藏起來,“陳先生,我還要為了節目做準備,就不和你閑聊了。”
陳祈安站起來:“我送你。”
雖然很想說,就在隔壁不用送,但這一刻,陳祈安走過來的樣子,到也順眼。
—
系統給的《男裝入門專業書》沒有那麽花裏花哨,如名字一樣,是真的很入門。
溫雙沒做過男裝,也完完全全沒接觸過男裝,這本書介紹了男式服裝的結構,她認真讀了一個下午,手莫名有些癢。
她覺得她缺一個模特來驗收一下學習成果。
但不在港城,溫雙只好把書放在一邊。
算了,也不急,一切還是等年後在看吧。
臘月20,臨近除夕,許多廠都放了假,溫雙收拾了一下東西,拖着行李箱打算回江家過年,一拉開門,碰巧還遇見剛買菜回來的陳祈安。
陳祈安提着鮮蝦,還有一些挂着水珠的蔬菜,嘴邊的笑意在看見溫雙手旁的行李箱以後僵住。
“溫小姐是……”
“哦,”溫雙把箱子搬出來:“要過年了,我回家找姐姐妹妹玩。”
陳祈安笑不出來了:“你不在這邊過年?”
“一個人過年有什麽意思,”溫雙歪頭:“陳祈安你不回港城嗎?”
“我今年在這裏過。”陳祈安語氣淡淡。
“你一個人嗎?”溫雙看看陳祈安手中的菜,“不過你會做飯,一個人應該也行。”
“是,”陳祈安沒有否認:“一個人也還好,反正這麽多年,我也習慣了。”
室外比室內要冷上許多,溫雙剛瑟縮了下,就聽見耳邊落下這麽一句,忍不住擡眼看向陳祈安,他人很高,但這一刻,莫名有些可憐。
溫雙頓了下,心裏也有點難受,她也一個人過年過,知道有多麽難受。那是一種萬家團圓,只有你落單的難受。
“陳祈安,”溫雙站在行李箱旁提議:“小張呢,小張不陪你嗎?”
陳祈安垂眸:“小張說港城比較好玩。”
連小張也不在,溫雙突然覺得陳祈安更可憐了,雖然有那麽多錢,但是沒人陪也并不好玩,嘆口氣,溫雙看向陳祈安:“陳先生,我年後會回來的!”
“嗯,”陳祈安笑了,“我幫你把箱子搬下去吧,剛好有空,可以開車送你一程。”
“你的肩膀沒事吧?”溫雙懷疑地看過去,想到之前的血跡,随即皺起眉,“不用的,我可以自己來。”
“沒事,我……”
“我真的可以自己來。”她還沒廢到要病人幫忙的地步,溫雙揮揮手,提着箱子就往下走。
搬下去其實不累,溫雙擡着箱子就自顧自下樓,箱子不大,其實并不費力。
陳祈安只好跟在溫雙後面,見溫雙步子有些晃,他忍不住擡起手想要幫忙,最後卻又放下。
看着眼前小小身影,他嘆氣。
最後還是溫雙自己把箱子搬下去,陳祈安就去開車,看着穿白衣服的溫雙,語調柔和:“天冷,我送你吧。”
這一次溫雙沒有猶豫:“好。”
車平穩行駛在北城街道,深冬,再冷些怕是就要下雪了。透過玻璃車窗看街道,溫雙忽然很向往,想看白雪把街道埋起來的樣子。
她沒穿過來以前是見過雪的,但都是些小雪,在往後幾十年,降雪好像越來越少,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幾場大雪,都是在溫雙讀小學的時候。
“陳祈安,你見過雪嗎?”溫雙有些無聊,随便找了一個話題。
“沒有,”陳祈安毫不猶豫地回答:“港城很少下雪。”
“我覺得今年的北城肯定會下大雪的,”溫雙又說:“你堆過雪人嗎?我堆雪人很好看,诶,其實我可以教你堆雪人,我以前……”
“好。”陳祈安聽她沒有頭緒地回憶,又很鄭重地點頭:“我等你回來。”
總覺得後面這句話有些怪,溫雙琢磨下,但又沒想出來是哪裏怪,瞧着到明月服裝廠了,溫雙便不在想,拉開門同陳祈安道別:“陳先生再見!”
女聲清亮,揮揮手潇灑道別,陳祈安看着她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才收回目光。
他低下頭。
唉。
—
溫雙活動了下手,剛想着把箱子搬上樓,樓道間卻跑下來兩個人,是江明江月跑出來:“雙雙!剛從窗戶邊看見你了,怎麽樣,港城好玩嗎!”
說這話的人是江月,江明笑笑,手放在箱子上幫溫雙提。
真的就像家人一樣。
或許是團年的氛圍擡濃厚了,這一刻,溫雙突然有點想哭。在孤兒院過年并不孤單,有一群玩伴,有好心人事捐助的新衣服。真正孤單的是養母去世的那幾年,萬家燈火都明,而她只一個人。
穿書以後,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是遇見江家姐妹,溫雙揉揉眼睛,回答江月的話:“好玩,我托人送過來的蛋撻燒鵝你吃了嗎?”
“吃了!”江月直笑:“特別好吃的。”
邊說邊上樓,已經回到客廳,溫雙笑:“你要是好奇,年後也可以和我一起去玩玩呀?”
江明端着水果出來,聽見這話,沒忍住也笑:“她怕是來不及了,年後啊,某人可是要和她的汪大哥結婚咯。”
猛然聽見這一句話,溫雙手裏的杯子差點沒拿穩:“啊??”
江月不好意思:“就,就确實是這樣嘛,我想着你一回來就和你說的,日子訂在一月二十八,雙雙,你到時候有空嗎?”
“當然有啊!”溫雙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第二期節目10號開拍,也花不了多久,她還可以提前幾天回來。
答應完,又看着江月打趣:“你汪大哥怎麽沒來陪你?”
江月臉都紅了:“就……就他等下說要帶我去賣四大件。”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
江明叫她們來吃飯,今天一口氣燒了六個菜,溫雙過去幫忙盛飯,看江月拿了四個碗,問:“汪真要來?”
“對,他爸媽不是死了,我想着到時候把他叫過來一起過年,大家也熱鬧。”
“那人多肯定熱鬧。”溫雙也喜歡人多,團年比較有氛圍。
“我爸媽要是在就更熱鬧了,”江明直搖頭:“我上午給他兩打了一個電話,這兩個不省心的老東西,還在搞煤礦呢,說是要給江月在攢點嫁妝。”
“那也不急,等見面了好好說他們。”溫雙有些羨慕。
江明看出來了,就說:“我爸媽也很喜歡你的,他兩可喜慶了,你肯定也會喜歡他們。”
“那我等着!”溫雙也期待。
四個碗整整齊齊放在桌上,等門一響,江月便跑去,迫不及待地開門。
江明見了忍不住吐槽:“雙雙,你說這小年輕是不是都這樣,簡直膩乎的很。”
這還好,進屋以後,汪真向溫雙打了一個招呼,随即挨着江月坐下。
從前只是汪真,但現在是江月的對象,溫雙認真打量了下汪真,發現汪真人是有些老實,但身高還成,人也愛幹淨,和江月認識好多年了,知根知底好像也挺配诶。
桌上六個菜,都是依照着溫雙的口味。魚不是清蒸,是紅燒,蝦是白灼,另配了蘸料,還有一鍋臘肉,一盤小菜,一盤牛肉炒蘿蔔。
溫雙喜歡吃蝦,吃了幾口飯以後打算給自己剝幾個,一擡眼,就看見汪真一臉認真地在剝蝦,剝完以後,他老老實實地把剝完的蝦放進江月碗中。
江月很自然地夾起來吃掉,剛打算夾菜,見溫雙看自己,她疑惑:“雙雙,怎麽了?”
秀恩愛的最高境界在秀而不自知。
溫雙呼出口氣,突然有一丢丢一丢丢感慨,含淚又吃了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