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燈節游玩對話
花燈節游玩對話
很久很久之前,小鎮在夜晚是沒什麽消遣的。
因為沒有燈,僅靠微弱的月光來照亮,很多地方都看不清,視線受到阻撓,人們自然也不會想在晚上出來進行什麽活動了。
一天,天幕中突然出現了很多閃亮的物體。
這些物體體積巨大,在空中飛來飛去,周身散發着光芒,最亮的時候,能夠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雖然引發了慌亂。
卻也讓人覺得新奇。
于是,鎮上一些有着極其豐富想象力和動手能力的人,制作了一些燈具,并把它們挂在高空之中,這就是當地最早的花燈了。
後來,在此基礎上,花燈的發展越來越豐富,人們又在上面寫了謎題讓人去猜,在挂有花燈的街上擺攤子,賣各種各樣的吃的、用的,還有舞龍隊從街的這一頭到另外一頭熱鬧地翻騰着。
這極大豐富了鎮上居民們的業餘生活,擴大了他們的交際圈,他們也就把這種活動固定保留了下來,定期舉行。
王居風兌現承諾。
帶着民仔來了花燈節。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主外主管跟一些随從,七、八個人在街上行走,感受着熱鬧的氛圍,鎮子這些年在王家米鋪的帶領下,各行各業都發展得很好,各處可見繁華景象,民仔就跟個孩子一樣,對什麽都有點好奇。
雖然……他本就是個孩子。
從小,民仔并沒有真正意義上逛過街市,他上次出府,還是因為得知了王府老人們的密謀,讓主外主管帶出來去米鋪見王居風,當時心中着急,沒顧上看周圍景象。
這一次,才是純粹出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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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感慨,進入府中也才不過幾個月時間。
外面的世界,已經與之前的印象大有不同了。
王居風除了打理自己的米鋪之外,還在鎮上建立了一個商會,他是商會會長,并不是挂職那種,是真心幹實事的,他會給其餘行業的老板們出謀劃策,告訴他們哪裏有機遇,告訴他們怎麽做才能把産業做大,告訴他們哪個行業跟哪個行業可以互幫互助,互相獲取利益。
一個地方的發展,自然不單單只是靠某一個行業的壯大。
或者說,當某一行業壯大起來,聯動地也會帶着其他行業一起進步,其它行業好了,那個最強大的行業也能獲得很多助力,是種良性循環。
今天的花燈鬧市裏,有不少賣小吃的。
不是當地小吃,是從外地引進的,很多當地人之前連見也沒見過的,自然稀奇,民仔由于之前在府中吃過不少好東西,“吃”對他來說沒有那麽大的吸引力。
他的目光,主要是被一些玩的東西給抓住了。
見到一個鋪位,有種發出焰火的小棒子,一閃一閃,偶爾還會冒出一些小火花,他就覺得特別神奇,那些是當地人經過改良的煙火,操作簡單又沒那麽危險,多是給五、六歲,七八、歲的孩童玩的,民仔這時自然已經過了孩童的年紀,但他也想玩。
怕老爺還有随行的其他人覺得他幼稚,沒說出來。
王居風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動提議,“想玩這個?我陪你一起。”
民仔有點不敢相信。
那麽穩重的老爺,會跟着一起玩孩子才玩的?
王居風用行動打破了民仔的疑慮,他走到那個鋪子前,買了十幾根煙火小棒,一半自己拿着,另外一半遞給民仔,然後點燃,見民仔拿着煙火棒杵在原地,王居風将手中的小棒子揮舞了幾圈,道,“覺不覺得這些小火花很靈動?”
民仔興奮地點頭。
跟着老爺一起揮舞。
當時這兩人的行為,在他們彼此眼中都很自然,沒有一點扭捏,可在其他随從眼中,就很有些違和了。
違和的點主要在王居風身上。
他是個少年老成的人,成為王家主人那會,也不過才十六歲而已,卻已經極其穩重了。
穩重代表的,是沒什麽少年該有的稚嫩,不活潑,也不好動,對那些玩鬧的事情,看上去幼稚的事情,是一點也不沾邊的。
這時,王居風已經三十多歲,在街上大庭廣衆之下,與一個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揮舞着煙火棒,時不時露齒笑起來,這樣的王家老爺,随從們還是第一次見。
“難得來,你有任何想玩的,想吃的,盡管說出來,我都滿足你。”
見民仔開心。
王居風也開心。
民仔知道,自己想玩的,想吃的,只是很簡單的東西,對老爺來說,得到的容易程度,就跟眨一下眼睛一樣,可這份心,讓他挺感動的。
兩人之間,有些微妙了起來。
連王居風自己都察覺到了。
可他并不覺得這種微妙有什麽不妥。
他喜歡看到民仔無憂無慮地笑。
為了這幹淨純粹的笑容,他可以做任何事。
從煙火棒,到猜謎,到皮影戲,到木刻面具……民仔釋放了少年的天性,好好玩了個遍,王居風也陪着他。
到後面,已經說不清到底是誰在陪誰了。
或許王居風也并不若他表面上看來那麽老成,他也是從孩子,從少年階段過來的,因為種種原因,大環境壓制着那時的天性,身邊也沒個人能夠把他的童心激發出來。
現在有了民仔。
情況不同了。
被一群人跟着,未免有些束手束腳,王居風對随從道,“你們別跟着了,自己也在這街上逛一逛,玩一玩,等到了約定時間,再去某個地點彙合。”
主外主管有些擔心,“老爺,這裏人多嘈雜,怕不安全。”
“沒事,按照我說的去做吧。”
老爺都這麽發話了,随從不敢不聽,他們也沒那麽沒眼力,都看出來了,老爺只是想跟民仔有獨處的時間。
王居風跟民仔兩個人單獨一起,并排走了一段路。
再一擡頭,見到了這條街最高的一處位置,那是一座人造高塔,也是挂着“天燈”的地方,每當花燈節集市開市的時候,就會有人把燈籠給挂到那最高處。
王居風帶着民仔走了過去,用銀子疏通了站在下面守着的一個老頭,與民仔一起,從一架固定在塔身上的梯子爬了上去。
民仔這才發現,老爺的身手極好,同時也理解了老爺為什麽要把那群随從支開,要是他們跟着一起,肯定不會讓他攀爬這麽高的地方。
塔頂上的空間,正好能允許兩個人比較自如地活動。
王居風跟民仔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兩腳懸空坐了下來,這是有點危險的事,特別是在外人看來,但當時他們自己沒覺得有什麽,民仔也不恐高,他跟老爺并排坐着,肩并着肩,俯望着這條繁華的街道。
街道上的人。
看上去都很小。
民仔是第一次有這種視角。
不知為何,突然哭了出來。
王居風抽出手帕替他抹掉眼淚,問他為什麽要哭,民仔哽咽道,“我覺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只如一粒塵埃。”
頓了頓,王居風輕輕安慰他,“每個人都是渺小的,你是,我是,大家都是,但每個人又不是渺小的,只要用心去做一件事情,發揮自己的價值,那所産生的影響,對人的影響,對事物的影響,就會變得無限大,大到不可想象。”
民仔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把淚痕給抹掉。
“我只要一想到爺爺,想到自己最親的人,就會覺得即使渺小,即使我毫不起眼,在這個世上,也還是有把我當成很重要的人的人存在,這讓我能繼續平凡普通地過着每一天。”
“那是因為你心裏有寄托,有念想。”
有某種期盼,那麽再平凡瑣碎的日子——
也就都能熬過去了。
“老爺,你會想自己的父母嗎?”
民仔的父親在他還沒出生前就走了,母親也因難産而死,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連自己父母的面也沒有見過的。
王居風亦好不到哪去,他母親也是生下他之後就走了,而他的父親,雖然最後把米鋪和王家産業都留給了他,可在他成長過程中,對他基本上可以說是沒有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關心。
民仔想,就跟他時常會對父母有思念一樣。
老爺也是一樣的吧?
這個問題,王居風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偶爾,我也會想,我母親其實并不算我真正意義上的母親,我只是利用她的肚子作為一個渠道來到了這裏。”
“她是一個擁有特殊體質的女性,我體內的某些基因與她的基因能夠進行融合,不排斥,但那一天,她最終還是因為承受不了那麽大一股力量注入到體內,走了,我對她,是有虧欠的。”
在過去一段時間裏,王居風教了民仔特別多知識。
民仔知道基因是怎麽一回事,他也聽得懂王居風在說什麽,可這段話信息量太大,他不知如何接話,暫時也不能發表什麽意見。
王居風繼續道,“很多人都覺得我父親對我不好,認為他從我生下來之後,就沒怎麽管過我,也沒怎麽來看過我,只是讓我留在王府中有得吃穿,有得書讀。”
“那是只看到了表面。”
“我父親曾說過,他這王府後院裏的勾心鬥角,不亞于皇宮裏的後宮暗戰,那會他要是對我表露出半點的喜愛、關愛,我的日子恐怕也就沒那麽好過了,他那些為他争風吃醋了一輩子的女人,會想盡辦法置我于死地,他表現出來的漠不關心,對我反而是某種保護。”
“這一點,他從未對我明說過,但我都知道。”
“我也知道,在很多時候,我父親會悄悄地,偷偷地來看我,看我是如何學會站起來的,是如何學會邁動腳步,第一次在地面上走的,是如何學會張口發聲說話,是如何學會認第一個字,又是如何會寫第一個字。”
“他大概,也發現了我的異常。”
“我從小就長得非常快,智商驚人,或許開始的時候,他是為了保護我而不接近我,到後來,就算是想接近,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與我相處了。”
“在他心裏,沒把我當成是他的兒子,只是把我當成一個讓他有點敬畏,還有捉摸不透的人。”
民仔沒有接觸過王太老爺,他不知道老爺跟太老爺之間的相處模式到底是怎樣的。
但從老爺說這些話的語氣裏,他能聽出來,父子倆之間是有感情存在的,不若外界傳的那樣。
沉默了一會之後。
王居風再次擡頭看天。
民仔不是第一次見到老爺這種狀态,想起在府中後院時,他也經常如此,他說他擡頭看天時,想的是家,現在想來,這種神情,不單純是“想家”,而是“思念家鄉”。
但老爺自從出生,就是在這個鎮上,也從未去過別的地方久待,就算他母親的家鄉是在別的地方,他應該也未在那裏真正生活過,何來的想念?
民仔再也忍不住,問道,“您的家鄉是在哪裏?如果想念了,安排個時間回去一趟?”
王居風的眼神裏,有些寞落,“我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距離超乎你想象,絕對不是我想回,就能回去的。”
“家鄉有什麽很特別的人或者事物,讓您這麽念念不忘?”
“不是特別的人或者事物,就僅只是因為,我原本就是‘屬于’那個地方的,那裏的一切,自有一套規律跟規則,突然之間,我從原有的規律規則,轉到了另外一套,不僅僅是人陌生,事物陌生,地方陌生,是整個世界運轉規律的陌生,那種感覺太恐怖了。”
王居風用了恐怖一詞。
與當下氣氛是明顯不符的。
他意識到了這點,看了眼民仔,換了個話題,“不想家了,想點實際的,等會下去,把你看上的東西都買上放在房間當擺設,你房間太空,得添置些自己喜歡的事物。”
之前王居風是去過民仔住處的,那是有幾次,民仔在書房裏看書太晚了,忍不住睡着,王居風見他睡得香甜,沒把他叫醒,輕輕把他抱回去,抱到床上再給他蓋被子。
這行為被一些下人撞見過,府中那些關于他與民仔的暧昧謠言,也是從那個時候傳開來的。
民仔知道老爺是轉移話題,沒再問了。
心中對老爺的好奇,卻到達了最高點。
他……絕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