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外星人

第2章 伺候筆墨的書童

伺候筆墨的書童

雖然整天幹着雜活，日子填得很滿。

可民仔還是會覺得空虛。

那是因為精神上的某些需求沒有被填上，以前待在爺爺身邊時，爺爺會給自己講故事，都是些民間流傳已久的小故事，爺爺沒讀過什麽書，說段子還是可以的。

除了具有趣味性，還能讓民仔進行一些思考，他也就特別喜歡聽，進了府，離開了爺爺，沒人給他講，他自然覺得少了些什麽。

一天，他在去一個小少爺的房間裏搬家具時，看到了一些廢棄的書籍，說是不要的，可明明看上去就還很新，扔掉了多可惜？

趁人不注意，民仔把這些書都偷偷收了起來，藏在了一間柴房的小木箱子裏。

有了那些書之後，他的生活變得沒那麽枯燥了。

白天是不能看的，要是被主管或者別的什麽人撞見，要被責罰，到了晚上，所有的活都幹完了，輪到民仔自己的休息時間，他也不能自由地看書，畢竟是跟其他人群體生活在一起，這些人一到了晚上這個時候，累得只想熄燈睡覺，而且也會問書從哪裏來的，他不好解釋。

受到諸多限制，沒有看書的好環境。

可只要想看，會想盡辦法創造條件。

晚上，民仔從被窩裏爬起來，悄悄去到柴房，他不敢點亮燈，便去到後院一個小花園裏，随便找一塊大石頭坐下，借着月光翻看。

這位小少爺扔掉的書籍，都是些講有趣故事的。

帶着一點點獵奇性質，讓民仔看得非常入迷。

因為這擴大了他的想象力。

其實書籍也不是那位小少爺想扔的，是他娘見他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覺得會帶壞兒子，這才要扔了，只是沒想到被他人撿到，還帶來了正面影響。

民仔摸黑連着在後花園看了七、八晚，條件很差，光線暗不說，還時不時會有蚊蟲圍上來叮咬，可他着迷于書裏的內容，忽略掉了外在的環境。

盡管小時候沒讀過書，僅僅只是靠鄰居秀才偶爾教一教，但民仔頭腦聰明，在那會識得了不少常用字，加上這些書圖文結合，遇到不認識的，他還能猜一猜，也增加趣味。

又是一天晚上，他在院子，看到章節內容高·潮處，冷不丁，有個聲音冒了出來。

“那麽暗，你看得清楚？”

民仔趕緊合上書從大石塊上站了起來，看向聲音的主人，光線很暗，他看不清楚對方的具體模樣，僅從月光照下來打在對方五官上，能夠知道是個身材高大，面容清秀的男人。

他的聲音有點低，又有點清亮，這本是矛盾的兩種特質組合在一起，讓人聽着卻覺得很舒服，也有些熟悉，是在哪裏聽過呢？

民仔不知這人是誰，見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猜測是府裏某位地位高的主子，一時之間緊張得很，想要張口，不知道說什麽，要是被怪罪下來就麻煩了。

借着月光，男人也打量了民仔一會，看出他的不安，男人又說了句，“別怕，不會責罰你的，帶你去個地方，跟我來。”

在當時的情況下，民仔一是懵了，另外一個是潛意識裏覺得對方不是心懷惡意的人，也就那麽跟在他後面了，男人帶民仔去往的路，是他之前在府裏從未走過的。

那是通往主人住處的路。

以他的身份，當然進不了。

之前去的各房夫人、少爺的房間，都不算真正的主人區。

在王府裏，只有真正當權的人，才叫主人。

原來，男人是帶民仔去書房。

書房裏亮着燈，十分明亮。

民仔再次看向男人，第一個感覺就是：對方很白，白得有點不真實，比他見過府裏那些保養得很好的夫人們都還要白，可這種白皙，放在男人身上也不覺得違和，因為他的五官長得是特別精致，俊秀那款。

以前，爺爺跟民仔講過美男子的故事。

美男子就是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民仔想，眼前的男人就是了。

眉毛不粗不細，彎着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挂在眼睛上，眼睛是丹鳳眼，眼角微微挑高，鼻梁高挺，鼻頭很精致，嘴巴厚度适中，給人有沉穩和信任之感。

“你在月光下看書對眼睛不好，坐這看吧。”

民仔還是很拘謹，這時男人也更仔細打量他，見他高高瘦瘦，面色發黃，明顯是營養不良，露出來的手腕腳腕，有不少幹粗活的痕跡，不由得皺眉。

“看你年紀，應該是剛進來府中，就你這副身板，還讓你幹重活？”

民仔這時低着頭，又不敢看男人了，他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若是回平日裏自己确實是幹辛苦活，要是被主內主管知道了，會不會招致他的不滿？

男人沒有勉強他回答，他把聲音放柔和了一些，“你先留在這，我有些事情出去一下，這裏的書你可以随意拿來看。”說完，果真離開了房間。

男人走後，民仔還是拘謹。

他自然好奇自己現在身處之地，卻沒有打量這間書房更多的細節，因為覺得那會有些冒犯，以前的民仔不是這樣的，他直來直去，碰到了什麽好奇的東西，想看就看，也是在這王府裏做下人時間久了，被很多規矩束縛得，本性也磨了些走。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腦子有些空白。

直到過了很久，男人沒回來，他确實也站累了，本來有椅子他不用，靠在一面牆邊席地而坐，把那本自從被男人發現之後，就合上且一直攥在手裏的書又打了開來，連着七、八晚，第一次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看書，确實清晰多了。

這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鐘。

民仔白天幹了很多活，扛不住累，看書的一個小高·潮過去，更困了，男人還沒有回來，他合上了書本，看着那道門，沒能控制得住沉沉的眼皮，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他做了個夢，這個夢他以前沒做過，有些奇怪，場景是整個人飛了起來，漂浮在一片星空之中。

他像游泳一樣，在那個空間裏劃來劃去，卻始終沒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這個夢給他的感覺，不是噩夢，也不是讨喜的夢。

就是一個有點神奇的夢。

民仔在夢裏游了一會兒，夢境的體驗感越來越淡了……現實中，門開的聲音讓他馬上醒來，有個人進來了，他趕緊打個激靈從地上站起來，發現來人是主內主管手底下的一個管事，他有些慌張，管事盯着他，啧啧了兩聲。

“你這小子也不知道是走什麽運了，知道自己現在待在哪兒？”

民仔搖頭，他知道這裏是書房。

但關鍵在于，這是誰的書房？

“這是老爺平日裏看書對賬的地方，昨晚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把你帶過來，他指名讓你成為他的書童，以後你就再也不用幹粗活了，”管事手上還端着一個盤子，上面裝着一碗用料很豐富的湯面，“趕緊吃完，吃完帶你去新住處。”

到了這時，民仔整個人還是懵懵懂懂，那名管事把湯面遞過來給他，他雙手伸過接住，被碗身的熱度燙了一下，這才有了些反應。

昨天那個人，是王老爺。

“這王府的主人你都不認識？也難怪，你平日也沒什麽機會見着他，總之這次算你走運，我們老爺對待下人一向都很體恤，跟着他，以後你是有好日子過了。”

管事對民仔挺有印象的。

這次這批新進來的下人，就屬這小子最特別，看上去有幾分靈氣，就是身板太瘦了，本來是不應該安排他做粗重活的，奈何他第一天就得罪了管家，管事也不敢明着幫他，現在見他機緣巧合之下被老爺撞到，還被點名成為書童，也是替他覺得有幾分欣慰。

把那碗面吃完之後，民仔在管事的帶領下，在其他下人們羨慕的眼光中，在主內主管有些詫異的表情裏，從原來的集體下人房，搬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這房間除了有床，還有桌子，椅子。

桌上甚至有筆墨。

就這樣，他莫名其妙成為了王老爺的書童，當天晚上，再次去到書房，伺候老爺看書，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但他依然不知道為什麽老爺會挑選中他。

老爺也沒有對民仔解釋其中理由，仿佛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搞得民仔想說感謝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進府之前，爺爺讓他少說話，多做事，他也就沒多嘴了。

晚上，他在書房待命。

老爺待到什麽時候，他就留到什麽時候。

白天，他不用幹活，可以在自己單獨的住處，看任何想看的書，一日三餐也有人送過去，這是老爺給民仔的特權，送飯的人說，老爺覺得像民仔這樣年紀，又那麽愛看書的人，理應得到一個比較好的環境。

民仔覺得這一切不像是真實的，更像是在發夢一般。

夢雖然美好，可會不會一醒過來，就什麽都沒了？

王府裏的下人，當然也分等級，管家、管事之類是最高級，連同民仔這次一起進來的人，幹粗活，洗衣服，打掃院子，自然是最下等，比最下等稍微好一些的，是在廚房做事，再好一些，是貼身伺候王府裏主人們的随從。

書童，則比以上更好一些，因為受老爺直接管理，而且在那些基本大字不識幾個的其他下人們眼裏，這份差事與文墨沾邊，仿佛就高人一等了。

民仔自己當然不這麽覺得。

他不像其他一些下人得了勢就變臉，還是一如既往，有了什麽好處都會分享，當然了，所謂好處，也就是那一日三餐送的飯菜很多，就算吃個十分飽，也還有餘，他會從剩下的餐食裏，挑一些好的糕點或是肉食，拿給以前一起幹活的人吃。

這些人一邊開心地吃着，一邊好奇，“你在書房裏伺候老爺，是種什麽感覺？”

對于這個問題，民仔沒有回答。

他潛意識裏認為，那是很私密的，私密到，沒法對外人講，就算對別人講了，對方也未必會了解，不過……就是待在一旁伺候看書，有什麽“私密”可言？

作為書童，民仔是府中持續待在老爺身邊時間最長的人。

因為老爺很喜歡看書，經常一看就是大半夜。

他似乎是不需要睡眠一樣，白天在米鋪管理諸多複雜的生意上的事，晚上還能有精力進行研讀，當然，他這樣，不代表別人也如此，他準許民仔白天不幹活，也是讓民仔有時間可以睡覺休息，到了晚上再到書房伺候。

民仔第一次沒敢仔細打量的書房，現在也比較熟悉了。

整座書房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氣，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味道，但他把這些味道稱之為“書香”，都是那些書籍散發出來的。

房間裏，光是書架就有四十多個，每一個自上而下隔成了八排，每一排都堆滿了書，是被分門別類擺放起來的。

書房是讓人靜下心來閱讀的地方，這個空間如果暗，如果空氣不流通，會顯得沉悶，所以除了書桌後的那面牆，另外三面都各開了兩扇窗，白天照明很亮敞，晚上通風很舒暢。

牆上，也挂着一些畫。

全部都是山水景色。

那畫是民仔以前沒見過的，不是傳統筆墨畫，聽別人說，那叫油畫，色彩很豐富，有一些他看不出來具體畫的是什麽，但那也給了他極大的想象空間，讓他可以每次在觀看時，都有不同的靈感。

老爺坐的那張桌子，是張花梨木的長方形大桌，上面擺了七、八方寶硯，各種名貴木頭制成的筆筒裏，插着像小樹林一般的筆，被老爺随心情抽出來使用。

民仔的工作職責，說白了很簡單，就是站在一旁，老爺有需要了，就磨一下墨，或者看到燈快燒到頭了，及時換根燈芯，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操作，說一句，他就知道了。

老爺在看書，寫字，他就安靜在書桌一側幾步遠的地方候着。

不管是第一天，還是已經持續了小半月，民仔依然拘謹，這帶來的後果就是，時間久了，他身體會有些僵硬，忍不住想微微動一動，又怕這聲響驚動了老爺，硬是緊繃着。

連呼吸——

都是數着節奏，輕輕、慢慢。

民仔眼裏的老爺，不是個精明市儈的商人。

老爺待在書房裏讀書寫字，無欲無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