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琬玲
琬玲
直到兩個人站在S市這篇富饒的土地上的時候,石瑾初才覺得一切是如此神奇。
為了避免程頤舟這個行走的荷爾蒙在機場引起不必要的,石瑾初從自己衣櫃裏翻出了一條印花彩色大長絲巾,企圖把他裹得嚴嚴實實,臨走前嘗試了一下,把程頤舟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在機場才顯眼呢。還沒顧得上抱怨,嘴上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樣的開心一直維持到他們到S市。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不食人間煙火的石老師開始變成對自己越來越重視的小姑娘了。這種轉變令他欣喜,好像這些年傻乎乎的一廂情願的愛意都沒有白白付出,有一種“終于得到回報”的感覺。
不過他明白,石瑾初才不是一個認為“在愛情裏有付出就有回報”的人,他也不是。
她對他的愛是發自她內心的,并不是被他的癡情愛意或者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打動之後,內心覺得應該也為他付出些什麽的可憐心意,愛就是愛了。不求回報的都是傻子,情啊愛啊這些東西本就自私,可感情這事兒說到底也沒有誰要回報誰的義務,所以兩情相悅才顯得那麽難得和幸運。
之前他心裏多少對石瑾初的前任們耿耿于懷,可現在他覺得根本就是石瑾初這個人太不靠譜了!與其說她找男朋友不靠譜,不如說她好像從來沒有把愛情這件事放在心上,好像愛情就是那一件衣櫃裏可有可無的衣服,其他衣服那麽多,何必非要穿這一件。
她可以喜歡一切她喜歡的人,卻不一定想要把他們據為己有,甚至她的喜歡只能維持可憐的幾天——這是他和洛岑某次交流中得出的結論。
“對她來說,好奇這種情感可能更加占據了上風。你知道嗎?就那種以為自己懂了後來發現自己并沒有懂的感覺,會無比的吸引她。”洛岑當時在電話裏咬牙切齒地跟他說,“她能很容易的看出那些喜歡她的人都是什麽樣的人,但是太沒挑戰性了。”
“所以我該慶幸自己讓她着迷了?我可不覺得我有這麽大本事,當初她可是把我看得透透的……”程頤舟在洛岑面前始終是一個謙虛的晚輩。
“想秀恩愛給我一邊兒去。我該趕通告去了。”
洛岑恨恨地挂上了電話,卻把愛情這樣玄妙而博大精深的命題留給了程頤舟。
“想什麽呢?一臉傻笑的,太難得了見你一副地主家的傻兒子的樣子。”
程頤舟瞪大了研究,朝她豎起了大拇指——我帶着墨鏡口罩圍巾你都看得到我在傻笑?
他沒吭聲,因為兩人在排隊等着機場的出租車,人來人往中生怕自己被人認出來。這種類似于翹班、逃課出來談戀愛的心情某種程度上讓他既矛盾又愉悅。
愉悅沖昏了人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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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跟着石瑾初下了車,程頤舟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可是環顧四周,竟覺得眼前的景致如此眼熟。
“咱去哪兒?”
“我回家,你是跟我回呢還是回你自己家?”
石瑾初邊說邊往前走,拉着行李箱的步伐也沒有絲毫減慢,還好這條路上的人不多,把程頤舟這麽顯眼的人晾在馬路上後果不敢想。
“等等,這不是……上菱苑嗎???”看着石瑾初擡腳就要走進去的小區,程頤舟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怎麽,看不起我們這十七年前的破小區啦?”石瑾初挑眉。
“沒有沒有。”程頤舟擡手往馬路對面斜前方400米處一指,“那裏。”
“嗯?白沙苑怎麽啦?”石瑾初順着看過去,餘光裏程頤舟漂亮的線條似乎有一些扭曲和顫抖。
“白沙苑,我家。”
如果有條件,石瑾初真想把自己的下巴張開到地面。她突然想到小時候看過的《花仙子》,找七色花的女主找遍全世界最後那朵花好像就在自家園子什麽的?
他們的相遇橫跨了整個世界,最後卻發現,原來十幾年前我們曾在同一個城市出生、長大,同城也就算了,甚至連小區都是挨着的!
兜兜轉轉,兜轉了小半生,回到了起點。
程頤舟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卻發現石瑾初比他更震驚,大張的嘴好像能吞下一個拳頭似的。他輕輕笑了笑,伸手把她的下巴推了上去,卻冷不丁聽到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舟舟?”
舟舟?
石瑾初還未回頭就先挑眉,這聲“舟舟”又親昵又溫柔,連聲音都那麽好聽,這樣推斷的話人也一定很漂亮!她秉持着顏控加聲控的高尚精神,擺脫了程頤舟托着她下巴的手,側身看了過去。
來人穿着青色碎花長裙,烏黑的長發簡單地盤了一個發髻,用一根像筷子一樣樸素的木簪固定在腦後,兩鬓垂着微微卷曲的碎發,甚是端莊優雅。
石瑾初微微有一瞬窒息,這個高鼻梁高顴骨的女人身上的古典美簡直和這個現代都市形成了巨大的張力,倒是她手上充滿生活氣息的一塑料袋的蔬菜水果和本人格格不入。
真美!
為什麽程頤舟總是能認識這麽好看的人!溫茹也是,這個人也是!她向程頤舟投去了眼神的控訴,卻發現程頤舟根本沒有理自己,反而看着這位剛出現的女士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他喉嚨動了動,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媽……”
嗯???石瑾初瞪大了眼睛,再仔細端詳了一下眼前的美人,在她眉眼間找到了無比熟悉的感覺。
好嘛,天道好輪回,上天饒過誰,出來混總是要還回來的……上一次程頤舟在自己家猝不及防地就見了自己的爸媽,幾個月不到她就在大馬路上見到了程頤舟的母親。請問有沒有最快見家長的男女朋友這種吉尼斯世界紀錄,她真的想試試看自己能不能上榜。
“阿姨好!”她乖巧地彎腰,笑眼盈盈。餘光看到程頤舟難以名狀的表情,她心裏一樂,至少在這種意外式見家長的過程裏,她的心理素質贏過了他。
“這位是……”程琬玲看着自己的兒子,神色了然。
“嗯,她是我女朋友,石瑾初。我之前跟您提過的。”程頤舟點了點頭,提是提過,但也沒想過這麽突然就能見面的呀
“嗯嗯,我知道了。”程琬玲轉頭看着石瑾初,打量着這個舟舟說非常非常喜歡的女生。
“阿姨您好,我是石瑾初,您可以叫我初初。一直都想見您,沒想到本人這麽年輕,皮膚真好,這麽緊致!”
“哪有哪有,以前也很粗糙呢。都是舟舟不在身邊之後我才能有時間好好保養自己。”
什麽時候就一直都想見了?什麽時候就是我拖累您皮膚了?程頤舟扶額,決心讓這兩個女人換個地方繼續交流,上菱苑門口杵着三個人,小區門口的保安已經開始時不時警惕地朝這裏瞟上兩眼了。
這邊程琬玲已經開始熱情地邀請石瑾初去白沙苑做客了。石瑾初猶豫了一下:“那我先回家把行李箱放下吧。”
于是程琬玲女士目送着兒子送女朋友進了上菱苑,自己趕緊回家準備晚飯,等着兒子帶女朋友過來吃。
這一路上她一直在笑,連樓下兩個一邊下棋一邊進行幼兒園式吵架的大爺都覺得眉目慈善了許多。這一街之隔的好緣分真是讓她樂的合不攏嘴。
以前總覺得兒子是不是不喜歡女孩子,二十六七連個女朋友都不談,為此還暗暗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連兒子以後如果出櫃,她要怎麽說都想好了。後來聽說有女朋友的時候她就激動了好久,準備了好久的話總歸是沒用到。
當然,這些話最後到底是用上了,在兒子和兒媳婦兒的建議下,她跟譚秉松的母親進行了很長時間的深入友好的交流,不過這都是後話。
現在的情況是,說着回去放行李的小女朋友提着行李箱和兒子站在了自家門口。
十分鐘前——
“洛岑這個人!!!!”石瑾初咬牙切齒地念着洛岑的名字,氣鼓鼓地走下樓梯,看了一眼微信滴滴滴個不斷的手機,索性把它放進口袋裏不管了,程頤舟拎着她的箱子從後面快步跟上,牽起她的手帶她往白沙苑的自己家走去。
“我媽調去C市之後本來想把這個房子賣了,反正我爸也經常在外地回來住這邊和住C市都沒差別,洛岑說不賣,說自己到這邊出活動什麽的不想麻煩家裏人的時候就住這兒,鑰匙都留給他了。我以為跟之前一樣會在門口的墊子下留一把鑰匙呢,他怎麽這次就把鑰匙裝走了呢?!瞧給他能耐的,說鑰匙放外面不安全……我這回國還不到一年,第一次在自己家門前不敢進怕打擾了租房的人,第二次在自己家門口進不去,都是拜他所賜!”
程頤舟瞠目,他還是第一次見石瑾初數落人能一口氣不喘地說這麽大一長串,等她說完了,他幽幽地接了句:“反正我是從沒見過你們兄妹倆這種奇葩了。要不要慶幸一下,幸好我陪你來了,幸好我家在附近,你還能去我家住呢。”
“那我是不是還得慶幸,幸好你媽媽也在家,這樣咱倆還不用匆忙找酒店然後狼狽地在外面找個私密性好的地方吃晚飯……?”
聽完來龍去脈,程琬玲女士爆發出一陣與她溫婉外表毫不相幹的奔放的笑聲,“緣分,都是緣分,注定咱倆今天要見面的。”她拍了拍石瑾初的肩膀,起身走進廚房。“晚上想吃什麽呀?”
石瑾初起身,“我來幫您吧,有什麽就做什麽吧,我倆都不挑食的。”程琬玲眼神裏充滿了欣賞。
說是幫忙,倒不如說石瑾初不知不覺接管了掌勺的大任,她在這頭切着菜,聽程琬玲一邊擇菜一邊念叨。
“我們家舟舟打小會照顧人,所以我一直都不怎麽擔心他找不到女朋友或者照顧不好別人家的姑娘,沒想到……”沒想到找了個似乎也很會做飯的女朋友。
“我自己是個吃貨,國外的飯都不怎麽合我胃口的,然後就學會做飯了,為了讓自己吃好研究了不少呢。”石瑾初和程頤舟一起生活最不操心的就是吃了,甚至偶爾吵架拌嘴只要一起做頓飯就能和好。
“頤舟他都不是會照顧人的級別了,我覺得他真的心思很細膩,留心很多細節,比我這種粗神經好多了,說來還是阿姨教育得好。”
“我還真的沒特別教他這方面,可他從小就特敏感,可能是我跟他父親離婚的事情對他影響太深了吧。他初中那會兒我當時有個小手術,真的是個小手術,他還當個天大的事兒。每天放學先給我做飯,把飯送到醫院再回去寫作業。他從來不鬧,也不像別的小孩子那樣跟父母發脾氣,聽說我貧血做手術可能需要有人輸血,還跑去求他爸爸……”
這件事兒聽着耳熟,石瑾初想到程頤舟跟他說的話,她悄悄地湊到程琬玲耳邊說:“您兒子還真的是非常在意那件事,而且他還覺得他欠那位父親的,給人兒子送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呢……”
“噗……”程琬玲睜大了眼睛,聽完之後笑了出來,“我聽出來你在為舟舟打抱不平了。雖然他父親有很多錯,但是那個孩子是無辜的,血緣上畢竟是他的弟弟。人和人之間不到萬不得已,總是不要把關系弄得劍拔弩張。他也就是損失了一套房子而已,反正我永遠都在這兒住着,還怕他沒有房子住嗎?”
“嗯,想想也是。”石瑾初點點頭,“不過頤舟有時候太成熟了,和他年齡完全相稱的那種。說來都是生活所迫呀。诶對了阿姨,醬油和醋放哪兒了?”
程琬玲打開櫃子拿出醬油和醋遞過來,似乎是很久沒有找到人說這些話了,她好看的臉上總是有一些落寞,程頤舟現在名氣回暖,作為母親她一直把兒子的私人生活狀況保護地很好,從不多嘴多舌,好不容易有人能聽她說說話了,她就停不下來了。
“他這個圈子呀,逼着他提前長大了。我有時候還挺後悔當時把他寫的歌傳到網上去,後悔幫他答應簽了公司呢。不過聽到他的歌就覺得一切都會被治愈的,我不該剝奪也不能讓他放棄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權利。”
石瑾初側耳聽着,覺得程琬玲和她媽媽傅醫生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當時她鬧着要出國的時候老石極力反對,最後是傅醫生拍板決定的,在機場送她的時候傅醫生說:“我尊重你所有的選擇,并在我能力範圍內全力支持你。堅持做你認為對的或者你喜歡的事情,過得讓自己滿意,才算對得起我,懂嗎?”當時還不太懂,現在倒是懂了。
“不過舟舟他這工作特點,不會讓你很困擾嗎?粉絲什麽的,還有要是戀情公開之後怎麽辦?萬一結婚……”程琬玲一往長遠地想,就覺得很艱難,她心裏有些擔心,甚至生怕這位她喜歡的已經暗自認可可以做預備兒媳婦的姑娘畏懼了前途的險阻就抛棄了她兒子。
“不會的。”石瑾初邊給土豆削皮,“阿姨,我會聽從自己的內心,成為程頤舟的依靠。”
所有與她無關的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們根本不能影響她的判斷,她始終這樣想。
程琬玲正想說些什麽,就被程頤舟的問話打斷了。
“媽,咱家多的那一床被子哪兒去了?我把客房收一下給初初。”
“你倆不都住一起了?在我這兒還分開睡?”程琬玲朗聲回答。
正在切土豆的石瑾初手上一滑,差點沒抓穩手上的刀,臉上悄悄爬上了一層紅暈。
作為兩個正直的人,關上門一起把車開到城市邊緣怎麽開都無所謂,和長輩在一個屋檐下能不開車絕不開車,原因只有一個,就好像霧天走山路還遇到連續彎道,從時速到路況都得無比地謹慎——影響車技。
不過現在可能不是說車技的好時候,因為一條洩露了程頤舟到S市的私生消息已經慢慢爬到了熱搜榜。
晚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