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隕落之星
隕落之星
銀月殿門口的景致煥然一新,各城都不約而同準備好了慶賀的禮花。聖主下令在街邊也布置流水宴席,居民們都紛紛上街來感受熱鬧的氣氛。
相反方向的谷家門口,幾個侍者在門口掃雪,時不時地張望着銀月殿的方向。
終于有一個人憋不住了,小聲和旁邊的人聊了起來:“真熱鬧啊,咱們這裏都能聽到歌舞聲。”
對方回答:“是啊,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寒蕭長老失蹤之後他一病不起,又失了勢,不知道這個成人禮過的是什麽滋味啊?”
兩人邊說邊帶着掃帚往角落的地方走了走,一前一後站住,偷起懶來。
“想想也怪可憐呢,曾經衆星捧月的,誰能想到會成今天這樣。”前面的人感慨道,“我昨天還聽說殿下咳血了,你說他是不是快要……”
後面的人裝模作樣地劃了劃掃帚,嘴唇幾乎未動:“要真是這樣啊,少主之位肯定是咱們家西訣少爺的了。”
“可不是,殿下原先有寒蕭長老做依靠,現在什麽也沒有,咱們長老就盼着這一天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絲毫沒注意到長老已經站在了面前。
谷緒長老從外面進來時聽到了幾句,便冷聲說:“少主也是你們能議論的嗎?”
那二人都吓了一跳,見到他後連忙心虛地低頭:“長老。”
谷緒長老緩緩走進來,挨個兒看了兩人一眼。他身後還跟着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孩,只看眉眼也能看出她是個美人。
“管好嘴,幹自己的事。”
“是。”
二人乖乖悶頭掃地,等他走後,才擡頭朝他的背影翻翻白眼,憋屈地嘟囔:“兇什麽啊,好像他自己真的很尊敬殿下一樣,連西訣少爺都說他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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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臭丫頭也是,不過就是長老撿來的,有什麽可神氣的。”
谷緒長老頭也沒回地往屋裏走,他身後的漂亮女孩側過頭看了眼剛才那二人,又回過頭淡淡地說:“伯父,聽說少主殿下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
“風光那麽久,一下子跌進谷底,當然煎熬。”谷緒長老皮笑肉不笑地推開前廳的門,“既然他快不行了,我們就幫他一把吧。”
女孩點點頭,目光閃過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與算計,如同不可測的深淵。
吉時一到,各城門口的禮花便準時齊鳴,像是熱鬧的協奏曲。
銀月殿每隔一陣就會有人來送賀禮。街邊的流水宴席圍滿了人,大家情緒高漲,都席地而坐,有說有笑。
而此時,屬于這場熱鬧的主角還靠在床上喝藥。
“殿下。”
一團紮眼的紅飛到門口,以肉眼不可算的速度化成人形。衆人紛紛注視過去,喊了聲:“主管。”
化成人形的主管長風點點頭,頭上兩只狐貍耳朵動了動。他走進去,将歡笑的聲音關在門外:“各族的賀禮我已經清點完收好了。”
“嗯,辛苦了。”慕雲暄的面容還是大病未愈的憔悴,月白色的禮服更顯得他消瘦清冷。
“對了,谷緒長老送了盒補藥,看着還挺名貴的,就是不知道藥裏有什麽成分。”長風說着聳了聳肩,将手裏的盒子展示給他。
他順便腹诽:谷緒長老能幹什麽,還把藥當成禮物,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
慕雲暄側過頭,平淡地哦了一聲:“留下吧,他不敢直接在賀禮上動手腳。”
他說完端起第二碗藥,剛巧指環對上了太陽,反光閃耀了一下,很快又消失。
長生閣的首席弟子南伊正好在此配藥,聽到他們的對話後,她熟練地打開法陣試驗了一下。
“确實沒毒。”
長風聽後,順手将補藥丢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南伊感到迷惑:“我說了沒毒。扔了幹嘛?”
長風的耳朵晃了晃,嘴裏振振有詞:“谷緒長老送的,晦氣。”
氣氛光速尴尬了下來,屋裏的人都默默低頭開始裝聾。
谷緒長老現在獨大,連少主都不放在眼裏,就算衆人再讨厭他,也知道不能宣之于口。
長風很快意識到自己魯莽了,他正想說點什麽補救時,慕雲暄波瀾不驚地接過侍者遞來的手帕,擦了下嘴:“掉了就掉了吧,下次拿東西拿穩一點,別毛毛躁躁。”
長風松了口氣,喜滋滋地回答:“遵命,殿下,就是可惜了長老的好意。”
南伊手裏的動作一直沒停,桌上很快擺滿了配好的藥包。
侍者又端來了一碗熬好的藥,慕雲暄接過藥碗,唇剛沾上碗沿,就見兩個守衛走過來,一起行了個标致禮,又異口同聲:“殿下。”
其中一個見狀,迅速補充:“屬下有要事。”
另一個連忙跟着補充:“屬下也有要事。”
慕雲暄擡起頭,納悶地望着他們。他生病後,谷緒長老趁機架空了他的權利,現在所有事務都是長老會在管,幾乎很少有人再來求見他。
長風明白他的意思,轉頭問:“什麽事非要打擾殿下休息?”
守衛一回答:“屬下剛剛在銀之輪附近抓到個搞破壞的人。”
守衛二回答:“殿下,聖主來了。”
慕雲暄将藥喝幹淨,不假思索地站起身:“你把人帶到密室,我先去見聖主。”
長風虛扶了他一把,答應着“好”。
他們走後,南伊用法術絲線勾起垃圾桶裏的藥材,打開研究了一會兒,又惋惜地搖搖頭:“多好的藥材,就這麽由着他扔了,殿下太敗家了。”
慕雲暄走到大廳時忽然打了個噴嚏,一旁的侍者連忙小跑過來送上外套。他擺擺手說不用,又吩咐把其餘的侍者帶下去。
大廳以銀白為主色,琉璃瓦鋪頂,頂上有一盞巨大的明月水晶魔燈,是真知閣的傑作。房屋支柱上鑲嵌着乳白色的空心珠子,燈光一照,泛出半透明的光澤。
聖主藍陌光坐在沙發上,目光深邃隐秘,眼底似乎有一層迷霧遮擋着細微的喜怒哀樂,讓人很難猜測他的內心。
“師父。”
慕雲暄迎着他的目光向前走,沒幾步便感到眩暈。
他在原地停了停,像倚在樹根下的幹渴流浪貓,生命猶存,卻弱不禁風。
他是藍陌光最得意的徒弟,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繼承聖主之位的最佳人選。
但誰也沒想到這板上釘的釘子,還能被拔出來。
藍陌光看着他,又想起了授權儀式前一晚,神機閣星算師秘密求見時說的話。
“您看,此大星環為銀空之境,此小星為少主星宿,小星沖撞大星,是兇兆。若不廢少主,恐怕未來會有大變故。”
“屬下怕引起混亂,也不敢聲張。聖主英明,此事您必然自有定奪。”
歷來星算師所預言的都會成真,藍陌光心有介懷,但沒有任何理由直接廢少主。
所以寒蕭長老在雲城失蹤後,藍陌光打壓了扶持慕雲暄的漠煙長老,放任谷緒長老獨大。
父母遇害失蹤,親友被無端牽連,屬下猖狂欺壓,師父也不出面維護。慕雲暄悲痛又失意,而後一病不起,久久不見好轉。
昨天他咳血後,境內突然又傳開“少主殿下命不久矣”的消息。藍陌光知道後有些悵然,其實他自己也是間接折損英才的元兇。
四年過去了,慕雲暄依然喜歡穿月白色的衣服,卻與最初勝仗歸來的俊逸少年判若兩人。
“雲暄,我聽說你最近狀況不太好,所以總想着來看看你才放心。”
慕雲暄撐着扶手坐下,面色蒼白而無力:“師父不用擔心我,我已經好多了。”
他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來。藍陌光嘆了口氣:“雖然你是寒蕭長老的兒子,但你從沒有依賴過他們。這麽多年,你一直很争氣。”
慕雲暄看着他笑笑,眼裏帶了幾分自嘲:“以前争氣,以後恐怕會讓您失望了。”
藍陌光默默了一會兒,說:“雲暄,有些話,我想還是應該和你說明白。”
“您說。”
“你病了這麽久,少主之位有名無實,恐怕谷緒長老早就等不及了。”藍陌光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看如今的形式,西訣被扶持是必然的。”
慕雲暄當然能聽懂是什麽意思,同時也明白了師父的來意,但他沒回答。
“我來是想勸你,不如主動放棄,免遭暗算。”
藍陌光說的很緩慢,目光也充滿試探,似乎是怕刺激到他。
“谷緒長老得到想要的了,就不會再盯着你,你還能好好養病。”
慕雲暄頓時有些心灰意冷,手指掐的發白。
衆人都惋惜少主要不久于人世,他這個做師父的倒無動于衷,還先來紮一刀。
半晌後,慕雲暄回答:“我現在這個樣子,确實不能擔大任……”
說到一半時,他猛地咳了起來,伏在一旁半天直不起身。
藍陌光見狀去到他那邊,扶着他給他順氣。
站在另一邊的侍者們時不時回一下頭,少主殿下雖然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平時對他們還不錯,他病不見好,大家都是真心的着急。
藍陌光揮手示意侍者拿水,侍者三步并成兩步跑過來,杯子裏的水險些溢出來。
侍者離開時,慕雲暄的額頭已經冒了些冷汗。
他強忍着難受直起身,把話說完:“不過,您是聽說我活不長了……咳咳咳,才想來和我說明白吧。”
藍陌光的手一僵,皺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思被看透:“那我何必勸你,還不如直接等你病逝再立新少主。”
慕雲暄端起水杯,分了幾次才将水喝下去。他的眼底忽明忽暗,像他此時的內心:“師父,既然您都說到這了,也請讓我問個明白。”
“你問吧。”
慕雲暄默默放下水杯,緩了口氣後擡起眼,字字見血。
“您既然知道谷緒長老會加害我,又為什麽要默許他越界,架空我的權力?”
“當年我父母失蹤,您又為什麽下令封鎖雲城,阻攔我派人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