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躲避
躲避
李純柏拿起那個護手,棕皮革的,裏面是兔毛,樣子樸拙,也不大好看。她看着這護手發了一陣呆,才把兩只手從左右兩邊穿進去。
好像,真的一下子就暖和了。她把手放在裏面不拿出來,然後手臂加緊,環着孩子的襁褓。
然後,将面頰緊緊貼在了寶寶的面頰上。
“那個店家騙人,把不暖和的東西賣給老子,老子這就回去找他算賬!”
“站住,誰說不暖和了?”
“額……”阿簡愣住:“主公你不是戴了護手,還把身子蜷起來了嗎?”
“呵。”她笑一聲,把自己的手從護手裏拿出來,卻反倒說了聲:“暖和。”
目光裏的溫暖卻在下一刻冷卻了溫度:“阿簡,我們動身。”
自抱着嬰孩站起來。
“是。”阿簡說着邁步,他步子大,一下子就走出一段距離。
李純柏卻一步也沒跨出,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問他:“你知道去哪嗎?”
阿簡走得很快,李純柏這麽一問,他心裏想剎下來,兩只腳卻剎不下來,又走了幾步才停住。轉身,滿臉疑惑:“不是離開琰國?”
“我們剛逃,聶玄必定搜捕得緊,他知道我們要出他的琰國,必定把整個邊界都封鎖了起來。所以,本尊打算先在琰國裏暫住到下個月,再出去。”她很平淡地敘述:“到時候我們走偏南點的永清城出去。”
永清啊!應該是個好選擇。
因為他阿簡沒有想到這個城——他阿簡想不到的,琰帝不一定能想到。但他阿簡能想到的,琰帝必定會考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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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們到了那,她要問起,你跟她說,我們走懷來。”
“誰?”阿簡脫口而問。
“歡顏。”
“主公你打算暫住在什麽地方?!”
“昙花林。”
“什麽!”他驚訝地喊出來,黑眉擰起來,顯得更濃似墨。
“她不會告訴聶玄的。”李純柏閉上眼睛,唇角泛開淡笑:“她頂多傳信天狼王,堵我們的出口。”
她們就去那個聶玄一直端不掉,也舍不得端掉的美男窩——當然,他舍不得的是歡顏的蠱,可不是那些美男。
一路上,阿簡都忐忑不安,他對他們的目的地,似乎……有一點恐懼。
以往燕雲城主帶上他去什麽地方,阿簡都是沖在前面好遠處的。這次,卻跟着她身後,腳步,似乎有些不敢上前啊。
“主公,我聽人說,昙花林裏面全是男人,是真的嗎?”
李純柏“哼”一聲,不回頭問背後道:“歡顏是男人?”
“不是。”
“主公,我聽人說,昙花林裏面有八百名俊俏的男人,是真的嗎?”
“不是。”燕雲城主照例行走,照例回答身後。
“籲——”阿簡似乎松了口氣。
“有八千個。”
“主公,我聽人說,昙花林裏的那八千名男人……和,和外面的不同?”他又來。
“和你鐵騎的八千兵士一樣。”李純柏閉起眼睛,似有不悅:“還有,以後不要去聽人說。”
“是,不聽人說。”
她卻突然轉過身來,睜開眼睛,睫毛也跟着顫動。
沖着他,突然就笑了,日出朝霞,碧波游春。
舉起右臂,點一點食指,指向他,又指向自己:“以後,聽本尊說!”
“好。”他有點走神,腦海裏不斷回現主公剛才的笑……
“那本尊給你說啊。昙花林裏呢,有一女八千男,那八千個男人呢,全是肌肉漢子,威武雄壯,豪氣沖天。每次習武操練,你進去,明晃晃的刀刃亮光,照得你眼睛都睜不開……”
“那太好了,我還以為那裏面都是陰柔的面.首,森森地想着都寒……”阿簡說着,仿佛能想到那陰氣彌漫的場景,各個男人嬌弱無骨,比女人還美麗。
他不覺抖了一下,繼而釋懷,開心地對城主笑道:“還好那些都是謠傳。”
那些不是謠傳!
可是當阿簡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已經直面真相了……
“主公,你,你……為什麽帶屬下來這個全是裸|男的地方?”他驚恐的往後退,為什麽這個被層層繁華包圍的花林中,全部是渾身上下除了披一件衣服的男人啊,如果那敞開胸懷,沒有系帶束縛的布還能叫做衣服的話。
戰場上他也不是沒有見過裸|男,只是那些都是混着汗水和血水的啊,這裏的男人,大多都有比女人還細膩、還白皙、還光滑的皮膚,身上還有香氣……
為什麽他會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怎麽覺得,這麽多男人,卻只有自己身後的城主英武肅然,最似男兒?!
李純柏也微微有些吃驚,往日來的時候,歡顏還沒有豪放到這種程度啊。
“唉……”她剛要說話,阿簡已經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是剛才帶二人進來的那位引路美男。
“抱歉!”阿簡轉身剛要抱拳道歉,卻發現那人也在徐徐解開自己的衣服,唇含笑意凝視着他。
阿簡喉頭一縮,打了個寒顫,腳步往後退,越來越靠近李純柏。
“兩位客人不必驚訝。”解衣男已脫得跟這林子裏的其他男人一樣,他身子一鞠,很平常地向他們解釋道:“你們正好趕上我家主人今年的壽宴,所以格外熱鬧。”
這個,這個叫做格外……“熱鬧”?
李純柏微微颔首,算是還禮:“看來得巧啊,哈哈——”
直視男子的目光坦然而穩重,笑聲磊落而爽朗。
男子一震,面對着英挺的李純柏,他竟産生出該把衣衫斂起來,該遮蔽自己的身體,該端莊鄭重起來的想法。
“主公。”阿簡低聲喚李純柏。
她瞥他一眼,亦低沉聲音道:“你看他都比你鎮定。”
她指的是自己懷中的嬰兒,小家夥也不知眼睛裏能不能看見東西,就不斷扭動着自己的小腦袋,似乎在環顧巡視四周。
然後很淡定地撅撅嘴巴,表示沒有什麽值得好看的東西。
繼而重新安然入睡。
不愧是我李純柏的兒子,燕雲城主心中暗贊。再看阿簡……怎麽還沒有鎮定下來?
不由責出了聲:“裸|男你都怕,那要是裸|女……你豈不吓破了膽?”
“我……”阿簡本想立馬辯解,自己可是從來沒看過……女,但突然記起,他瞧見過一個女人喂奶,還為這個女人接生,那裏……也看過了。
本來毫無愧色直視着李純柏的人,一下子就避開了她的目光。
“啊——”時不時缤紛落下的花瓣,恰巧有幾片打在容顏比花瓣還要燒紅的少年臉上,他更加手足無措。
李純柏不知道他心裏想的事情,還道他還在因為這裏的糜糜的氣息而驚慌,眉毛帶着不悅地皺起,咳了一聲:“随本尊來。”
她帶着一直低頭跟在她身後的阿簡,穿過成群成群低眉順眼的男人,來到正中那唯一的女人面前。
李純柏明顯感覺到,身後的少年跟抽筋似的背過身去。甚至因為匆忙,他厚實的後背魯莽撞到了城主的背上……
城主卻沒有他那樣驚慌,反倒帶着笑意斜眼瞟了過去,不徐不慢欣賞起這歌舞來。
前面是個兩個男人,一個穿作書生打扮,另一個則男扮女裝,與書生對唱。
李純柏留意了下這個着了霓裳的男子,他面容俊美秀氣,畫了眼睛,勾下眉來,已是非不清真僞,男亦女女亦男。那一只皓腕勾纏在書生脖子上,聲音細細的,尖尖的,也帶着幾絲勾人:“什麽樣的水啊,結什麽樣的冰。什麽樣的山啊,浪什麽樣的鷹。小白狐貍啊我有眼,為你個書生化作姑娘。你寫個詩來我添香,我們不死啊就日日春光。修得就是個爛命,妖道毀了我還能爛魂一條走四方。”
原來唱的是狐女和書生的故事。
燕雲城主注視了一會兒,得出結論:這個男人扮作女子,沒有趙咫遙看着好看,演得動人。
只有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倒鳳颠鸾,雌雄莫辨,豐姿隽秀,湛然若神。
“我也想要着這麽一只狐貍精呢,但是我要他是個男的,形貌俊秀,法術高強。”歡顏聲音很響亮,明顯是沖着李純柏這邊說。她眼色迷離,聲音飄忽,就和她腰肢一樣柔軟靈活:“我要他的貌,迷得我神魂颠倒。要他的法術,供得我錦衣瓊臺青雲直上……”
“那你可以找趙咫遙。”李純柏不假思索地告訴歡顏。
“唉,純柏,我還沒說完呢。”歡顏站起,朝李純柏這邊走過來。李純柏見着,也向前邁幾步,朝歡顏那邊靠過去。
燕雲城主後頭的少年身子又抖抖,腳下猶豫了會,沒有跟過來。
唯有挺直了身軀,像一根大柱子。
“歡姐繼續說。”靠近後她笑道。
歡顏也笑,笑着把一只胳膊搭在李純柏肩上。
一個寬肩,一個肩似削。
歡顏眨眨眼睛,向周圍的男子逐一飛媚過去,笑如其音,酥人骨髓:“那個狐貍精啊……我還要他的癡心,甘為我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任那些男奴癡癡望着,歡顏毫無眷戀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最後我膩了,只需說句‘哎呀原來你是妖怪’,便可用一道黃符化了他,輕松離去。”
歡顏那如蔥根的指頭動了動,輕輕敲擊在李純柏的肩向,示意她環視過去:“純柏,你瞧,其實我這裏啊……都是男狐貍精呢!”
燕雲城主便從容随她環視,身子卻巋然不動。
“除了那一個不是。”歡顏忽然停了環顧,伸出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上嗔了一下。
她指的是那個唯一背過身去,僵硬卻最雄壯的男子。
那是阿簡。
李純柏笑笑:“那他是什麽?”
“他是熊怪——”
“呵呵。”李純柏笑出了聲
“你們打算走哪出去?”歡顏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燕雲城主也仿佛不經心的脫口而出:“我們走永清。”
“不如我去調戲一下熊怪?”歡顏又很自然地轉回了話題。
“歡姐。”李純柏伸手攔住了身子已動的歡顏,正色道:“阿簡未經人事,還是不要了。”
歡顏回眸一笑,點點頭,作罷。
是夜。
歡顏安排着他們住下,李純柏自然不和阿簡一個廂房。
她帶着孩子,住在離着他不遠的客房。
“篤篤篤——”有人敲阿簡的房門。
“來了!”阿簡喊着,一個鯉魚躍起就下床。
他一直翹着二郎腿躺在床上,雙臂枕在後腦勺上,思來想去,本來就沒有入睡。
想的什麽,其實他自己也很混亂。
他阿簡最近很奇怪,怎麽就開始失眠了呢?失眠的次數還越來越頻繁?
推門,一擡頭,差點吓了一跳。
一個幽幽的身影,在夜裏一身白,臉也太過于白,然後聲音也是輕柔得要命。
“在下打擾客人休息了。”男子對他笑笑,笑得阿簡轉了轉眼珠,這個鬼地方,自己各種不适應啊……
抱拳,朗聲:“兄臺有何事?”
“在下也不知道。”那男子居然說他自己也不知道!
阿簡想揍他……
但還好阿簡還沒有出拳,這白衣男繼續說道:“是另外一位客人,命我來請這位客人去的。”
那挂在嘴邊一抹溫柔的笑啊,笑得阿簡覺得後脊梁骨陰風陣陣:“好像是關于那位客人帶來的孩子的事……”
“多謝了。”白衣男還沒說完,阿簡已經沖了出去,急得連身子也沒有回轉,只是把雙臂側過去,沖着身後抱拳致謝。
忽又折回:“我主公住在哪間廂房?”
“杏樹下那間便是。”
“多謝。”阿簡再次次已側臂的姿勢道謝。
“客人不必謝我。”雖然他已經遠去了,白衣男還是畢恭畢敬地回了個禮,頭直低到腰肢,然後緩緩起身,望着前方,嘴邊那絲溫柔的笑,漸漸濃了起來。似開懷,卻始終緊抿着嘴唇,不露齒,不出聲。
他趕至杏樹下那一間,遠遠地就見着裏頭燈影閃動,很明顯就是一個人懷抱着一個襁褓的輪廓。
匆匆走來走去,樣子似乎很急。
小主公出了什麽事?
主公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絕對不可以再失去剩下的那一個了。
阿簡心急如焚,說是用手推開,倒不如說是用自己的身軀撞開了門:“主公!”
突然房內燈火全滅,人影不見,地下突陷。因為焦心,阿簡步伐本來就又匆忙又踏得重,他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結結實實掉到了陷阱中。
陷阱裏一片漆黑。
但是竟然不是死路。
阿簡摸索着,居然探出一條長長的通道。
他想了一下,也沒什麽懼怕的,就沿着這條通道走了過去——自己肯定是要上去的,若是歡顏有心害他,那必定也同樣照依此法,坑了主公。
雖然主公未必會跟自己一樣莽,莽得上當。但是他一定要去看看她是否安好。
主公的命可是絕對比自己的命要重要的。
這通道的盡頭居然有蜿蜒而上的臺階。
“哈哈——”阿簡居然笑了,通道狹窄,笑聲不斷回蕩。
他拾級而上。
萬聖節短暫的假期結束了,作者回歸到了苦逼的忙碌生活,所以可能要隔日更一段時間了,神馬,你問我神馬時候恢複日更?
話說,聖誕節神馬的,好像還要很久啊……
不過大家放心,每一章更新都會份量足足的啦!
我雖然坑爹,但絕不坑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