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的女兒（終）
海的女兒（終）
月亮之後是太陽。
高懸于天幕中的赤紅光團從海的另一邊急速升起，瞬間照耀全境。
也照耀着绛雲。
在所有的傳說故事裏，小美人魚的結局都是變成海的泡沫，在陽光的牽引下越飛越高，越飛越高，去往真正的天國。
绛雲當然也不例外，當然也有一點意外。
她将自己閃閃發光的靈魂切割成了無數的碎片，将它們一片一片的抛起，落下，随波逐流，帶到她親愛的家人們身邊。
她把自己的靈魂分給了全族，讓所有人都得到了重生的機會。
而她自己将化為清風，化為明月，化為蕩漾的海水，一刻也不停的陪伴在族人身邊，永遠和家人們呆在一起。
她的意志生生不息，她的事跡常在歌頌，她的靈魂永垂不朽。
她終于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
在最後的最後，在無邊黑暗裏唱着童謠的绛雲突然撇見前方有一絲光亮。
小小的鲛人擺動着自己柔軟的尾鳍游上前去，在虛掩的雲朵後面看見了好多人。
微微笑着的父後，臉上嚴肅但掩蓋不住驕傲欣慰神情的母親，還有向她招手的哥哥，當然還有許多許多其他的族人，大家都默契的一起向她伸出手來。
绛雲于是很愉快的撲進他們的懷抱之中。
團聚了呢，我們。
———
“那麽，那個所謂‘故事的結局’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一直默默在海上提供後援的白姜看完了聞意等人轉播的實況，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後，這才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此次要突破經歷的是鲛人族的海下世界，但是他和元理、宴樓玉、澄心既然都被姑娘們留在了船上。因為鲛人極其厭惡人類男性這個特性而使他們幾個都不能親身參與本次任務，只能做好輔助，打打後援戰。
此時世界風雲變幻，除了他們這一艘有法力維持而還顯得較為平穩的漁船外，洶湧的水面上再看不到其他。
當然，那些虎視耽耽正撲騰着大翅膀飛過來的妖怪除外。
白珠珠要把海族至尊全部都一網打盡，當然不可能派十幾二十只妖怪來。楚姒帶領的都是些擅水的大妖，另幾十頭不通水性體型又笨重的妖怪則被放到了岸上，伺機接應。
不過在幾人眼裏，他們都算是死物了。
元理除了合歡術外還選修了箭法，一把就地取材的龍頭流金弓也被他使得虎虎生威，雙臂拉滿月，一射一個準。
此時他正一邊搭着微薄靈力凝起的弓弦一邊疑惑的問道：“什麽結局？”
“楚姒在大戰時對丹朱女王說的啊，她不是講了一個什麽故事的結局嗎？”白姜眼疾手快地把毒粉倒進海水中用以腐蝕掉那些妖怪的皮肉，因此挑選着丹瓶發出疑問。
只對姐姐笑臉相迎，其餘時刻皆都顯得有點冷漠薄情的元理搖搖頭，表示不是很清楚這段往事。
只能用符咒法器對付敵人，由于在海上所以不能實現近戰夢想的宴樓玉思索道：“我覺得，應該與西海岸那些漁民突然遭受的怪病有關。”
“你看，”他一手甩着符箓，一手再現當時的情況：“當時楚姒對丹珠女王說完這番話後她的反應非常大，甚至吓到了不明所以的绛雲，我估計是件不愉快的事情。”
“有可能正是因為這件事情不符合鲛人族一貫的傳統，所以她的反應才會如此激烈。”
端坐船艙低聲誦咒的澄心睜開了微閉的雙眸，清淡的聲音從艙內飄來：“我也是這樣想的。”
“估摸着，岸上那些人類的怪病與深海中的鲛人們息息相關，而鲛人們對此卻并不知情。”
“讨論什麽呢？”清脆至極的少女音不期然突然響起，衆人聞聲擡眼望去，果然看到了破海而出的元嘉和碧落。
“姐姐！”元理高興的不得了，一邊射箭一邊跑去船尾接他姐上來。
元嘉嫌棄的朝他一擺手，壓根不需要他拉，一蹬腳就使勁從水中飛了上來，連最低處的裙擺也未沾上一滴水珠。
碧落更是不多說廢話，提着霜華就往天上沖，在妖獸堆裏殺了個三進三出，這才緩緩落到船桅中央，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嗯…你們在說怪病？”聽元理解釋完前因後果的元嘉疑惑的歪頭道：“你們不知道這是綠衣他們為绛雲而下的詛咒嗎？”
“啊？”白姜表示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瞧我！”元嘉一拍腦袋，突然想起來了：“我忘記跟你們說了，是吧？”
她一甩飛棍打爆了一只垂着口涎的妖怪頭顱，這才娓娓道來：“我尋物辨人這個本領學得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別管什麽東西，只要到了我手上，我就能憑借它猜出其主人的身份信息。”
“我們到西海岸的第一天，不是找了個小二打聽消息，最終得出了怪病詛咒是因為雄鲛想要保護雌鲛嗎？”
“那天我偷偷的跟着店小二回了房，又用了一點小法術迷惑了他，找到了他偷藏的一塊鲛人鱗片。”
“後來我又真正看到了绛雲，又得知了‘綠衣’的存在，經過多次的對比和串聯，這才發現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綠衣和绛雲真的太像了，這兩只鲛人一模一樣，如出一轍的固執和倔強。”
“當年被圈養在淺海灘最後死去的那條雄鲛就是绛雲的兄長，綠衣。”
“據我觀察，除了因年齡太小而不記得往事的绛雲，現存的雌鲛們都對人族懷着莫大的怨恨。”
“鲛人一族已經好多好多年沒有誕生過新的孩子了，她們有一定的生育期，自孕這個方法過了一定年齡就不再能行；雄鲛又全部英勇犧牲，兩性結合更是無稽之談，再說大家都沒有什麽撫育孩子的想法，因此這一脈鲛人已經許久沒有誕生新生兒了。”
“绛雲是鲛人一族最後也是唯一的希望，種族之火只能由她延續，然而她又天性浪漫，是個還未長大的小姑娘，族人們都對她很不放心，怕她受了有心人的蠱惑。”
“正因如此，綠衣他們才會破釜沉舟，用最惡毒的詛咒來殺死所有不安好心的人類。”
“這種方式不符合鲛人們一貫的處事原則，太過血腥也太過狠絕了，所以當丹朱女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才會大驚失色。”
“這才應當是當年人族屠殺鲛人族所帶來的，最後的結局。”
“……”除了妖怪們臨死前的哀嚎，此地一片寂靜。
“還沒完呢。”站的極高的碧落冷淡的開口，示意大家去看遙遠的海岸。
目力皆不錯的幾人跟随她的話語看向西海的村子，發現那兒不知何時燃起了一片金黃色的大火。
妖怪們被處理完了，人類這邊也走到了窮途末路。
岸上那些人族在從前大口吞啖鲛人血肉的時候，肯定沒想過今日會面臨這樣的慘狀。
“黃金澆魚”嫩滑的滋味久久萦繞在口腔中不肯離去，它的原材料，鲛人的血與肉也盤據在他們的身體中，不曾消失。
鲛人的血永遠不會與人族相融。
她們的血是大補之物，但是物極必反，補過頭了反而會讓人加速升天。
那些愚昧無知的村民是最先遭到報應的。鲛人一族已經離世，失去了主人的掌控，它們變得憤怒，變得肆意妄為，變得怒火滔天。
其次是那些修士大老爺們。不會有人發現怪病的來源，他們巴不得多吃一點鲛人血肉補身體。
即使找到了病因嘗試換血，換全身的血也是不能成功的，這份詛咒如影随形，如附骨疽，不能根除，最多也就是将死亡延後那麽一點點。
洶湧的大海是噩夢生活的開始，在永不停頓的哀叫聲中，流着黃金血的鲛人以自身為詛咒，詛咒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往生。
流動的血液富有極強的生命力，它們會操控宿主，先是身體上的衰敗，再是精神上的魔怔，最後會引來窒息的、□□的終結。
然而，這還遠遠不夠。
有腦子靈活的人把血放出來，那些跳動的生命卻一接觸到地面就開始熊熊燃燒，燃燒成了一團一團的金色火焰，誓要消除一切罪惡。
濕潤的海水是它們最終的歸宿，但不合時宜的滅火方式只會讓憤怒越演越烈，靈魂，房屋，土地，痕跡，屬于人類的一切東西都會被熊熊大火吞噬。
“所有曾經利用傷害過鲛人族的人類，都不得善終。”不知何時從海中出來的聞意懷抱着失而複得的青雲劍冷冷說道。
“天道輪回，一報還一報。”
世界格局颠覆，西海之岸消失，第十三世，重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