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預備破産
第9章 09.預備破産。
季休這一覺睡得并不好。
他又想起捅進生父胸口那把尖利帶血的匕首，想起初次生出魚尾時的驚恐慌張，想起阮舒語将他關進小黑屋，想起星網視頻裏人魚族遭斬首的畫面……
季休是在18歲那年發現自己是人魚族的。
那年他憑借極強的天賦獲得全星際青年機甲制造大賽冠軍，3S級的精神力駕駛機甲堪比高階alpha。
也是那年，他成為曲姜的關門弟子，在後臺準備領獎時發情期驟然降臨，鋪天蓋地的海水味信息素彌漫，是O蜜陸謙和沈別涼緊急将他送去衛生間注射抑制劑的。
當時在廁所隔間注射抑制劑時，也像剛才那樣雙腿蛻化成魚尾，每一根神經都像被碾碎了般，瘋狂渴望海水，恨不得整個人浸泡在水裏。
過去須臾數年，他以為只要拼命獲得話語權就夠了。
他很明确，也很淡定。
當那條魚尾出現，他構築起來的計劃像個笑話似的。
人魚族曾居于耶魯星系深海，每一條人魚都擁有治愈能力，是上帝遭物時的寵兒，容貌似精雕細琢般，每條人魚的美都是無法複刻的。
他們待人和善，偏居一隅，與世無争，選擇配偶時一生只愛一個人，從一而終。
十幾年前魚族首領休谟，被畢索斯陛下瞧上，休谟彼時已經有配偶，嚴詞拒絕了畢索斯的無理要求，随後在的秘密宮廷宴傳出休谟刺殺畢索斯。人魚族和帝國軍隊開戰，耶魯星系的深海遭狂轟濫炸，人魚族慘遭滅族。
随後耶魯星系便出現污染物，引誘來不少蟲族侵襲，導致第一軍部前往剿滅時死傷慘重。
即便後來修建起巍峨城牆抵擋污染物和蟲族，畢索斯也派遣親弟畢維斯駐守耶魯星系。
這一守，就是14年。
耶魯星系的污染物和蟲族一年比一年嚴重，畢維斯作為星系主幾乎年年都需要向帝都軍部借調軍隊前往救援。而人魚族就此滅族，帝國法令上将人魚族列為罪族，一旦出現将格殺勿論。
人魚，意味着他遲早有一天得上絞刑架。
季休想起貧民窟将他賣掉的父親，很明顯生父并不是人魚，那就意味着生母是人魚族。
貧瘠的記憶裏，生父好像提起母親幾乎罵罵咧咧，左一句“賤人”右一句“賤人”，每次提起便咬牙切齒，若是他問起便免不得一頓拳打腳踢。
從旁人的只言片語裏，生母是跟野A跑了。
依照他推測，他極有可能是人魚族和人類的後代。
所以他未成年時才始終是人類模樣，到了成熟期能自如的切換兩種形态，而在發情期遏制不住洶湧的信息素，以至于難以控制恢複成人魚狀态。
以前每次發情期他都會十分小心，拼命熬過危險的7天。
初初時，他因為那條魚尾曾經拔過魚鱗，将一條尾巴弄得傷痕累累，可天生的治愈能力又很快就恢複了。作為人魚族，他不能跟任何Alpha結婚，一直醉心研究機甲以望畢索斯陛下赦免人魚族。
等他成為星際最好的機甲制造師，創造出令全星際震驚的機甲，解決掉污染物，彼時就算是畢索斯也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
鑽石計劃，必須完成。
季休醒來時窗外晨光熹微。
他遲鈍的盯着空氣裏的塵埃看了幾秒，随後發現此刻他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窗簾是镂空蕾絲淺藍色，落地窗幹淨透明，一眼能望見外面郁郁蔥蔥的樹木，幾只鳥叽叽喳喳吵嚷着。
淺藍色的梳妝臺，淺藍色的裝潢，淺藍色的書架，淺藍色的圓形床榻，頭頂是灑落下的淺色镂空蚊帳，花紋是小朵小朵的向日葵，內側垂墜着淺藍色絲線，上面綴着些精致的小蝴蝶。
床頭上擺着可愛的鬧鐘，室內的茶幾和沙發都是簡單的幾何圖形，上面擺着一大束向日葵。
牆上的格子間擺着各不相同的機甲模型，有小型輔助性的機甲，有戰鬥型機甲，滿滿當當的。
這是哪兒？
是他喜歡的裝修風格，喜歡的顏色，喜歡的模型，喜歡的向日葵。
季休看到這些心情好了些，唇角微微勾了下。
他勉強撐起身子，指尖輕輕觸了觸镂空蚊帳上垂墜下的小蝴蝶，在指尖觸及蝴蝶那瞬間，蝴蝶振翅閃爍着光朝另外一側飛去，最終落在他頭頂。
這，是什麽？
好有意思。
他掀開蚊帳準備下床，卻發現四肢酸軟，雙腿被裹得厚厚的，運動不便。
昏迷前好像是謝今搖闖進了浴室，他彼時魚尾已經收回去了，看樣子是沒被識破，這裏難道是謝今搖家？
正想着，門外傳來焦灼的腳步聲，還伴随着細微的數落聲，驗證了他的想法。
那聲音很小，可季休聽力異于常人，聽得清清楚楚，要是猜的不錯應該是謝媽媽正在教訓謝今搖。
“什麽叫不辦婚禮？季休跟了你那麽久，你就這麽對人家？”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結婚這麽大事兒，領證完了就敷衍了事？”
“就算是你爸在，也不允許你這麽瞎胡鬧！”
“結婚再倉促，那也得把婚禮辦了！”
婚禮？不是說不辦婚禮麽？
季休微微蹙眉，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在簡映喋喋不休下，謝今搖不敢吭聲，間或“嗯嗯”兩聲。
這麽看來，謝今搖挺沒家庭地位的，跟他倒有點相似，不過他這人跟野草似的，在哪兒都能野蠻生長。
門“咯吱”一聲開了。
簡映一臉肅容推開門，後面跟着的謝今搖唇角勾唇透着三分笑意，一進門跟季休視線不期而遇，跟被燙了般收斂神色，繃着臉像遇到什麽大難題似的，十分頭疼。
“謝伯母。”季休掀開被子準備起來。
簡映見狀忙蹬蹬蹬過去壓下他的手，嗔怪道：“都傷成這樣了還想折騰？你們年輕人能不能好好愛護自己？”
一邊說着，她一邊給他蓋被子，坐在床邊面色稍肅道：“還喊謝伯母？”
季休薄唇微抿，脆生生喊了聲：“媽。”
看來以後得多練習練習，不然以後漏出馬腳可怎麽辦？
“哎。”簡映一聽樂了，随後噓寒問暖了一番。
季休一一答了。
“你遇到的事情今搖都跟我說了，”簡映揉了揉他的頭，不無憐惜，溫柔看着他道：“阮舒語那邊你不必擔心，既然你跟今搖領了結婚證，我和她爸一定不會虧待你，該辦的婚禮一定會辦。”
“可是我……”不想。
季休确實沒想到昨晚遭阮舒語算計一事都被謝今搖調查清楚，連總長夫人都知道了。
簡映打斷了他的話，拍着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今搖不懂事，結婚是人生大事，怎麽能随便糊弄呢？你放心，婚禮事宜從你們領證那天我就開始計劃了，不出一個月就把你們的婚禮辦得漂漂亮亮的。”
季休瞥了眼抱着胸站在一旁聳肩無奈的謝今搖，不免有些着急，太陽穴突突突直跳道：“鑽石機甲的研究很緊急，我沒時間。”
婚禮？要是辦婚禮那得多少錢？
跟謝今搖AA制結婚，他都破産！
“嗨，原來你擔心這個？”簡映也知曉年輕人要打拼，正是為帝國添磚加瓦的時候，笑意盎然道：“婚禮的話我會全程操辦，拍攝婚紗照和出席婚禮那天，我讓老謝給你兩放假……幾個小時還是能給你擠出來的。”
“我不喜歡嘈雜。”季休為難道。
這婚禮決不能辦，辦了他跟破産沒什麽區別，而且協議結婚時他跟謝今搖說好了的，不辦婚禮。
簡映以為他們搞機甲制造的憋在研究所，性子要內向些，安慰道：“別擔心，我到時候專程邀請謝家的親朋好友，還有你和今搖的好友就好。”
“我恐婚。”
“這不領證結婚了麽？恐婚啥？”
“我……”
“等你兩辦完婚禮啊，城南的房子就給你們做婚房，讓你們兩多過過二人世界，也早點讓我抱上小孫孫。”
季休窒息：救命！
此時此刻他覺得擊殺蟲族都算不得什麽難事，對付簡映堪稱地獄級別，張張嘴想拒絕，可她又笑得和藹可親，每個借口都能堵回去，偏偏他又不忍心将話說死，罕見的猶豫起來。
“就這麽決定了，你要是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我盡量滿足。”簡映豪爽道。
季休跟謝今搖對視了眼，見她眉峰微凝微微颔首，該是不得已妥協了，他暗想着先答應下來，再破壞婚禮。
“嗯。”季休嗓音低低的。
謝今搖別開眼幾不可查唇角微微翹了下，負手而立的大拇指緊扣，覺得這聲音宛如天籁。
簡映頓時眉開眼笑，又親昵的揉了揉他的頭，叮囑了幾句就出去忙活婚禮事宜去了，讓謝今搖留下陪他。
季休和謝今搖面面相觑。
“我也沒想到他們突然聊起結婚的事情，”謝今搖眉色微凝，似乎也很頭疼，在床沿落座看着他頗為愧疚道：“你也看到了，我攔不住，你攔不住，我爸更攔不住了。咱們這婚，恐怕真得結。”
她看他薄唇抿成一條線，并不怎麽高興模樣有些小心翼翼問：“你……不會怪我吧？”
季休表情嚴肅：“我們得破壞婚禮！這婚禮決不能舉行！！”
開玩笑，為了應付帝國法律結婚就夠了，還要面臨破産？？
他不行，他決不！
謝今搖：“……”
她頓了下，坐在床沿揚眉道：“嗯，得破壞婚禮。”
季休決不負債！決不接受可能出現的不必要負資産。
他斬釘截鐵，認真考慮了下道：“咱們，吵架吧。”
謝今搖：“……”
“一會兒吵架完我會摔門離開，你別追上來，咱們以後見面沒必要就不講話，能多冷淡要多冷淡。”
“嗯。”
“冷戰的話，你媽媽應該不會再繼續準備婚禮。”
謝今搖問：“你準備，怎麽吵架？”
這問題難不倒季休，他可看過太多窦源跟阮岑吵架。放下掀開被子下床，氣急敗壞沖她罵道：“你說，你那天是不是看別的omega了？？？”
謝今搖挑眉，一步步朝他逼近，散漫又危險道：“嗯，看了。”
小騙子，果然跟以前一樣。
“你都跟我結婚了你還拈花惹草，今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謝今搖見他都要站不穩了，還想着亂跑也有些生氣，伸手把季休橫抱起來坐在床榻上，看他眼底閃過驚慌失措，笑得邪肆道：“那你試試？”
季休被她抱得猝不及防，看她眉梢微挑頗有幾分得意，驟然靠近的alpha味道讓他心髒漏掉一拍。
昨晚，alpha……也是這麽抱他的。
“你抱我做什麽？”他莫名其妙問。
謝今搖坦坦蕩蕩道：“我爸媽吵架的時候，我爸就抱着我媽。”
季休：“？？？”
樓道上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應該是簡映來了！
他立馬繃着臉，推搡着謝今搖，不斷掙紮着要下地，嘴上破口大罵：“我試你媽試！別抱我！就特麽一個小賤人也值得我！我特麽就不該跟你結婚！！”
又壓低嗓音湊她耳邊提醒：“等你媽媽進來，你松開我，我要破門而出。”
謝今搖揚眉，淡淡嗯了一聲。
外面響起簡映擔憂的聲音，“怎麽了怎麽了？”
季休朝門口看了眼，扭頭又朝謝今搖望去，嘴唇張着正要說話，就看到謝今搖放大的眼眸，兩片唇瓣撞上同樣的柔軟。
對方眼底也閃爍着驚愕。
他……親了……謝今搖的唇。
簡映一進來就見小情侶正在親熱，唉了一聲。
季休瞪着眼都懵了，等反應過來要退來，卻被謝今搖扣住後腦勺，維持着親吻的姿勢，唇瓣上具是alpha的信息素味道，臉頰騰的就熱了起來。
砰。
砰砰。
簡映哪兒還敢打擾小情侶，轉身就走。
啧啧，這打情罵俏的。
季休一把推開謝今搖，驚慌失措望着她，咬着唇瓣胸腔微微起伏，有些委屈和難堪死死瞪着她道：“你……你做什麽？？”
雖然是他不小心親的，可是……她怎麽能……
謝今搖瞥了眼空蕩蕩的門口，表情肅然低聲解釋道：“我爸媽吵架，我爸就喜歡摟着我媽又親又抱，然後我媽就生氣扇我爸耳光……我覺得應該增強吵架的真實性，就加了點兒戲……”
季休哪知道吵架版本對不上，竟然還能這麽吵。
他咬着唇憤憤不平瞪着她，後頸腺體微微灼熾起來，頗為躁動。
“你……不會怪我吧？”謝今搖很真誠的問。
季休看她無辜的表情，“嗯，不怪你。”
“來吧，現在扇我耳光。”謝今搖點點臉頰，催促道。
季休猶豫了下，五指蜷縮着沒動手。
謝今搖拉過他的手貼在臉上，正經八百道：“打重點兒，不然……騙不過我爸媽。”
季休指尖貼着她臉頰，溫度讓他有些難受，他縮了縮手掙來，心髒遲遲不能恢複平靜。
他抿了抿唇，凝眉道：“我……打了啊。”
這輩子，他傷過人，殺過蟲族。
可是扇耳光還是初次。
謝今搖伸了伸脖子露出右臉：“嗯？”
季休沒再猶豫，擡手朝她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罵道：“你混蛋！”
罵完轉身就走，破有點兒落荒而逃的樣子。
謝今搖扶了扶火辣辣疼的臉。
這家夥，當真沒客氣！
不過這下，挨得值。
她看着季休消失在走廊上，摸了摸唇瓣，回味了下對方猝不及防親吻的感覺，很甜。
季休一溜煙竄下樓梯，跑到了謝家外頭。
摘掉戒指後，按了按鈕變化出磁懸浮摩托的形态，坐上去一秒都沒停留，轟了油門就跑。
親了？
怎麽就親了，雖然是不小心的，可是他……怎麽能親謝今搖？
他承認，他确實隐秘的心動，甚至開心到失措了。
他承認，他是喜歡謝今搖的。
從小時候，她送他那把匕首開始。
那是在他沒有希望的日子裏，唯一能保護他的東西，在貧民窟反抗生父時，在阮家被關進小黑屋時，只要握着那把匕首，他就覺得他是有所倚仗的，安全的。
他知道她像烈日般耀眼。
他知道她勇敢無畏，堅強果斷。
他知道……她像工作機器一樣，始終沒有匹配omega，他高興，卻無法抛卻人魚族的身份靠近她。
他們在軍部不是沒說過話。
他們在軍部也曾經被一起排遣出過任務，每次總是公事公辦，唯一一次呆得久些，是謝今搖在圍剿時被困，他駕駛機甲闖進蟲潮救她，他們被困在山洞裏度過兩日。
跟謝今搖協議結婚時他未曾想過的。
如果他不答應，謝今搖也會找別人，既然一年後要分道揚镳，他為什麽不可以跟她協議結婚。
至少，他在名義上擁有過謝今搖。
他不要她對他好，不要她親近他。
他們應該嚴格執行協議。
季休回研究所宿舍先沖了個涼，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些，心情亂糟糟的，也不敢随便進研究所做數據。
他打開新聞，企圖讓自己灌滿新的東西，不再受那個吻影響。
“9月10日早五點，畢索斯陛下頭疼病再次發作，經禦醫診治确診為精神力損傷和勞累過度。”
“目前皇宮發出诏書，誰能治好畢索斯陛下的精神力損傷和勞累過度将賞賜一個億。”
“今日早晨帝國第一醫院三支醫療團隊前往皇宮，目前畢索斯陛下的病暫時穩住……”
新聞下評論區沒評論，這在帝國是家常便飯了。
畢索斯繼位以來，在不少政要家裏安插了眼線，以确保忠誠，而網絡時代的發展，警察可以根據IP地址的顯示找到發言人，以确定發言人對陛下的不敬，從而判刑。
這幾年，畢索斯陛下的頭疼隔三差五登上熱搜。
前前後後尋找過不少醫生，可都束手無策，現在确定為精神力損傷倒顯得合理了，對于這種疾病星際暫時只有藥物治療，而能徹底根治精神力疾病的人魚族，早就消失殆盡了。
季休在看到精神力損傷個時，眉頭皺了下，考慮進宮給畢索斯治療的可行性。
最終，還是放棄了。
畢索斯此人喜怒無常，朝令夕改，貿貿然暴露屬實不是好選擇。
再翻。
是耶魯星系蟲族來犯的視頻，黑漆漆的污染物再次爬到城牆，像一根根藤蔓似的不斷攀爬。
軍人們又開始修築城牆，加固軍事防禦。
再翻。
是近期電視劇alpha和omega熱吻的視頻，alpha把omega抵在牆上充滿占有欲的将人圈住，扣着omega的後腦勺不讓人動彈模樣。
季休腦子裏又被喚起跟謝今搖偶然接吻的畫面。
再翻翻。
“東海岸境內，禁衛軍統領愕言抓捕一只成年期女性人魚Omega，頭發呈黃色，金色魚鱗，尾巴約長250分米。
“年齡越為50歲，目前被鎖在鐵籠裏。”
視頻裏劃過女性人魚的容貌，即便是50歲，可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麽痕跡。
漂亮，危險，野性，不馴。
季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條人魚。
不是別人，是在貧民窟鄰居相冊裏看過無數次的……他的生母。
果然是……人魚Omeg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