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齊皎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這些在小說裏都講過，她雖然看得不多，但人物設定多少清楚。
李铮這人幾乎無惡不作，殺戮無道，殘忍無情，生前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狠人。
回想了書裏的內容，她又打了個寒戰，咽了口口水，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他來這兒又做什麽了？”
千拾回答，“他來之前，地獄其實還是有人性的，上屆冥王上位前冥界動蕩了一陣子，他剛穩定了亂世，不敢擅用重刑，地獄裏的刑罰都寬簡适中，這樣持續了幾百年了，”
“直到李铮來了，他偏偏就說地獄這麽仁慈是丢了冥界的面子，把每一個的地獄的刑罰都加重了，尤其是冰山地獄，本來就是地面上一片冰，人們在上面光着走走也就罷了，雖然冷，也不至于要死要活，現在活生生的成了冰天雪地，還非要衆生不準站着，必須躺着全身貼在冰面上，不僅受凍，還要忍受切膚之痛...”
她聽了這些話，隐約覺得李铮做的這一切都是為她準備的。
着實是用心良苦，就等着她來了。
她忽然有些不适，十分想收回方才說的覺得李铮還不錯那句話，她背後發涼，畫面感都出來了，連忙打斷千拾，不讓它繼續說下去，“...哥，我忽然困了，咱們今天就先聊到這，晚安。”
她起身就跑回屋，任千拾在後面罵罵咧咧，“明明是你跟我沒話找話，還扔下我跑了！”
她抱緊自己的小被子，忽然覺得自己好傻好單純。
在她的印象裏，她所認識的李铮和書裏的李铮像是割裂開的兩個人。她身邊的李铮似乎有些謹慎多疑，句句都在試探她，她以為這是他對自己曾經愛過的人的仁慈，可現在回想起來，這分明是糖衣炮彈，等着她自己放松警惕，再一炮把她送上天。
她想着想着，腦子裏就有畫面了，打了個哆嗦，小被子抱得更緊了。
而此時李铮也在書房裏陷入了沉思。
她來了也有幾天了，行為上語言上好像都沒有什麽異常。
但沒有異常就是最異常的，她若不是真正的齊皎，就算裝起碼也要掩飾一下自己，哪有人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裏，會毫無防備得露出自己的鹹魚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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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正的齊皎可是在李铮身邊潛伏了幾年，最後一擊致命的。
這女的鬼精得很。
他盤算了很久，還是覺得齊皎這人不能多留，可他不想以自己一人的猜測就去拿她怎樣，他得讓她自己掉進他設好的陷阱裏，越陷越深還不自知，最後從坑裏往上看時，卻只能看到他一鏟子一鏟子把土往裏埋。
*
是夜，李铮并沒有回來，而是在她醒來之後派了個小鬼來通知她，叫她今天去孟婆那裏上班。
小鬼将一身“工作服”遞給她，又滿臉凝重地對她說，“夫人，您這次去是有要事在身的。地府辦事效率高，可大多數時間都卡在奈何橋畔，我們連續問了好幾個剛下了奈何橋的小鬼，都查不出她效率慢的原因。”
奈何橋？孟婆？齊皎結合這兩個信息想了想，冷靜分析道，“...那些小鬼什麽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為喝了孟婆湯忘了一切？”
小鬼點點頭，“夫人英明，正是如此。”
齊皎：......
那小鬼繼續說，“所以大人派您去看看那孟婆到底在做什麽，奈何橋畔怎麽會如此之擁擠。”
她點點頭答應下來，待小鬼出去後，邊往身上套着小鬼送來的“工作服”，一邊幻想着孟婆那裏的情景。
大概是，一群剛來到地府的人排着隊，等着孟婆熟練地從冒着白色熱色的大鍋中舀一碗孟婆湯遞給他，喝過之後忘記了一切恩怨情仇，對未來與過去一無所知，幹幹淨淨地過奈何橋吧？
她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
她扣好了前襟的扣子，從桌上的銅鏡中看了看自己。
這“工作服”是通體深棕色的，沒有獨特的花紋樣式，普普通通的右衽前襟，袖口處和褲腳處都收緊，她猜八成是怕灑了湯進去。
孟婆這裏果然是人煙浩蕩，從奈何橋前延伸到她看不到的盡頭，鬼擠鬼得排成了一隊，偶爾也有試圖插隊的小鬼，被前後的兩鬼一瞪眼，一吓唬，就縮了縮腦袋，灰溜溜地去後面排隊了。
她被領路的小鬼帶着，走了偏門到了奈何橋前，小鬼向孟婆編造她的身份時，她接機觀察了一下孟婆和她的湯。
孟婆确實是個老婆婆，但年紀看着并不大，放在陽間估摸着五六十歲的樣子，眼角有些皺紋，臉上也泛了黃，一直咧着嘴笑眯眯的，與小鬼說話的期間，眼睛明明看着小鬼和齊皎二人，手卻仍不停得舀着湯。
那湯與齊皎想象的不同，是奶白色的，甚至有些清澈，在孟婆的勺子在湯裏攪和時，偶爾會浮上來一些深色的塊狀物，有點奶油蘑菇湯的感覺。
小鬼辦事利索，三言兩語就将她的情況編了個遍，轉身走了，孟婆騰出一只手朝她擺了擺，笑呵呵地說，“你過來。”
她乖巧地走了過去。
孟婆見她湊近了，偏頭掃了眼在排隊的小鬼，立馬厲聲道，“誰讓你們站這麽近的，都退到黃線後！”
那些小鬼也是頭一回死，不敢亂來，聽了她的訓斥就紛紛後退了幾步。
孟婆滿意地點點頭，傾身附上她的耳朵，小聲說，“我這兒賣湯規矩多，一會你看着學就好，不懂就悄悄問我，可別說出來。”
見她神秘兮兮的模樣，齊皎不明覺厲，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您放心。”
于是孟婆又換上了那副笑臉，轉過身去舀了碗湯，朝排第一個的小鬼點點頭示意他過來。
那小鬼問，“婆婆，這湯苦麽？”
孟婆大手一揮，“不苦，甜的！”随後手指了指一旁的黑色木頭箱子，“三兩銀子一碗，放這箱子裏再來領湯。”
齊皎難以置信地擡起頭，她從沒聽過孟婆湯竟然還是要花錢買的，三兩銀子是多少？她沒有概念，但從那小鬼的表情來看，應該是不少。
他似乎非常猶豫，臉上的表情都快絞成一團，最後一跺腳，下定決心似的擡起手，掌心裏倏地出現了三兩銀子，咬着牙閉着眼扔進了木箱子裏，然後從孟婆手裏接過湯，一飲而盡。
他面部表情猙獰起來，碗清脆地一聲摔在地上碎了，碎片霎時間就憑空消失，而那個小鬼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聲，“好苦啊！”
齊皎看着他的表情，覺得喉嚨裏已經有苦味了。
可他嘶吼過後，表情立馬就變得正常，閉着眼睛站了一會，睜開眼睛後滿臉的疑惑，擡頭看看又回頭看看，将四周整個得看了一遍，又盯着孟婆和齊皎問，“我這是...？”
孟婆指了指舀好了湯的碗，說道，“孩子，你死了，孟婆湯三兩銀子一碗，快喝了上路吧。”
齊皎震驚地轉過頭看向孟婆：？
搞什麽呢？他不是剛喝完麽？
孟婆感受到了齊皎的目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朝她勾了勾手，叫她湊過來。
齊皎湊過去後，孟婆輕聲對她說，“孩子，生活不易，婆婆也得賺錢吶。”
齊皎：......好的，懂了。
她看了看後面遙遠無邊際的隊列，心想怪不得隊排得這麽長，李铮嫌她這兒辦事效率低，真的是沒有錯怪。
她又小聲問，“那他們從哪來的錢？”
“家裏人燒的啊，你別看他們拿錢的時候猶猶豫豫地舍不得，一個個的可有錢了，在陽間燒點紙又不貴，我這湯三兩一碗便宜他們了！”
齊皎點點頭，沒再接話，心想三兩一碗，咕咚咕咚好幾碗下去倒也不少錢了，婆婆真的有點商業頭腦呢。
她眼看着那人又問了一遍“湯苦不苦”，得到否定答案後猙獰地喝下湯後大喊了一聲“好苦啊！”，随後又忘了一切，喝了好幾碗。
終于送走了這一個人，後面的小鬼卻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全數對孟婆指認了出來，不肯付錢。
孟婆卻面色不改，仍是笑眯眯的，耐心解釋，“方才那人是我前世仇人，我才如此對他，你這樣生性善良，身上不帶冤親債主的好鬼，千年難得一見吶，我要是坑害你的錢財，不是給我自己造孽嘛？”
那鬼半信半疑，卻也不得不喝湯，只好變出三兩銀子扔進箱子裏，也不問湯苦不苦了，一仰口就幹了。
或許是因為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那鬼早就知道湯苦，所以并沒有像前一個鬼那樣面目猙獰地大喊大叫，只皺了皺眉，就咽了下去。
幾秒之後，他的表情重歸于平靜，睜開眼後同上一個鬼一樣滿臉疑惑看看四周。
孟婆“好心”告訴他，“孩子，你死了，孟婆湯三兩銀子一碗，快喝了上路吧。”
與她跟剛才那鬼說的一模一樣，齊皎甚至懷疑孟婆是複制黏貼的。
那鬼問，“苦嗎？”
孟婆笑呵呵地搖搖頭，“不苦，甜的！”
齊皎心裏咯噔一下，完蛋。
果不其然，接下來那人就扔了錢拿起湯，随後表情扭曲，面目猙獰，仰天長嘯道，“好苦啊！！”
幾秒之後，他的表情又歸于平靜。
......
好不容易又送走了這個小鬼，可後面目睹了兩人被蒙騙的小鬼就沒這麽好糊弄了，紛紛聯合起來反抗孟婆。
這下孟婆好說歹說他們都不願相信了，就在齊皎以為場面要混亂起來時，只見孟婆面不改色地一擡手，從奈何橋下的滾滾川流裏竄出幾個陰兵，身上還挂着水珠子，往天上飛時落了躲閃不及的齊皎一身的河水。
他們手裏拿着長戟，揮動着朝那些鬧哄哄的鬼群飛去，一甩手刺穿了他們的喉嚨，強迫性得将湯灌了下去，又飛快地回到川流不息的水流中去，化為滾滾波濤，不見蹤影了。
動作熟練地讓人心疼，看來是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
齊皎看向孟婆的眼神逐漸欽佩。
真是行行出狀元。
後面親眼看着這一切的新鬼沒敢不喝的了，直到方才離得近看完了現場直播的鬼們都喝完了湯過橋，後面來的小鬼什麽也不知道，懵懵懂懂地問孟婆，“婆婆，苦嗎？”
孟婆好像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笑眯眯地舀着湯，“不苦，甜的！”
齊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