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屋裏的燈滅時,三人玩的不亦樂乎,完全沒注意到。五子棋本來規則就簡單,黑白無常學的很快,一局就上道了。
不知道玩了多少局,又是黑無常贏了,白無常哭喪着臉,忿忿的說下一局一定要贏他,又拿出一張紙便要繼續畫線。
齊皎看着一向沒有表情的黑無常都臉色帶笑,自己也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而她卻忽然想起,李铮曾給她一個時間限制,要她兩個時辰內回去。
她忙轉頭看向屋裏,早就已經熄了燈,裏面安靜無聲,看來三人都已經睡下了。
看着黑白無常兩人又要開一局,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工作,她咳了咳,提醒道,“他們睡了,咱們快開始吧?”
畢竟再不開始,今晚被帶走的就是她了。
兩人進入狀态倒是很快,白無常又掏出張白紙,揉了揉順着窗戶一扔,那紙就瞬間變成了件黑色的衣服套在了那老爺爺身上。
黑無常揮了揮鐵鏈,那鐵鏈直接朝着那白紙的方向去,套在了上面,又用力一勾,老爺爺的人還躺在床上,淺灰色魂魄卻被牢牢套住。
兩人的動作很大,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四下仍舊是靜悄悄的,只有風吹着樹葉摩擦的沙沙響聲。
齊皎看着兩人把那老爺爺的魂魄收起來,又看了眼窗裏,老奶奶和小孫子對此渾然不知,也不知道明天早上醒來會怎樣。
可是人與人都是終歸會散的筵席,這一天早晚要來的。
她收回目光,和黑白無常一塊走了。
白無常側目看看她,感嘆說,“夫人,你人真好。”
他又說,“和閻君剛好互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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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皎聽不出這是不是誇她,只扯扯嘴角幹笑,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倏的擡頭,“過去多久了?”
白無常擡着眼皮想了想,“大概快兩個時辰了?”
齊皎一慌,帶着兩人加快腳步,“李铮說要我快回去吃飯的,他等久了肯定要搞我!完了完了!”
黑白無常面面相觑,相對凝視了一會,又齊刷刷的看她,“夫人一看就是才來沒多久,我們來久了就不吃飯了。”
“為什麽?”
白無常搖搖頭,“不知道,就是不會餓了,畢竟人都沒了。吃飯就是為了保住命的,我們又沒那必要。”
齊皎問,“那李铮也不吃嗎?”
他們兩個異口同聲,“當然了!”
齊皎腦子裏似有一道電流閃過,一瞬間覺得李铮叫她吃飯似乎是專門給她準備的,可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他現在該是恨她恨的不得了,她寧願相信他會餓着她,都不相信他會上菜讓她吃。
她小小的腦袋裏裝着大大的疑惑,恍恍惚惚的走到了吃飯的西房。
李铮果然已經在等她了,環抱着胳膊,背靠着椅背,微歪着頭看着她從門口進來,淩厲的擡眸掃她一眼,“喲——還知道來?”
齊皎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了,看他的态度,知道自己大概是晚了一些,她拉開椅子坐下笑笑,自知理虧,沒有解釋。
兩人在餐桌的坐了個對面,齊皎低頭一看,面前是兩盤黃表紙,又擡頭一看,李铮那邊卻全是雞鴨魚肉。
她盯了面前的盤子幾秒,問,“為什麽我這兒都是紙?”
李铮漫不經心的回,“是你還在世的家裏給你燒的。”
她不服,“那你那兒為什麽都是肉?”
他輕笑,“我可是地府的閻王爺。”
她聽了這話,半晌沒出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嘟囔出來,“...我不是閻王爺的妻子嗎,待遇怎麽差這麽多。”
李铮擡眸看她一眼,又垂下眸,沒有說話。
齊皎看着這兩個大盤子,總不能真的下嘴去吃,她再三考慮,還是伸長了胳膊,夾了李铮面前的一塊雞肉。
來都來了,如果做了鬼還這麽慫,那她這一生就真的是從頭慫到尾了。
她嘗了嘗,味道與陽間的沒什麽區別,口感不錯,就是清淡一些。
她又接連夾了好幾塊,李铮卻什麽也沒說,一頓飯吃的平淡無奇,她也有些放下心來,看來這男人嘴上說不讓自己好過,其實還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真的讓她不好過。
與黑白無常下五子棋是體力活動,她累的不行,吃的正酣暢淋漓,便聽到李铮問了句,“我聽說,你還會五子棋?”
她手裏的筷子正夾着肉,已經送到嘴邊了,此時卻沒法往裏放,她張着嘴“啊”了聲做回應,随後把肉塞進嘴裏。
李铮疑惑的看着她,心裏努力的想着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五子棋。她一副坦然的模樣,仿佛和黑白無常下五子棋天經地義,他甚至都懷疑自己的記憶。
難道五子棋真的在古代就有了?
他不是沒想過齊皎也可能是穿來的,可他無法确定,他總不能直白的問她。可不管她是不是這個世界的齊皎,他都不能大意。
她是真正的齊皎,她就可能還會有害他的心思;她不是真正的齊皎,她來了之後為了不暴露自己,大概率也會僞裝成齊皎,還是可能有害他的心思。
他盤算了一下,覺得現在的處境仍有些危險,畢竟面前坐着的女人,有一半的幾率是個為了野男人殘忍謀殺親夫的女人。
齊皎悄悄的打量李铮,他沒有繼續說話,似乎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了,她松了口氣。
她特意裝出了這幅理所應當的樣子,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五子棋,看到李铮滿不在乎的表情,她稍微放了心。
應該沒暴露。
想起了黑白無常說的話,她便仔細注意了一下,他果然只是拿着筷子裝裝樣子,一口都沒動。
她佯裝疑惑,“您不吃嗎?”
李铮嗤笑,“你還管起我了?”
齊皎想試探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來想去選了一種最直白的方式,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那麽最危險的問法一定最穩妥。
她說,“您坐這兒也不吃,還弄這一桌子菜,不會是因為我吧?”
李铮舌尖頂着腮,盯着她,吊兒郎當的似笑非笑,“因為你?因為你什麽?因為你吃肉吃的一嘴油?”
她聞言趕緊抹抹嘴。得,早她就知道不問了。
她在心裏偷偷白他一眼,但也基本上明白了,既然他不吃,那麽這一桌其實就是給她吃的。
她對未來看到了一道曙光,自己以後的日子可能沒有自己原本想的那麽難過了。
一頓飯吃的安心又舒暢,她心滿意足的回了住的院子,她這幾天沒心情去觀察,這一好好看,竟發現院子裏有不少花花草草。
只是長得都很醜。
最大的那一朵,它只有一個花骨朵,沒有綻放,綠色的花瓣,黑色的葉子,血紅的經絡,猙獰着枝節橫生,整個花盆都裝不下它。
她站在旁邊嫌棄的看了一眼,問身後的李铮,“這是什麽花?”
“千拾花,這花吃人的魂魄,有時候剛來這兒的人會被吓着,魂魄就趁機逃走,俗稱掉魂兒,它就以那些魂魄為食。”
“......”齊皎震驚,竟然還有這種花,它的作用一如它的外形一樣奇幻,她又問,“這兒有觀賞養殖的花嗎?”
“想養?”李铮的眼神淡淡掃過她,“那你就養它吧。”
“?!”
“你且試試吧,它也不是好惹的。”
齊皎看看那醜花,沒想到李铮對它的評價這麽高,這地府裏,她不信還有比李铮更難搞的,尤其是對她來說。
可她怎麽養它?它不好惹,莫非它會說話?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李铮進屋了,齊皎走到花盆旁蹲下,試探的叫了聲,“花哥?”
沒有回應。
她又回憶了下這花的名字,“千哥?”
還是沒有回應。
她懂了,這花可能是雌性的。
她又叫道,“千姐?”
仍然沒有回應,看來是她多想了,這花壓根兒不會說話。
齊皎從來就不是一個堅持到底的人,在哪裏跌倒,就從哪裏回家睡覺,她不玩了,她決定回屋睡覺。
剛起身邁開步子,那花說話了。
它在小聲的嘀咕,音量卻讓齊皎剛好聽到,她很難不懷疑它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什麽破名字,那麽難聽,還敢拿來喊我。”
她腳步一頓,轉回身來。
齊皎又蹲下,盯着它,“那你說說我該叫你什麽?”
它搖了搖葉子,“我可是千拾花,當然叫我千拾了。”
齊皎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那你跟李铮熟嗎?”
千拾擺動的葉子停住了,“......不熟。”
齊皎不信,“你就住在他院裏,怎麽會不熟。”
千拾放下葉子反問,“你是他什麽人?”
齊皎誠實的回答,“我是他...妻子。”
她最後兩個字回答的很猶豫,身份上她應該是李铮的妻子,但精神上,她應該是李铮的仇人。
那醜花往後一擺,像極了李铮往後靠的模樣,“哦,那我還是不告訴你了,萬一你跟他吹枕邊風,說我幾句壞話,我就得連根拔起了。”
齊皎無語的一頓,“拾姐,這事兒你得聽我解釋。”
“我跟他也不怎麽熟,他生前就是我害死的,他恨我恨的不行,讓我住這兒就是為了折磨我的,”
齊皎蹲在它邊上嘆了口氣,“相逢就是緣,我們既然都已經聊起來了,就應該坦誠相待,你說是吧?”
千拾的花骨朵朝下點了點,像是在思考,過了半晌,它擡起骨朵兒,下定了決心似的語氣,“行,坦誠相待也可以,但是...別喊我姐,我是雄性。”
齊皎幹笑兩聲,“呵呵,行,哥。”
千拾滿意的點點花骨朵兒,葉兒都跟着晃來晃去,語氣充滿了自豪,“我從第一任閻君開始就住這兒了,”它左右搖擺,蹦迪似的,“不過李铮是我見過最狠的一個。”
齊皎同情又理解的點點頭,看得出來,李铮那人不是好惹的,而且十分記仇,锱铢必較。
千拾繼續說,“我也算這兒的一個官員了,沒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你想知道什麽,問就成。”
“嗯嗯嗯嗯,”齊皎想了想,“那你年紀是不是很大了?”
千拾動作一頓,“...我給你問問題的機會,你就問這個?我現在相信你了,憑你的腦力,應該也不足以來給我下套。”
它損完了齊皎才回答,“我可已經有幾千年的歲數了,每一代閻君來這兒住,都得先給我供香火,求我的保佑。”
“後來地府還流傳出了傳說,說只要拜拜我,就可以做上閻君。”
齊皎敬佩的看着它,問道,“李铮也拜你了嗎?”
她腦補了一下,李铮拿着幾柱香沖着這朵醜花下跪磕頭的模樣,忍住不笑出來。
千拾卻冷哼一聲,語氣不滿,“沒有,他來了就壓根兒沒理過我。”
...果然,這才是李铮。
齊皎拉長音調的“嗯——”的思考了會,問它,“李铮怎麽狠了?”
千拾沒說話,綠花黑葉被窗裏發散出的昏黃燈光照耀着,發出奇異的光。
一人一花僵持了好一會,千拾才緩緩的回答,“這...你還是自己去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