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10
chapter10
“弗朗索瓦先生。”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弗朗索瓦正好回過頭。他的面孔還沒有從認真的工作狀态中脫離出來,他戴着一款黑框眼鏡,把藍寶石一樣的眼鏡遮住了,表情看起來很嚴肅。
但下一秒,這個嚴肅的表情就像冬天的堅冰遇上了春日的暖陽,逐漸地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時間真是奇妙,就在前段時間,齊悅看見他的笑臉還會覺得厭煩,而現在卻絲毫不會有刺眼的感覺。
“joy。”弗朗索瓦眼角那些細微的可愛的紋路又聚在了一起,他大步向齊悅走了過來,本來想要抱抱他,但硬生生地忍住了,改成握住他的雙肩。
“你怎麽會來這裏?”弗朗索瓦問道,“陳先生也和你在一起嗎?你們一起過來的?”
“他沒有來,只有我。”齊悅沒有拒絕他的親近,相反的,在被弗朗索瓦握住的這一小片區域變得火熱,瞬間燒得他整個人都開始發燙。
“今天我可沒有給你發照片。”弗朗索瓦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這很重要嗎?”齊悅壓低了音色,“重要的應該是今晚我們又可以獨處,不是麽?”
他看見弗朗索瓦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你要不要猜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弗朗索瓦沒有接他的這句話,反而放開他的肩膀,找了個新的話題,“我想給你個驚喜。”
齊悅不明所以:“什麽驚喜?”
“如果能夠說出來,還怎麽能夠叫驚喜呢。”弗朗索瓦撫摸着相機,似乎是嫌它太重了,把它放回了背包裏。
齊悅的手指撫上之前被弗朗索瓦按住的地方,只覺得指尖都被燙熱乎了,輕柔地搓着衣服。“您真是擅長吊人胃口啊。”
弗朗索瓦還沉浸在這種邂逅的甜蜜當中,他很想拉着齊悅的手,現實卻是他只能走在齊悅的身邊,和他隔着一拳的距離。
“你還沒有告訴我,”弗朗索瓦說,“你怎麽會來這兒?”
“我——”齊悅話還沒說完突然往後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着,重新拉上了口罩。
“誰?”
“還是跟來了。”齊悅說,“沒關系,不用放在心上。”
弗朗索瓦也往後看了一眼,他對齊悅這種貓一樣的警覺感到很驚訝。“你怎麽會知道有人在跟着我們?”
“您有開車過來嗎?”齊悅不答反問。
“有,在地下停車場。”
“我們跑吧。”
弗朗索瓦:“……”
這是齊悅這輩子經歷的第一次長跑,風聲和人們的臉龐從他的耳旁呼嘯而過,黑色的大帽子一颠的,黑色的口罩牢牢地鎖住了他呼出來的熱氣。弗朗索瓦跑在他的前頭,時不時想要回頭拉一下他。他們就像一對私奔的小情侶,越過所有人異樣的目光,飛快地穿梭過了人潮,轉進一條低窄的小巷子裏。
“這邊。”
弗朗索瓦拉了他一把,把他帶進另一條更昏暗的小巷,馬上又溜進了一條長長的廊道,打開了一扇門走到了一戶民居的後院。這兒有一排向上的階梯。
“爬上去,joy.”弗朗索瓦鼓勵道。
齊悅已經跳了上去。他的體力不是很好,已經在極力地喘氣了,但還是努力地跑上了陽臺,不小心撞倒了幾盆花。
“從這兒跳過去,親愛的。”弗朗索瓦托着他的大腿,“你可以邁過去。”
齊悅的腿有點兒發軟,他的腦袋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問題了,毫不猶豫地就往前跳,騰空的這一瞬間産生的快意讓他的肌膚上泛起了層層疊疊的酥麻感。
弗朗索瓦跟着他跳了過去,從他身後攬住了他的腰。
他能感覺到弗朗索瓦灼熱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子上,還有弗朗索瓦手臂上的脈搏跳動,隔着衣服猛烈地撞擊着他的胸腔。
他的腿一下就軟得完全站不住了,只想倒在身後這個人的懷裏。
“現在可不能洩氣,我的寶貝。”弗朗索瓦貼着他的耳朵說,“我的車離這兒可還有一段距離呢。”
齊悅身上一陣篩糠似的發抖,抓着弗朗索瓦的手臂,由着他拉着自己又跑去了一條又一條的巷道,最後跑出到了一條寬闊的柏油路面上。
追着他們的人早不知道被甩到了哪兒,而齊悅也幾乎跑成了一條脫水的魚,全身都是潮乎乎的汗水,臉頰上綴了一塊醉酒似的酡紅色。他的口罩跑沒了,耳機被拉斷了一根線,另一根纏了一圈在大腿上。
“我的車停在第二排。”弗朗索瓦也有些喘,他不比二十幾歲的時候了,能在非洲的草原上和鬣狗賽跑,跑贏之後還能發出挑釁的叫聲。
齊悅揪住他的衣領撲在他的懷裏,小獸一樣的,急促地呼吸着,顫抖着,找不到支撐點。
弗朗索瓦做了個深呼吸,他沉着一口氣,猛地把齊悅抱在懷裏。
“……哦,上帝。”
“什麽?”齊悅喘着氣問。
弗朗索瓦:“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重。”
齊悅說:“因為您已經老了,先生。”
“真是個沒有禮貌的小家夥。”弗朗索瓦無奈地嘆道,又向上提了提,“唉,上帝呀。”
雖然負擔不小,但弗朗索瓦的動作卻沒有磨蹭,很快就轉移去了車上。
“他們大概是找不到我們的。”弗朗索瓦有點得意,“這兒畢竟是我的主場。”
齊悅在後座仰躺着,還沒喘幾口氣,馬上翻身坐在弗朗索瓦的腿上,摟住他的脖子開始親吻。
弗朗索瓦也激動地回抱住他。
齊悅的親吻一直往下,停頓在咽喉處。
“Joy……”弗朗索瓦扣着他的頭,意識到了齊悅馬上就想在這兒做點什麽,“停下,親愛的,我們不能在這裏。”
“我已經無法忍耐了。”齊悅一邊解他的扣子一邊說,“我不需要您溫柔地對待我……”
“Joy!”
“弗朗索瓦先生。”齊悅的嗓音低沉而嘶啞,好似一只正試圖誘惑旅人踏上死亡的鬼魅,輕聲蠱惑道,“難道您不想擁有我嗎?”
“……”
.
.
齊悅窩在弗朗索瓦的懷中睡着了,他打開車窗,靠在右側的車門上抽了一支煙。
這兒的光線很暗,但是足夠他看清齊悅的臉,美麗的少年眼睫閉合着,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灑下一片陰影。他的臉頰像成熟的蘋果,白皙中透着紅暈,張嘴咬下去就能咬出水似的。
他掐滅香煙,伸手夠着了扔在前座的背包,從裏面拿出了相機。懷裏的齊悅因為他這個動作不滿地皺緊了眉。
弗朗索瓦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能夠睡得更加舒服一些,然後拿起相機查看今晚拍攝的照片。
他聽說今天應該是中國的中秋,特意挑了個最好的視角去拍攝滿月。雖然因為時差,這個節日早已經過了,他還是想把自己眼裏的月亮給齊悅看。
被甩在了座椅底下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誰的。他只能把相機擱在一邊,彎着腰去夠手機,胸口不可避免地壓在齊悅的鼻尖上,很癢。
是他的電話。
他沒看清來電的人是誰就直接接通,對方的男低音讓他的眉頭跳了一跳。“亞瑟先生,”男人說,“前兩天我問您的事情,您準備好給我答複了麽?”
維克多·雨果。
這位和某位着名的作家同名的先生可謂是個傳奇。
用中國人的概念來講,這個人是個地地道道的暴發戶。他本來是個不學無術的社會青年,卻因為被一個女模特相中而發了家。女模特的年紀已經有點大了,被他的甜言蜜語哄得團團轉,很快就結了婚。
婚姻終于讓女模特認清了這個男人是和喬治杜洛伊一樣的人物,但是她已經在維克多身上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完全無法收手。于是現在的現狀是,兩人選擇了分居,維克多一邊和其他的社會名流套近乎,在商場越過越順利,一邊又去尋謀着獵取新的小情人。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不存在尊嚴這種東西的男人,弗朗索瓦打心底裏不是很看得起他。
但是他又确實很有錢,經營的香水和化妝品已經是國際上新興的知名品牌,所以經由朋友介紹之後,他找上了弗朗索瓦,想請他為自己的新産品拍攝一組宣傳照片。
弗朗索瓦很想拒絕他,但是從拉米亞的角度來看,這個人願意支付的薪酬也确實很可觀。
而他們這個團隊都很需要經費。
他有點兒後悔接通這個電話了,腦子裏飛速地轉動着,該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通話并且不顯尴尬。
“亞瑟先生?”
“……啊。”弗朗索瓦說,“很抱歉,雨果先生,我現在不太方便,不如明天上午我們找個時間面談?”
他其實是随便說說的,因為明天會有一場罷工,他不覺得有什麽地方适合用來讓他們面談。
“好啊。”維克多一口答應,并且熱情地邀請道,“那麽明天上午十點,我會安排我的助理去接您來我的府上。”這個男人的社交辭令說的都是上個世紀不知道幾十年代的,聽着叫人泛酸,“我正好想邀請您來我新建的小別墅做客。”
弗朗索瓦:“……”
他想拒絕說自己明天有拍攝,但是又不太現實,因為全巴黎人都知道,明天會有罷工。
真是見鬼。
齊悅這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他像是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被抽離的魂魄都慢慢地移回了原位。他的腦袋一片空空蕩蕩,模糊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召喚他,想讓他醒過來。
“悅悅。”
他聽見母親的聲音說道,“快起床了,今天要去游樂園呀。”
“你不是一直想要去的嗎?”母親還在說,“等媽媽身體好了,陪你去玩雲霄飛車,你陪媽媽去坐摩天輪。”
“……媽媽。”
他想要張嘴說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焦急地拍打着眼前的黑暗。“媽媽!媽!你在哪兒!”
教堂裏傳來唱詩班的歌聲,無數的人在耳邊說着他聽不懂的話語。
“Joy……”
“Joy?”
齊悅猛地驚醒了,睜大着眼睛,一臉懵懂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
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正擔心地看着他。
“Joy,”男人還在說話,似乎要探手來摸他的額頭,“你還好嗎?”
他聽不懂,精神因為高度的緊張而緊繃着,手死死地抓着被子,手心裏黏糊糊的一手汗,後背也是在嘩嘩地淌着汗水。
“您……是誰?”齊悅總覺得這個人非常眼熟,就好像前段時間剛剛見過似的,可是搜遍他的記憶,也找不到這一號人。
這回輪到弗朗索瓦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了。
他想去撫摸齊悅的臉頰,卻被驚恐地躲開了。弗朗索瓦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又去仔細看齊悅的眼睛。
那是一雙黑而亮的,屬于少年人的,讓他第一眼看到時就忍不住怦然心動的,小鹿似的眼睛。
“……事情就是這樣。”弗朗索瓦對着話筒說道,“他像變了一個人,不認識我,也不再會說英語了……是的,他表現得很害怕,我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他滿嘴的中文……好的,我明白了,謝謝您。”
弗朗索瓦一臉放下電話,朝身後看了一眼,齊悅正裹着一床薄被,把自己包的死死的,只露出一張仍然茫然的臉。
發現了弗朗索瓦的目光,他那雙靈動的眼睛馬上眨巴了幾下。
這個外國叔叔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麽惡意。
被這樣的目光望着,弗朗索瓦的心撲通跳了幾下。他很想摟着這樣的齊悅好好親近,去親吻他的頭發,但卻只能局限在想象中。
他從來沒有想過齊悅會患有人格分裂……而這個人格,甚至和他有着語言上的障礙。
他又撥通了拉米亞的電話。
“早上好,拉米亞。”弗朗索瓦已經算不清自己今天是第幾次嘆氣了,“也許我需要你過來一趟。”
拉米亞:“先生,根據勞動法,在員工的私人時間用工作對她進行騷擾……”
“是的是的,勞動法規定我不能征用你的私人時間。”弗朗索瓦捂住臉,“我只是想問問你,你會不會說中文?”
“……”
拉米亞說:“先生,就像尼坤先生說的,你們真是太高估我們混血兒的語言學習能力了……而且巴黎人都知道,今天是罷工的日子,公交車一小時才會有一趟……”
“等等,你剛剛說什麽?”
“今天的公交車一個小時才會有一趟……”
“不不不,是最前面的那一句。”
“尼坤先生說過……”
“是的!就是他!”弗朗索瓦像找到了救星一樣,差點興奮地跳起來,“我怎麽忘記了呢,他會說中文!謝謝你拉米亞,早安!”
“早安……”
“嘟嘟——”
拉米亞拿着被挂斷的手機,表情呆滞地抓了抓自己蓬亂的頭發。
…………………………………………
親愛的弗朗索瓦:
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誰?
就在回巴黎的航班上,我們遇上了尼坤和他的女朋友。是個美麗的泰國女孩兒,性格開朗,唱歌也很好聽。
尼坤還是那樣沒心沒肺的,好像全世界都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煩惱的事情。他向我問起你的近況,也很關心你的身體。
他告訴我他打算今年的秋天結婚,然後不再幹模特,也不想當演員了,想去做做別的事情,然後想在之後當一個好爸爸。
真是可惜啊,我們是不可能會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