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下午三點在鄰市下車,汽車站裏被告知已經沒有前往古鎮的車了,想要走的話得等翌日上午九點。
林返考慮一下,決定留宿一晚。他之前已經拿到學校開具的介紹信,此時找到附近一家招待所交了兩塊押金住下。
洗去一身風塵,給對方留言告訴了當下的情況。童語過來瞅瞅這簡陋的環境,背着書包出去想碰碰運氣。
這個城市跟林返家鄉所在的市差不多大,也許能撿到漏也說不定。十多歲的小男孩背着書包,戴着棒球帽,走在街上幹淨利索。
越過熱鬧的商業街,鑽進不遠處的胡同。她試探性走進一座大雜院,迎面碰上一個中年大媽。
“你找誰啊?”
看她是生面孔,大媽和善的開口問。童語擡頭乖巧的笑:“大媽您家裏有以前的老物件嗎?拿出來可以換錢的。”
這時期已經完全放開市場,但人們的觀念一時沒轉變過來,所以街上做生意的不多,上門收購的就更沒有。大媽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
“要啥老物件啊?咱家裏八輩貧農,能有啥值錢的東西。”
“鼻煙壺、民國時期的小黃魚小銀魚之類的都行。”
“沒,咱可沒那東西。”說完大媽湊近小聲問:“啥是小黃魚小銀魚?民國的魚養到現在,那不早死透了?”
連這都不知道,看來大媽是沒啥東西了。童語笑笑,開口解釋“就是金條銀條。”
“哦!那咱沒有。”
生意嘛,十有八九是落空。童語笑笑轉身到另一家。黃昏轉悠到天黑,她一無所獲。
從一家院子出來,她準備到外頭街上的食堂去吃飯。快走出胡同,被一個人從後頭拉住。童語吓了一跳,轉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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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一個女聲響起:“別喊,別喊,小兄弟我找你有事。”
手電的照耀下,一個年輕女人的面容映入眼簾。這人她之前在後頭一個大院裏見過,童語鎮定一下,開口試探。
“找我幹啥?”
“你不是要收老物件嘛,我這兒有個老物件你給看看值不值錢。”
“拿出來吧。”
暗夜的胡同裏,女人四面八方瞅瞅沒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頭是一對玉質的手镯。手镯呈現出蕩漾的綠,通體光滑瑩潤。
童語這兩年對這些也有了初步的了解,這手镯不管是不是老物件,但在玉質來說絕對上乘。
“你要多少?”
“你開個價,你是買主啊。”
“八十八。”這數字多吉利。童語剛想說什麽,對方收起盒子轉身就走。“我就知道小孩子不靠譜,這一趟我就多餘出來。”
“哎,哎,別走啊。不滿意咱可以再談嘛。”
她上前拉住女人,女人回頭望着她翻個白眼。“你個小屁孩到底識不識貨?就我這東西,你出八十八,你腦子被門擠過吧?”
童語為自己的無知傻笑,她真的不太懂玉。“那您說,價值幾何?”
“二百八,少一分都不賣。”
直接加二百,這年代夠一家子攢兩年了。童語想了想笑回:“姐姐,您看再低點兒成不?師傅給的權利沒這麽大,真的給不了這麽高。”
“就知道你小子背後有人。”女人自傲的說完,沉吟一陣伸出倆手指頭。“我這人也利索,整二百你愛要不要。跟你說,這東西可是當年我在老徐家弄來的。他們家可是市裏首富,家裏的東西絕對不一般。”
“二百?”這價可太值了。不說別的,就這玉的品質童語敢保證在她那時空兩萬絕打不住。她心裏開心,面上不敢露。生怕對方覺得虧了反悔,畢竟這玩意多留幾年的話,價格會打着滾的往上翻。
“姐姐我不瞞你,我這只有一百八。您看……”
這女人一直在觀察她,暗夜了才出來交易,說明這東西她急于出手。價格再壓一下,得到所有錢顯得沒吃虧。這樣,她才不會脫鈎。萬一她不願意,自己再說哪裏還有錢給貼補上也不晚。
“你那手電挺好的,再加上它我就給你了。”
居然看上了她的手電筒,童語低頭拿着做出萬分不舍的模樣。這電筒是橘色的,跟着時期的亮銀完全不同。她在筒身貼了幾個卡通貼紙,看着俏皮可愛。
“你可真有眼光。我這電筒是南邊進口的新貨,咱這裏多少錢也買不到。”
“你就說給不給吧。”
童語咬咬牙,一副壯士斷腕的模樣。“給。”
“哈哈……”女人頗為高興,接過手電筒先将裝着玉镯的盒子給了她。童語一副我賠了的表情,給她十八張大團結。
交易完畢,女人拿着嶄新的錢和美美的手電回家了。童語生怕她反悔找後賬,出了胡同連旁邊的食堂都沒敢進,徑直根據記憶跑回了招待所。
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心猶自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将東西藏好,拿盆去水房去洗漱。冰涼的水澆在臉上,心裏的慌亂終于停了下來。
晚飯吃的外婆給帶的雞蛋餅,就着招待所暖壺裏的熱水。晚上臨睡,留言本上了留下今天的信息。
我把手镯帶走了,包裏的錢你小心些,記住財不露白。零錢裝衣兜,整錢都放在書包夾層。背的時候夾層靠裏,別讓人發現。
醒來後正好是周末,她一大早悄悄起床,一個室友都沒驚動的出了宿舍。懷揣這對玉镯,她出去坐公交去了市區最大的珠寶櫃臺。
連着打聽好幾家,确定這東西價值在五十萬之間。純正的祖母綠翡翠,純淨無雜質。經鑒定有幾百年的歷史,代代相傳非陪葬品。
“小姑娘,你要賣嗎?我們店裏回收一切黃金玉飾,保證全國最高價。”
童語考慮一下,決定暫時留着。她賬戶裏還有幾萬塊,暫時不需要現金周轉。
“留個電話,您慢慢考慮。想賣的時候随時聯系我。”
“好,謝謝。”
離開珠寶櫃臺,繞出去上了樓。忽然心髒狂跳幾下,慌慌的讓她很不安。眼睛瞅到工藝品櫃臺,她鬼使神差的買了把短刀。
晚上早早的上床休息,被同宿舍的姐妹調侃乖寶寶。“睡什麽啊,過來打幾把再睡不晚。”
“明天有考試,我得保持睡眠充足。”
童語不為所動,爬到上鋪後拉上簾子,一副我要睡了別打擾我的模樣。今天感覺不對她想盡快過去看看。
手裏握着匕首,一過去發現自己神經過敏。林發這裏并未遭遇什麽危險,只是遇到了點兒不大不小的麻煩——古鎮居然沒有招待所,都到傍晚了才發現這一點。
站在街道上她跟林返一樣茫然,瞧瞧手上寫着的信息,童語想哭又想笑。這事兒是她的失誤,以為這裏跟她那時候一樣呢,随處可見旅游的人,随處有賓館飯店。
怎麽辦?童語也想知道怎麽辦。總不能随便敲開一家,跟人說借宿吧。哎,電視裏的這個辦法也許可行。
眼看天越來越暗,沒等她下定決心敲哪家門呢,一位帶着紅袖箍的老太過來關心他了。
“孩子,你是找不到家了嗎?”
“不是。我是來找同學的,結果同學搬家不在這裏住了。”
“哦,這樣啊。你是哪兒人啊,這大晚上的有地兒可去嗎?”
童語将介紹信拿出來給人看。“我不知道鎮上沒招待所,現在、不知道該去哪兒。”
老太識字不多,只是裝模作樣的看了看上頭的紅印章。“沒事,既然沒地兒待,那就到我家去吧。跟我家大小子擠一晚上。”
童語也實在是沒了辦法,只好跟着老太回家。本來是想擠一晚就湊合湊合吧,可在看到她家大小子時頓時渾身都不好了。
這男人一看就成年了,而且望着她、哦不林返時眼神那麽奇怪。不管是不是自己多心,童語這個大姑娘絕對接受不了跟他同床休息。
“大媽,有單獨的房間嗎?我可以付錢的。”
“你這孩子,有免費的幹嘛非要出錢?咋,你家錢多的花不了,非得敗家才高興。”
“不是。我、我自小習慣自己睡了,有旁人我睡不着。”
“這孩子、一看就是幹部家的。瞧瞧穿的多好,連睡覺的習慣都這麽高級。”大媽這話感嘆中帶着調侃,笑完了開口道:“那讓大小子跟我們擠擠,你自己睡他房間。”
“謝謝大媽。招待所一晚上是八毛,大媽您收下。”
“嗐,你這孩子。還真是有錢沒地花啊。快收起來,別來這套。咱都是無産階級大家庭成員,可不興啥都提錢。”
大媽堅持不要,童語心想臨走給人留被子底下或者床上。晚飯跟着一起吃了一碗稀粥,吃完飯她被領着進了院子東北角一間耳房裏。
“早點休息。明早我帶你去路邊等車。”
大媽轉身出去,童語關上房門才有了一點兒安全感。他們家那大小子好奇怪,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可那眼神讓人看着就難受。
心裏不放心,她就着盆裏的水洗了把臉後出去了一趟。裝作故意走錯進了院裏東屋,東屋裏一位跟外婆一樣年紀的老人聽他說完,伸手拉住他。
“他家大小子愛賭博,為這個媳婦都回了娘家要跟他離婚呢。”
“只是賭博嗎?”
一旁的女人跟着小聲道:“偷。賭的沒錢了,偷是家常便飯。上個月偷廠裏的鋼筋,差點被開除。”
偷東西嗎?難怪覺得他眼神那麽不純粹。“那咋辦啊?我晚上沒地方去,大街上更不安全吧?”
“她不是讓你一個人住耳房嘛,你晚上切記插好門栓。他進不去自然偷不了。”
童語從東屋裏出來緊張的心跳一百八,回屋後将門栓緊緊的插好。窗簾拉上,讓外頭人看不到裏面。
坐在椅子上緊緊摟住自己的包,這裏頭可有上千現金。手上給林返留下重要訊息,提醒他萬事自己安全最重要。
我已經帶走一部分錢,剩餘的你別太在意,一切安全第一。若是他暴力破門強搶,你破財免災,別心疼錢。
實在抵不住困,後半夜失去了知覺。林返醒來時渾身酸痛,站起來看看訊息,趕快将書包摟進懷裏抱緊。
迷迷糊糊躺着,忽然好像聽到門板有響動。他輕手輕腳的起來貼着門聽動靜,屋外只傳來一聲貓叫。拍拍胸口安撫下狂跳的心,轉身回去躺下休息。
翌日一切正常,在大媽家洗臉吃飯,他将一塊錢留下後出去坐班車。
大媽熱情的送他,一切都再正常不過。繃着的神經緩緩放松,上車後放心的摟着書包打瞌睡。
班車一晃一點,他一晚沒休息好的身體很快迷糊過去。下一站路邊有人上車,然後林返敏銳的感覺到有人坐到了他身邊。
男孩非常機警,頓時睜開眼睛坐直身體。剛伸出手準備行動的男人被他吓了一跳,四目相對倆人停住了所有動作。
林返:看來他沒說錯,大媽家這個大小子的确是盯上他了,想要從他身上得好處。
大小子:這孩子咋這麽警醒?昨晚上想撬門被他發現,今兒剛上車又被發現。
“別動,再亂動老子一刀捅了你。”
林返低頭看到了掩藏在衣服下的匕首,頓時緊張的不敢有任何動作。他留言說出事時破財免災,可他現在卻舍不得那一沓子大團結。
“叔叔,咱倆好像沒仇沒冤啊,你幹嘛呀這是要?”
“把書包給我。”
“書包?……不行,這書包是我爺爺給我買的,不能給旁人。”
“少他娘的廢話,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哦,要錢是吧?”
林返猶猶豫豫的掏錢,雙手顫顫巍巍。男孩一邊動作一邊雙目緊緊盯着他的手。男人看到一大厚沓的鈔票,果然興奮的眼睛都紅了。接過後激動的忘乎所以,看他動作太慢,急的放下手裏的刀就去搶。
男孩眼疾手快從他手邊搶走匕首,蹭一下站在他對立面。“別動,再動我捅了你。”
一聲爆喝,車廂內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到了這裏。男人也被他吓的停止了動作,錢撒了一地。
“大家快幫忙按住他,他是搶劫犯,剛才威脅我搶我的錢。”
“我、我沒有。”
男人大概也是第一次幹這事兒,慌亂的語不成調,在衆人的目光下緊張害怕的渾身哆嗦。之前打算偷的,拿刀只是臨時起意,根本沒預料過發生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其實林返是小孩,他只要反咬一口就能制服。畢竟,錢沒主,林返也無法證明這些錢是自己的。可他做賊心虛,吼了一嗓子後想往車門處跑。幾個男人看這情形,站起來就揍他。
噼裏啪啦一頓打,不知道誰打開了車門,男人乘機一瘸一拐的跳下了車。有人激動的要去追,車門這時候又利索的合上了。
車子重新開動,大家這會兒才開始議論紛紛。好多人都說該把那人送公安局,說司機剛才不該放走壞人。司機不好意思的解釋這車子性能不好,經常出故障。
“行了,一個偷而已,教訓一頓就得了。連錢都沒偷到,送公安局不也是教育幾句放掉。”
“他拿刀了。”
“刀子在小後生手裏呢,你有證據說是他的嗎?”
司機這麽說,且車子已經開動上路大家也只得罷休。小偷,尤其沒貴重髒物。這不大不小的罪名,揍一頓已經是極限。
“可恨的偷,十有八九逮不着。”
“可不。真希望像古時候那樣,給這些家夥臉上刺字。讓人一眼就能明白這是壞人。”
大家議論紛紛說起小偷的可恨,一個沒參加群毆的男人望着林返一臉孤疑。
“後生,這錢真是你的?”
林返鎮定自若。“不然是那個男人上車特意給我送的?”
“呵……小子年紀不大,心性夠沉穩。”
“過獎了,我只是在保護自己的財産。”林返其實此時渾身都在發麻,太過緊張的後遺症。不過他不能露怯,此時財已露白,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保護自己的東西。
“小後生厲害的,這要是換了我對着男人的匕首,說不準我都不敢反抗的。”
“是啊,小小年紀真是鎮定。”
林返對于誇贊一律回以微笑,手中緊緊的抱着自己的書包。之前找茬那男人沒再吭聲,到市運汽車站下車後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接連驚吓,林返這回再不敢大意。他沒出車站,而是徑直進了候車室。這裏人多,他得靜觀其變,看這家夥是不是沖他來的。
午飯在車站買了個燒餅,他警惕的四處觀察。下午沒再看見那個身影,男孩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正準備離開車站去招待所,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他跑來,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
“哥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低頭一瞧,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穿着漂亮,頭發紮着倆蝴蝶結。孩子仰着腦袋沖他甜甜的笑,一口一個哥哥。
“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呀。”
“哥哥你不要妹妹了嗎,妹妹很乖,不到處亂跑。”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哥哥。”
“你就是哥哥。”小女孩大聲吼,指指他繼續喊:“白襯衫黑褲子,還敢說不是我哥哥。”
你這小家夥只認衣裳不認人啊!林返一時無奈不知該拿她咋辦。他年紀也不大,想了想撿到一分錢都交給警察叔叔,那這麽大個走失的孩子,應該也交給警察吧。
男孩領着她去找車站工作人員,說明情況後小家夥居然不認。緊緊的摟住他的腿哭的眼淚汪汪,活似他抛棄妹妹一般。
聞訊而來的民警也懵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女民警蹲下溫和的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林馨。”
“那你呢?”
“林返。”
說出這倆字,男孩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咋就能這麽巧都姓林呢,這回真能讓人誤會啊。“我不認識她,真的不認識。”
“哇,哥哥不要我了。”
小女娃哭的驚天動地,民警沒辦法只好勸說林返哄哄她。被迫營業給人當哥,林返跟小姑娘一起被帶回了民警大隊。
抱着懷中軟軟的小身子,林返好笑極了。小丫頭倒是無意中給他解了圍,這裏安全無比,不用再擔心被壞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