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童語考完高中,暑期處于放松期。看林返在學三年級課本後将随聲聽給他帶了一個過來。
不是要學英語嗎,跟着這個學吧。
林返一大早看到這個,那是心花怒放。表姐他們都去工地幫忙搬磚了,外公外婆覺得他晚上要做事,白天說什麽都不許他去。正覺得無聊呢,他就給帶了這東西過來。
這個小匣子裏頭放了磁帶,可以無限回放。他給他帶來了英語書,然後根據書本學最簡單的基礎。
這回倆人有事可做了,林返每天傍晚前将所學的默寫出來,由童語來檢查。這工作做的很快,完事後她會跑去工地看看房子的進度。
支書媳婦那裏又做成一單生意,外婆現在已經有四身大人的絨衣。今年秋,家裏四個大人都有的穿。她來來回回的又給他們帶了些秋衣秋褲,這回外頭再打補丁,裏頭的衣裳也幹淨整潔。經常洗澡換衣,可以保持個人衛生。
這晚,支書媳婦叫她去。一進屋瞧着她笑,笑的那個讓人發毛。“嬢嬢,你有話就說啊。”
“是這樣。有人看上你送我那根項鏈了,你那兒還能不能弄到貨?”
看上項鏈了?這有些出乎童語的預料。她以為這時代的人不愛首飾,看來是她想錯了。美麗的東西哪個年代都是受歡迎的。之前不戴是因為時代不允許,如今開始開放,那些上層人士的愛美之心已經覺醒。
“貨有,只是這價格……”
“價格你說了算。他們找人驗過,說這鏈子是銀的,吊墜像是水晶,可又不敢确定。”女人說着下意識瞅一眼窗外,壓低聲音小聲道:“是不是這吊墜很值錢?”
“值錢的不是材質,是工藝。施華洛世奇的工藝,擱現在根本做不出。所以它才那麽漂亮精致。”
“哦!”女人恍然大悟,緊接着說關鍵的。“那價格呢,你看定多少?”
“分幾個檔次吧,像你那條就五十,外加絨衣兩套或者一丈五的棉布。然後還有七十的九十的。我會跟之前一樣做出照片給你,你拿着去找買主,具體要什麽,由他們自己定。”
她剛知道絨衣比棉布好弄。這衣裳穿着保暖,多弄幾套,家裏大人有換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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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樣好。”
女人搓着手,暗想一條加十塊,她今年能掙多少錢。媽媽呀,不算不知道,這麽一算,要不了多久她也能蓋新房。兒子們眼看越來越大,住房是個大問題。這生意要是繼續下去,她還愁啥呀。
“那說好了,你盡快給我照片,我去找買主。”
“嗯,這回我給你兩件現貨,你可以在外頭跟他們交易。”
“是嘛。你小子現在相信嬢嬢了?”
“長久生意和短期騙我一把,我相信嬢嬢知道取舍。”
“哈哈、”女人笑笑從箱子裏拿出一個罐子給他。“你小子,這麽小就好有頭腦。來,這是嬢嬢給你的餅幹,拿回家慢慢吃。”
“謝謝嬢嬢。”
童語抱着餅幹罐子回家,她自己沒吃,全部放進了林返的箱子裏。寫留言的時候用的全是漢字,反正不認識他會查字典。
嬢嬢給的餅幹,你跟表姐他們分着吃。
回到現代,她到批發市場去采購了許多的首飾。既然這東西有市場,那就和手表一起賣吧。
和支書媳婦的生意緩慢進行,家裏已經開始翻天覆地的在改變。二舅家房子一個月基本完工。接下來就是裝修的部分。
內牆抹石灰、地上鋪青磚、按上門窗,擺入家具。到七月底的時候,房子已經達到居住要求。不過外婆說磚瓦都是濕的,得晾曬仨月才能搬。
十多年村裏第一次蓋磚瓦房,等完工的時候吸引了很多人來看。大舅三舅自然也看到了。
他們在農閑時期一天下地掙七個工分,就是不來給老二幫忙。心裏窩的火在看到這青磚大瓦房、和裏頭一件件新家具後徹底爆發了。
傍晚,老大老三兩口子齊聚西屋。老三直截了當的說爹娘偏心。“就那不到四百塊,老二他能蓋起那麽好的房子?爹你說,當初是不是隐瞞積蓄?”
老大媳婦幫腔:“對,爹肯定隐瞞了積蓄,不然老二咋能蓋那麽好的房子。不行,這家得重新分。”
老三媳婦也忍不住開口:“對,重新分。你們這得有多少錢才能一氣蓋了六間青磚大瓦房,一點兒土坯都沒用啊。還有那牆,全部抹白灰,瞧着幹淨亮堂。地上也鋪了青磚,西屋窗戶上全部是玻璃,這些得多少錢?”
“而且是整院兒蓋的,廚房、洗漱、西屋、院牆街門一氣合成。爹,你自己說,這些得多少錢?”
兩家人對着老漢義憤填膺,早已心涼的老人抽着煙袋楞等他們都說完,這才敲敲煙灰開口。
“咱一家一年能結算多少,大隊都是有賬可查的。家裏一年消耗多少,我也一筆筆都記得清楚。咱是先去大隊查,還是先看看家裏的?”
你們不是懷疑我偷偷昧下了家裏的錢,那些有你們一份兒的積蓄嘛。那咱就查,查清楚了看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老大老三沒想到老爹直接說讓查賬,一時間有些麻爪。家裏一年結算多少,開支多少,他們大概心裏都有數。積蓄不到四百,這話應該不假。
可、老二到底是怎麽蓋起那麽好的房子的?老大想了想,換了思路再次問。
“爹,凡凡那表到底賣了多少錢?這錢是不是都補貼老二了?”
老大這麽一問,大家的目光全聚焦到了老漢這裏。積蓄、老人應該沒隐瞞。關鍵一年就那麽點兒錢,去哪兒隐瞞啊。老大這問題才是關鍵。
“是。”老漢幹脆利索的承認了。“凡凡的東西賣了多少錢,這我不能告訴你們。多少錢也是他爹媽留給他的,跟你們沒關系。老二用了多少,也沒必要跟你們交代。既然分家了,那就各過各的。過的好賴都是個人本事,再來找後賬沒道理。”
“咋沒道理?”老大媳婦急的都站了起來,她大兒子媳婦都說好了,如今就卡在彩禮上。如果有了錢就能早一天進門,她能早一天抱孫子。
“凡凡是吳家的外孫,他的東西當然吳家都有份兒,哪兒能讓老二一家獨吞了?爹你趕緊說到底多少錢,把屬于我們那一份兒給我們。”
“對,爹你趕緊說。凡凡的東西,我們幾個舅舅都有份兒,不能讓老二獨吞。”
這回老三和大嫂站在了同一陣線,齊齊跟老父提要求。吳老漢的目光在這兩對之間來回的瞅,好似不敢相信這話真的是自己的孩子說出來的。
他的教育哪裏出了錯,怎麽能養出如今恬不知恥的孩子?分家預先搶占好房子就算了。當初死活不要的孩子,如今看有錢了居然要來分?你們臉是不是太大了些。
“滾,都給老子滾。”
老漢蹭一下站起來,手裏的煙袋好似戰士的槍,誓要把這些吃肉喝血的東西趕出自己家門。
老三離的最近,他沒料到父親居然真的跟他們動手,冷不防被敲的蹦了起來。腦子沒時間思考什麽,老父的煙袋緊接着又至,他吓的起身就往外跑。
老三躲開了,煙袋眼看要落到老大媳婦身上。老漢理智猶在,公公打兒媳,這話好說不好聽。于是煙袋一拐,一下子狠狠的敲在了老大肩膀上。
“不孝的東西,虧你還是長子,老子自小是咋教你的?兄友弟恭、團結一心你沒學會,陰險奸猾、占便宜沒夠不用教你天生自帶啊!有啥事慫恿老婆出頭,自己不吭聲啥好的都不落……”
“啊……”老大被父親的煙袋敲的大喊一聲,捂着腦袋跟老三一樣四處逃竄。“爹你別打了,別打了……”
四十多眼看也要當爺爺的人了,今兒居然挨了父親的揍。老爺子多少年沒跟孩子們動過手了,他是萬萬沒想到,今兒居然會挨揍。
倆媳婦也被吓懵了,老三媳婦自進門就沒見公爹發過這麽大脾氣。那一下下敲在男人身上,卻好似自己也疼也怕了起來。
倆女人躲在一旁不知所措,眼看着自己男人被老漢追着打。老大老三四處躲避,終于老大反手握住了父親手裏的武器。
“爹,您消消氣……”
老漢站在院子裏氣喘籲籲,望着倆兒子滿目失望。老三轉身,泛紅的眼睛裏強壓着怒火。聽大哥勸慰老父,他氣憤的開口打斷。
“本來就是爹你偏心。凡凡的東西,當然我們仨舅舅都有份兒,憑什麽如今全老二占了?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唉!”老漢長嘆一聲,無力的蹲在地上。“我怎麽生出你們這倆不要臉的兒子來?”
老漢一心為兒子的厚顏無恥而氣憤,混沌的腦子根本無法思考該如何應對,如何打消這倆的觊觎之心。老太太也被倆兒子氣着了,倚着牆默默抹眼淚。
院裏院外,看熱鬧的已經越來越多。吃瓜群衆議論紛紛,那是說啥的都有。
“咋了,這是發生啥事了?”支書推開衆人進來,身後跟着的正是童語。男人蹲下扶老漢起來,邁步往屋裏走。
“別氣,別氣,有啥話咱進屋慢慢說。都是一家子骨肉,吵嚷不解決問題。”
支書作為大隊最高領導,他一出現立馬将這沸水一般的情況壓下,吳家人都跟着他進了堂屋,吃瓜群衆也退散不少。
堂屋裏,老大推推媳婦讓她去倒水。老大媳婦這會兒也不敢再胡攪蠻纏,乖乖倒了幾碗水過來,一大家子繞着支書和吳家老漢坐下。
支書喝口水,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展開放桌上。擡頭迎着老大老三開口:“你家老二在大隊簽的欠條,一共三百塊,分三年還清。”
先把欠條亮出來讓他們明白老二這房子是欠了債的,然後支書又問老大:“去年分家,小件兒不說。大件裏堂屋歸你,東屋歸老三,家裏不到四百的積蓄歸老二。是這麽分的對吧?”
老大面對支書不敢耍滑,聞言點頭應是。支書轉而将目光移向老三,老三也跟着點頭。承認分家是這麽回事。
“既然都分好了,你們今兒這又是鬧什麽?老二欠債也好,或者摔一跤撿個大元寶也好,都跟你們沒什麽關系。咋,看人家蓋了房子,你們眼紅了就來跟老爺子鬧?那是不是老二在大隊欠了債,年底我可以把你們兩家的工分結算都給他抵了債?”
“支書說笑了。”老大打着哈哈,老三也陪着笑附和大哥。“支書真會開玩笑。”
“啪、”剛還和顏悅色的男人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吓的這倆頓時一激靈。緊接着支書開始指着他們鼻子開罵。
“說笑?說笑的是你們吧。分家有會計在場,一切分的清楚明白。這剛一年不到,你們忘後腦勺去了?你們的工分不能給老二抵債,老二的房子跟你們又有一分錢關系嗎?
你們今兒這是幹啥,跑來為難你爹?你們爹六十多的人了,一輩子辛苦、老了該你們孝敬的。分家這一年,你們可曾給過老人一碗飯,一個窩頭?烏鴉尚知道反哺,羊羔都知跪乳。你們三四十的人了活的不如個畜生?”
支書怒斥倆不孝子孫,罵的老大老三低着腦袋不敢吭聲。老漢被說的涕淚橫流,傷心至極。錢啊錢,他萬萬沒料到錢能惹來這麽大的麻煩。錢真是個照妖鏡,金錢面前親情咋能如此脆弱?
“我們不是為難父母要錢,我們是……”老大媳婦壯着膽子開口,眼神落在童語身上。“凡凡賣了手表的錢,那總不能都給了老二吧?”
她這麽一說,大家都擡起頭來,目光在支書和童語身上打轉。支書白他們一眼,伸手挨個指着他們。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好似他們都是白癡。
“林返、人家是有爹媽的。人家的生活、讀書那都跟你們沒關系。吃飯穿衣你們不管,倒一心惦記人家有錢沒錢是何道理?
你們當舅舅舅媽的,孩子爹媽去年離開時兩家都推着不養,如今不知哪兒聽說有錢了,倆家全撲上來要分。你們這臉皮那比城牆拐彎都厚啊!這無恥不要臉的水平,咱全大隊的人都得甘拜下風。”
支書連諷刺帶挖苦,老大老三兩口子徹底熄了火,低着腦袋不敢見人。門外看熱鬧的吃瓜群衆全部被支書帶着走,一個個開始讨伐這兩對不要臉。
“去年說啥不要白吃飽,今年又想分人家的錢。凡凡有錢沒錢先不說,就是有,也不能給你啊。”
“就是。人家有爹有媽,人家的錢跟你個不養活人家的舅舅舅媽有屁關系。”
群起而攻之,這聲兒大的屋內的老大老三全聽見了。這兩對不要臉的這回終于知道羞了,再不敢提要分外甥的錢。支書和衆人重壓之下,這倆再無心計算老二房子到底花費多少,這些錢對的上對不上。
“給你爹媽賠禮道歉,以後再敢這麽不孝不敬,老子開會時點名批評你們。”
“別,這回是我們錯了,我們給爹媽賠禮。”
老大老三站起來給老漢鞠躬,低頭齊齊認錯。支書瞅那倆女人一眼,倆媳婦也跟着自家男人一起賠禮道歉。
“老大四十了,快當爺爺的人。老三也到而立之年。而立,自力更生獨立自主的意思。大老爺們該上養老人,下撫子女。該想的是咋撐起一片天,不是一天天的算計老人還有多少油水。
分家你們得了青磚大瓦房,你爹娘這兩年住的還是草房呢。一個個該知足,別他娘的看見旁人有好的就想占。這世上好東西多了,都他娘的想搶全搶過來啊?”
“哎,哎,知道了。”
臨走站起來又訓了他們一通,老大老三齊齊應是。支書擡腳都出了屋門,轉身進來又敲打幾句。
“按照國家法律規定,你們現在住的房子也是老人的財産,由老人自由支配。也就是說,老人把你們趕出去都是合法的。一個個知趣點兒,別他娘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下回再敢這麽着,讓你爹把你們都趕出去睡大街。”
這樣的嗎?支書這話分量極重,把老大老三兩口子徹底壓的不敢吱聲。以為分家了這就是自己的了,原來這房子依舊是老漢的?
“唉,哎,以後再不敢了。”
支書連罵帶削,将這兩對收拾的服服帖帖。吳老漢老兩口攙扶着回西屋,老大在身後看到父母蹒跚的步伐,心裏忽然湧上一股愧疚。
“爹、娘,晚飯就在這兒吃吧。”
兩位老人回頭瞧他一眼,老漢擺擺手嘴唇動動最終沒說話。老太太本來恨的都想以後跟他們斷絕關系,可兒子一句話,她立馬心軟。十月懷胎,幾十年心血澆灌,這念頭光想想就覺得割肉剜心一般的痛。從孩子落地那一刻,他們就牽扯着她的心。包容,多大了也是孩子,除了原諒她做不出其它選擇。
“志華結婚,我給準備了新被子。到時候你過來拿。”
“哎,娘你慢走。”
老大怏怏的,想上去扶父母,又怕被老人拒絕。爹娘一直惦記他們呢,他今兒這事兒做的真是不該。鬼迷心竅了嗎?一心只想要錢。
堂屋裏的人很快退去,只餘老大一家。今兒他們這臉是丢到大街上了,滿大隊的人都在笑話他們癡心妄想、占便宜沒夠。
“這房子……難道爹真能把咱們趕出去嗎?”
老大媳婦坐在椅子上四處瞅摸,對支書的話心有餘悸。嫁進吳家二十年了,她一步步的終于占了堂屋,難道到如今這房子依舊是老爺子的?
“爹肯定不會趕咱們,你把心放肚子裏。”
知父莫若子,老大對父母可謂了解頗深。他們一心惦記子女,當初說志華娶媳婦得堂屋,他們老兩口就去住了西屋。如今又怎會吵嚷一通,就把他們趕出去睡大街?
“爹,媽,以後別再惦記凡凡那點兒錢了。”志華大了知道羞,被大隊的人笑話他們貪圖外甥的錢,他臉上過不去。
“對啊爹,別再惦記凡凡了。你們當初說啥不要他,如今他好他賴,你們也別眼紅,別羨慕。”
倆大孩子都這麽說,老大兩口子頓時臉紅如晚霞。老大媳婦惱羞成怒,擡手拿起笤帚就打這倆。
“老娘還沒吃着你喝着你呢,輪不到你來管我幹啥。”
吳永華也氣了,起身就往外走。“行,不管你們。你們就盡管做這些丢人的事兒吧。”
吳志華沒走,可也開口沒好氣。“不嫌丢人你們盡管作。惦記外甥的錢,在家裏吵鬧成一鍋粥,這名聲傳出去不嫌難聽?”
老大媳婦還欲發脾氣,被老大一把拉住。“行了,不嫌丢人啊!志華永華眼看都要娶媳婦,弄個賴名聲不怕耽誤了孩子?”
“就是要娶媳婦花錢,我才不能放任老二家全占了便宜。”
得,這女人根本說不通。老大無力嘆息,心裏後悔當初沒要外甥。如果是他撫養外甥,如今是不是他就得錢了?家裏就不用這麽吵鬧,犯愁。
孩子虐我千萬遍,我待孩子勝初戀。不知追文的有沒有當媽的,能理解這種心情。孩子再犯錯,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讓你心軟成一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