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4.
有了智厚照顧,崔時晗比先前有活力多了,也不像之前那樣嗜睡,具俊表倒有些擔心她太興奮休息得少了,主治醫生跟他說多活動活動也是好事,這才讓他放心下來。關于崔時晗的情況這些信息也不是密不透風的,或多或少還是能傳到姜熙秀耳朵裏,盡管具俊表竭力把她排除在這件事之外了。
她倒是識趣,也沒來打擾崔時晗。
智厚在診所門前挂了個歇業的牌子,一天大多數時間都在醫院陪着她。崔時晗覺得幸福的有些飄飄然了,智厚并沒有多問什麽,他們兩個好像又達成了某種默契,之前那些不開心的事全都被抛之腦後,關于她那幾乎無望的病情也沒有人提起。
像她之前想的那樣,好像她是健康的人那樣相處那樣生活。除了這有些禁锢人的醫院——她每天只有固定的兩個小時時間可以下去放放風。
好在神話醫院還算大,還有些清幽的景色,她的四肢沒有力氣,智厚會背着她在院子裏散步,她趴在智厚的肩膀上,覺得自己已經很滿足了。她很開心,但是話卻變少了,有些話她不敢開口,如果說了他一定會很生氣。
比如,如果她死了。
雖然之前她千不想萬不想智厚知道自己的病情,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她就沒有什麽矯情的必要了,好歹這可能是最後的日子,珍惜還來不及,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坦誠地度過吧。
手術定在三天後,由具俊表從國外請來的專家親自操刀,風險也是有的,崔時晗不是沒想過,但她覺得死在手術中也比這拖沓不止的病情要好。她自己有些排斥醫院和治療,崔時研就是死在這地方的,她小時候被禁锢也是因為這病情,倒不如這若無其事的十來年過的輕巧,雖然經常會暈倒,但好歹還能正常走路,在醫院養的這半個月倒将她養的嬌貴起來,像個弱雞一樣,這認知讓她有些恹恹。
她跟具俊表這麽說的時候,少不得是一頓說教。尹智厚聽了倒只是淡淡一笑,說那就快點好起來。
好不了了呀崔時晗不敢回答,低下頭,劉海遮住了神色。
沒有進醫院之前,她一直挺樂觀的,她這樣的病全國才有十幾例,像她這樣身懷重病還能若無其事地到處活蹦亂跳的人,應該是少見的樂天派了。她其實挺怕死的,但是如果能每天活的像平時一樣,就算哪一天死亡劈頭蓋臉地突然降臨,那也沒什麽好怕的了。然而進了醫院,她便覺得自己像一個等待宣判的死刑犯,醫生們每天的檢查就像是在估計她剩餘還有多少日子,她一躺在病床上,想到的就是死亡。如果沒有尹智厚每天陪着,她大概會在胡思亂想中度過最後的日子,要麽成為一個悲觀者,要麽成為一個哲學家。
她毫不掩飾自己對醫院的排斥,尹智厚斜眼看了看她,“你不是說喜歡醫生呢?”
崔時晗噎了噎,“你還記仇呢。”
尹智厚目光落回手中的書上,“沒有。”
崔時晗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胳膊,“看來還是記仇了,小氣鬼。”
尹智厚裝作沒聽到,她不依不饒地湊過去,“我是喜歡你這樣的醫生啊。”
尹智厚不吃這一套,“要是那個每天查床的醫生是我呢。”
主任醫師每天早晚都要來查一次,拿着涼涼的聽診器在她肚子上探來探去,讓她覺得很不舒服。經常跟他們反抗說不想要查床,被具俊表一口拒絕,她也就只能自己抱怨了。
“那我可能就不喜歡你了。”
尹智厚眯了眯眼睛,“你說什麽?”
崔時晗打馬虎眼,“沒什麽沒什麽,我要午睡了。”說着松開他,往被子裏一鑽。
尹智厚哪裏肯放過她,将她拎出了被子,崔時晗比不過他的力氣,掙紮了兩下就放棄,開始裝柔弱叫痛,尹智厚開始還緊張了兩下,發覺她是裝的又好氣又好笑,故意順水推舟說要看看她哪裏痛,觸到她的癢癢肉,她就又是咯咯笑個不停又是尖叫的,扭來扭去,被子被她團成了一個團。嬉鬧間尹智厚被她拉了一把,差點跪在床邊,好在撐着床沿才沒磕到地上,兩個人便隔着幾厘米近距離對視。
崔時晗緊張地眨巴眨巴眼,尹智厚捏了捏她的臉,感嘆道,“吃了飯有力氣多了啊。”她這樣子倒真不像生病的,哪有像她這麽能笑能鬧的病人,估計外邊的保镖聽了聲音都吓得差點沒沖進來。
崔時晗覺得這口吻頗像喂豬的感覺,正要反駁,就被他堵住了嘴。
那張臉近在眼前,近到呼吸相聞,他的嘴唇很柔軟,她亂起八糟地想着,心咚咚的跳,睫毛顫了顫,便閉上眼睛。
尹智厚後知後覺地想起她還是個病號,前幾天俊表還很不放心地叮囑過他,自己這樣好像有點禽獸啊,于是只是淺嘗辄止,便将那紅透了的柿子塞回了整理好的被子裏。
她這個病把具俊表逼成了半個專家,但是他忘了論專業度尹智厚可是更勝一籌,他雖然把看護的事交給了他,可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這讓尹智厚頗為無語,好在他們相認的晚,否則具俊表頗有向妹控發展的嫌疑。
崔時晗老老實實地躺在那裏,閉着眼睛好像睡着的樣子。誰知道她是真睡着還是假睡着呢。尹智厚看着她,想着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就在前幾天她跟俊表還水火不容,轉眼就變成了兄妹,那時看他倆關系緩和,他好像還有點酸來着。仔細想想,她這性子與其說像絲草,不如說像俊熙姐更恰當,加上俊表,他們三個都是風風火火的,真不愧是一家子。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是俊表的妹妹,那他會怎麽看她呢?尹智厚忍不住去想了想,不由彎了彎嘴角,那樣她應該會很高興,有足夠的理由黏着他了。
崔時晗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回到五六歲的小蘿蔔頭的樣子,而且是健康的,沒有被關在郊外的別墅裏。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分外圓滿,哥哥還有三個同齡的死黨,她整天跟在他們四個的屁股後面,具俊表還是那年她在別墅那邊見到的那個樣子,十一二歲,高出她很多,輕而易舉地就把她這個小蘿蔔頭拎起來塞回仆人懷裏,她很機靈,咬了仆人一口便掙脫開來繼續追上去,于是神話中學的教室後面經常坐着一個小蘿蔔頭,具俊表拿他沒辦法,其他三個人就更不管了。
她很喜歡纏着那個會拉小提琴的哥哥,他有點冷冷的,但是對小孩子很溫柔,她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他便無奈地把她抱起來,她抱着他的脖子樂得像偷了油的老鼠。她剛在草地上打了個滾,但他并沒有嫌她髒。她還吧唧一聲在他臉上留下一枚帶着口水的香吻。
日光透過來,她看不清臉,她忍不住想,十一二歲的尹智厚應該會長什麽樣子啊?
這麽想着她便醒過來了,一時分不清哪是夢境哪是現實。
智厚現在不在,她又忍不住胡思亂想了,剛才那個夢真好啊。
她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上眼,想繼續剛才那個夢,再次醒來,卻連剛才那個夢裏具體做了什麽都不記得了。智厚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已經坐在那裏看書了,崔時晗看了看他,忽然問他,“你小時候長什麽樣子啊?”
尹智厚愣了愣,“怎麽突然問這個。”
崔時晗回味道,“我剛才夢到你了,小時候的你。”
“那時候我們還不認識吧。”
“可我小時候見過我哥啊,他經常來郊外的別墅下面玩,那個院子建的可好啦,有個小池塘,還有荷葉,裏面有金魚,他經常帶着朋友去撈着玩,管家還跟姜會長告狀,說那個品種的金魚可貴了來着,被他玩死了好幾條。有人來的時候我就被他們關在閣樓上,我就偷偷往下看,可羨慕了來着,我小時候可沒有小夥伴陪我玩。”崔時晗提起了些興致,說起以前的事,“他有沒有帶你去過?說不定我也見過你呢。”
尹智厚頓了頓,道,“是西郊那邊那個?”
崔時晗有點遺憾道,“你真的去過啊,可惜我不記得了,要是我記得就好了。”
尹智厚摸摸她的頭,“現在認識就好了。”
“就是有點晚。”崔時晗沒頭沒腦地說了出來。
尹智厚的手僵了僵,固執道,“不晚。”
崔時晗有些後悔剛才脫口而出的話,吐了吐舌頭,朝他笑了笑,轉移話題,“嗯,現在這樣也很好。我就是那麽一想,要是我們早點認識會是什麽樣的啊。在我夢裏,我一直纏着你讓你抱,你可無奈了,又不能把我丢掉。”
尹智厚繃緊的嘴角有些放松了,“那我得回去告訴他,抱緊了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