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門
登門
好在誤會解除的及時,謝扶桑趕上了自家三哥的冠禮。
在大涼習俗中,男子行冠禮是要在寺廟中邀請同宗或同族裏德高望重的長輩來舉行。
但是駐州城裏最大的寺廟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戰火毀了,至今還未重建出來,只剩下幾個無甚名氣的小寺廟。
而謝家到謝衍這一代基本沒什麽宗族了,有血緣關系的族人也到了五服之外,所以謝耀的冠禮便只邀了一些好友和城中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輩在謝府簡單舉行。
謝扶桑的回府倒讓謝家又熱鬧了起來。
她剛開始學醫的時候謝家夫婦便不同意,這次又去了這麽久,不過好在謝家夫婦向來開明,所以心裏雖有很多不舍,卻不願束縛謝扶桑,便一直縱着她。
謝扶桑一直覺得自己挺幸運的,雖然穿越到了古代,卻很少受到封建禮教的壓迫,而謝家夫婦的思想較之謝扶桑在現代中見過的許多家長都要先進。
可謝扶桑又很矛盾,她一邊覺得自己很幸運,一遍又忍不住的想這些會不會是黃粱一夢,或是噩運來臨的前兆,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像話本中講的那樣,謝府被抄家流放,自己失去如今的幸福生活,落入教坊司成為讨好男人的官妓。
因為謝扶桑一直相信上帝對你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她不信自己會一直有這麽好的運氣。
所以三日後有人帶兵進入謝府時,她着實被吓了一跳。
前廳裏,謝家夫婦和謝陸前來招待。
“謝将軍,謝夫人。”
為首的青衣勁裝男子微微彎腰作揖。
“在下江宴,護國大将軍江靖之子,此次前來是受皇命所托,來請謝将軍回京的。”
見謝衍張口想要拒絕,他繼續道:“陛下已近知命之年,日夜為國事操勞,焚膏繼晷、宵衣旰食,須發早白,牙齒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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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近來又患上了病疾,不知從哪裏傳出的謠言稱二皇子殿下至多還能活兩年,況且京中剛剛傳來的消息,郦妃已有身孕,若此胎是個男子……難保日後我大涼的江山不會被外邦染指。現下朝野百官蠢蠢欲動,還請謝将軍回京,助陛下一臂之力。”
見謝衍神色有所動搖,江宴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锏。
“陛下說,聽聞謝将軍最寶貴自家的小女兒了,若是謝将軍還是不肯回京,那他便要盡一下長輩的責任。如今他的謝家幹侄女兒已過了及笄之年,到了可以許配郎君的年齡。他只好給他那素未謀面的侄女兒,在上京城裏找一個才貌俱全的如意郎君給嫁了。到時邀您來上京城觀看令千金的成婚之禮。”
謝衍聞言頗有些生氣,最後克制着自己道:“他都這般說了,我還能不願意嗎!”語氣之中還是洩露了克制的怒意,說罷又忍不住的甩袖哼了一聲。
江宴見對方松口答應,态度也軟了些,繼續說:“陛下還說,念在兄弟一場,讓在下不必逼太緊,所以給您三日時間處理好這裏的一切,跟随在下回京。”說罷便帶着手下離開了。
江宴行至門口,碰見了在此等候的謝扶桑。
謝扶桑聽丫鬟來報,有人帶兵進了謝府,她頓時一顆心都吊了起來。
但父母在前廳議事她無法過去,便只能在門口等着。
不過瞧見那些人很快便出來了,既未搜府又未殺人,想來只是來談些事情,便也沒那麽緊張了。
待瞧見為首的人模樣之後,謝扶桑不禁驚呼了聲:“是你!”
話語中還帶了些怒氣,不過一想到他最近老婆跑了,孩子還沒了,已經夠慘了,謝扶桑心中的怒火便消散了些。
只見那人淡淡笑了笑:“謝姑娘記性還真是好,還記得在下。”
謝扶桑總覺得他說話的語氣怪怪的,怎麽隐約還有些嘲諷的意味。
不過就幾日未見,自己怎麽可能忘得那麽快,況且,還是在那種情況下見面的。
謝扶桑想起前幾日的情形,還隐約覺得有些尴尬。
雖然自己和面前這位男子有些誤會,但謝扶桑憑借着渡人渡己的人道主義原則,還是決定寬慰一下這個剛丢了老婆和孩子的可憐男人。
“以後有話好好說,有什麽誤會一定要說清楚,只要肯用心的話,人還會回來的。”
謝扶桑知道男人的自尊心普遍要強,丢了老婆和孩子定是不想讓她這個外人知曉,所以話語中未提及自己知曉他丢了老婆和孩子的事情。
不過想來她暗示的已經如此明顯了,對方應該已經明白了吧。
謝扶桑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又語重心長的加了句:“金城所致,金石為開。”
江宴總覺得謝扶桑說的話頗為奇怪,看他的眼神也十分莫名其妙,似乎還有些——同情?
他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或許只是在說三日前的誤會,順便告訴自己只要誠心,謝衍便會被自己說服回京。
不過她怎麽知道自己此次前來是來說服謝衍返京的?
江宴心中閃過很多疑問,但面上卻是不顯,只道:“不牢謝姑娘費心了,在下已經談妥了。”
談妥?!!謝扶桑聽到這個詞心中震驚壞了,莫非古代也有了契約戀人?
可瞧這郎才女貌,男子還動用了那麽多手下來找自己逃跑的妻子,想來定是早已愛上了那女子,只是還未看清楚自己的內心罷了。
謝扶桑畢竟在現代看過那麽多言情小說和電視劇,對這種契約愛情可是拿捏的死死地。
她又最看不慣有情人明明互相愛慕,卻因看不清自己的內心而導致種種誤會,最後弄得兩個人都傷心不已。
此刻月老精神上身,她便想着要開導開導對面因情所困的男子。
“公子有空不妨多問問自己的心,看看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也仔細想想對方究竟想要什麽、喜歡什麽,興許會柳暗花明呢。”
謝扶桑說罷又靠近他,在他旁邊低聲說道:“公子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莫要因此失去了一生摯愛,到時就算日日忏悔也無法彌補。”
謝扶桑說完對他使了個眼色,告訴他自己會保密的。
告誡勸說完他以後,謝扶桑頓時覺得自己像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渾身散發着人道主義光輝。
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幾句話世界上很可能會少了一對怨偶,多了一對恩愛的夫妻,便頓時露出了心滿意足的慈愛笑容。
江宴的屬下常年習武,耳力都是極好的。
謝扶桑最後一句話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衆人還是都聽到了,在江宴身後努力憋着笑。
謝扶桑瞧見江宴的屬下一個個的都在笑,有些莫名其妙,畢竟自家主子孩子都沒了,他們竟還在背後嘲笑。
想及此,她頓時在心裏為江宴可憐了一把,再看江宴,只見對方臉都黑了。
壞了,她這是踩到了他的痛處?
想不到他自尊心倒這般強,說都不能說了。謝扶桑內心暗自腹诽。
“我還未曾娶妻!”
江宴黑着臉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字說道。
謝扶桑聞言臉上立即露出鄙夷,想不到對方一臉正人君子的模樣,卻只讓心愛的女子做了見不得光的外室,就連懷了他的孩子也不曾給人一個名分。
想來是想憑借着自己的好相貌找一個有權勢的世家女子做正房,好為以後自己的仕途助力。
瞧着他一副有才能的樣子,背地裏卻是靠女人上位的軟飯男,果然,人不可貌相,也難怪那女子就算身懷六甲也要逃離他了。
謝扶桑毫不遮掩自己面上的鄙夷,對江宴道:“孺子不可教也!下頭!真下頭!”說完便一臉避之不及的帶着丫鬟跑了。
只見門口的江宴面沉如水,一臉忍耐,身後的屬下吓得各個噤聲。
江宴在謝府被謝扶桑白白潑了一盆髒水,沉着臉率領一衆屬下走在街道上,越想越覺得咽不下這口氣,他立即指了一名口才好的下屬去向她解釋事情的原委。
夜晚,謝扶桑乘坐馬車路過謝府的小巷轉角處時,馬車突然被一白衣男子截住。
“什麽人?”車夫喊道。
謝扶桑今夜沒帶大哥留給她的護衛,馬車突然被人攔住,她着實被吓了一跳。
正當她還以為碰到哪個膽大的劫匪,敢在謝府附近搶劫時,對面的男子卻朝她恭敬的行了個禮。
“在下是骠騎将軍的屬下——白及,将軍此次來到掖城是有一重要任務要辦,便是追捕夜彌逃跑的已‘身懷六甲’的王後,前幾日誤會了謝姑娘,還請謝姑娘見諒。”
白及故意強調了那王後已身懷六甲,同謝扶桑講了将軍奉命要捉捕夜彌王後,卻并未多告訴謝扶桑他們從夜彌王後哪裏找尋什麽東西。
說完這幾句話白衣男子便消失不見了。
謝扶桑差點以為自己大晚上見到白鬼了。
她聽白衣男子說完話,一頭霧水,什麽骠騎将軍,什麽夜彌王後,骠騎将軍執行的任務不是大涼機密嗎,幹嘛要同她講,這不莫名其妙嗎。
這念頭剛生起,她腦海中突然想起那日在客棧中發生的事情,聯想到那日在府中青衣男子說的話,謝扶桑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了腦袋內的任督二脈,之前的一切猜測瞬間在心中被她推翻,她得出了新的結論。
那人就是骠騎将軍?所以那女子也不是他逃跑的愛人,而是要奉命捉拿的夜彌王後?那麽……
謝扶桑又想起那日在謝府,她同那人講的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話。
回府後,謝扶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越想越覺得尴尬,她這行為和當着別人的面拉屎有什麽區別,恐怕自己在對方眼裏像個莫名其妙的白癡。
深夜,謝府主院的燭火還亮着。
“他當了十幾年皇帝,倒是多了一肚子壞心眼兒,慣會挑人的軟肋捏。”謝衍因被人逼迫還有些氣憤。
崔婉斟了一杯茶,給他遞去,示意謝衍消消氣。
她柔聲開口:“好了,我們本就沒打算在這邊境小城待上一輩子,躲了十幾年清閑也足夠了,還是想想回朝的事吧。我們離開京城近二十年,如今這廟堂定是不像從前那般了。”
崔婉面露憂色,“以前與我們并肩作戰的朋友不是解甲歸田、告老還鄉,便是因病去世。可信的人剩不了幾個了,我們如今若是就這般回去,在朝堂上雖談不上如履薄冰,卻也稱得上是步履維艱。”
謝衍濃眉微蹙,開口說道:“我也有些擔憂,所以我想明天去蘇府走一趟,勸說蘇家同我們一同進京,到時在朝堂上還能有個照應。”
“是個法子。”崔婉聞言附和了一聲。
翌日中午,謝衍前往蘇府商讨回京的事宜,蘇家老爺蘇恪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
三日期限很快便到了,江宴準時的來到了謝府門口等着,衆人整裝待發。
“等一下。”
一年輕女子的聲音突然傳來。
只見蘇合從自家小厮駕着的馬車中跳了下來,一路小跑到了謝扶桑馬車前爬了上去。
謝扶桑見衆人都已備好,便道:“啓程吧。”
衆人浩浩湯湯的出發了,場景好不壯觀。
百姓紛紛夾道觀看,有些百姓極為不舍謝城守的離開,甚至在車道旁跪伏以示離別不舍之情。
車內,謝扶桑滿臉不可思議的問:“你怎麽來了,你這麽明目張膽的偷跑出來,你父母會同意?”
蘇合一臉得意滿足的說:“你還不知道吧,前幾日你父親便來我家同我父親商量一起回京的事宜。我父親這個人最注重情義了,當初你父親的救命之恩他可一直記在心裏,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報答,如今好不容易你父親能用得着他,他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只是我家在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便只能晚些再回京。可我卻是不樂意的,畢竟駐州城離上京那麽遠,斥候騎快馬也要一個月,若我同父母坐馬車定要好幾個月才能到上京城,一路上也沒個人說話,定要無聊死了,想來他們也知道我的性子,也覺得你們的護衛多,更安全,便同意我先和你們一起走了。”
蘇合一想起以後要去繁華的上京城生活便一臉期待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