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女鳳二
女鳳二
平生不相思,
便不害相思。
飄渺的夢境,絕麗的女子被看不清長相的男人溫柔地擁在懷中。
“別走,再多陪我一會兒。”男人的涼唇緊貼着女子的鬓發。
“我不能在魔界待太久。”女子依偎向男人的胸膛,“我會回來的。”
這個女人在撒謊。她不知為何如此篤定。她注視着那個女人悄悄地拿走了桌上的布兵圖。
仿佛感知到花夕的存在,女子轉過那張絕美的嬌顏,對她露出妖嬈的詭笑:“你看到了?”
受驚的花夕猛地坐起身,擺在木櫃上的花瓶差一步便墜向柔軟的地毯。
宿醉再加上方才詭谲的夢境,皆令花夕的臉色接近病态的蒼白。
扶着額,她隐隐約約記起昨夜的酒宴,女帝曾試探性地問她,知不知道信中內容。
她直言不知。獸狂到底在信裏寫了什麽,雖然女帝問她時,語氣很平靜,可她還是感覺到女帝面具後迸射的殺氣。
再後來女帝好像有事先離席了,她又承接下不少王公大臣的敬酒。這一個個女人全是酒中豪傑,連她這種久經風月洗禮的老手都喝趴。
最後讓幾名侍從攙扶回別館才作罷。
話說,花決鳴和幽蘭誰也沒來找她,他們兩個人不會遇到什麽事吧?
花夕正想着,門外就傳來侍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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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夕公主,女王邀你前往花殿賞花。”
熱鬧的東國國都,花決鳴打着懶洋洋的哈欠,雙手交疊枕着後腦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差點沒把他榨幹。
好在他犧牲自己,獲得了不少情報。比方說東國上任大公,前任女王的王夫與前任女王的妹妹偷情,後者更是在王位争奪中無故暴斃。
說起前任女帝,東國人似乎很津津樂道她的風流逸事。不過現任女帝也不輸其娘親,從鳳曲登基起,後宮美男三千。但鳳曲似乎鐘愛睡蓮公子,還特意為他修建宮殿。
當然提到睡蓮,那些女人都露出渴慕之色。不止這些女人,東國沒有幾個女人不想得到睡蓮公子。除了女王,還有女王的表妹,郡王鳳舞據說也曾追求過睡蓮。
這不就是上一代情怨的重演嘛!
忽然,花決鳴的耳邊傳進重物摔倒的聲音。
他轉過頭,看到一個頭發雪白的女人挺着大肚,雙膝跪地的趴在路面上。
向來不願多管閑事的花決鳴,正欲離開,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那老女人肩頸上浮現的淡藍小花。
“水菊?”花決鳴不确定地喊道。
女人擡起慘白的容顏,那雙澄清的剪水藍瞳充滿痛楚地注視着他,真的是水菊!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花決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和水菊不過短短數月,她怎麽會衰老成這般模樣?
“花決鳴,我要生了。”水菊捂着肚子,她拽着花決鳴的袖管,央求他,“拜托,帶我去沒人的地方。”
“生孩子?”花決鳴一面張大嘴,一面還是扶住了水菊,“你為什麽會在東國?墨一把你安排在北帝那兒嗎?”
“我逃出來了。”水菊氣若懸浮地回道。花決鳴攙着她來到一個無人居住的廢屋裏,放下她後,花決鳴不禁皺眉。墨一為了水菊不顧天火灼燒強闖仙界,這個水菊卻擅自跑到東國來了。
而且現在她就要生下那個小孩。
花決鳴很清楚,這意味着水菊命不久矣。
“你知不知道你生下這孩子,你會死?”花決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虛弱的水菊。
“我…知道。”水菊遲疑了一下,才回道。
“你想我幫你接生可以,但你的自私會讓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失去娘親。”花決鳴半蹲下身子,神色不明地說,“我再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水菊,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雖然他不喜歡水菊,但畢竟同為花魔,他還是需要提醒她。
“我不後悔。”水菊毫不猶豫地答道,“只是,我走後,這個孩子請你幫我,替孩子找個好人家。”
她希望這個孩子在普通人家裏長大,遠離凡塵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好。”花決鳴應下,“我幫你。”
剛踏進鳳宮的花殿,花夕就感受到一道冷淡的視線自女帝的面具後而來。
“花夕見過女王陛下。”花夕福了福身。
“花夕公主。”鳳曲拖着長長的裙擺走到花夕身前,“今兒花殿的睡蓮花開了,我想請你與我一同欣賞。”
“嗯,好。”見鳳曲遣退了兩旁的侍從,花夕的內心升起些許不安。
“花夕公主,你可知你的皇兄,北帝在給我的信裏寫了什麽嗎?”鳳曲走在花夕的前頭,漫不經心地提道,“哦,你昨晚說了你不知道。你的皇兄把你作為誠意,留在我們東國了呢。”
“誠意?”花夕困惑地頓住腳步。
“你的皇兄要與我聯姻。”鳳曲回過身,望向花夕,似在探究她疑惑的真實性,“而在聯姻成立後,你将作為北國與東國永結同好的見證者,留在東國。”
花夕垂下眉目,斂去心中的波瀾。
這個北帝,真的把她賣了。什麽見證者,說的好聽,她其實就是人質。
而北帝怎麽可能滿足于與東國聯姻,他的目的是征服四國。現在提出聯姻,不過是戰略性考量。
等時機成熟,他定會攻打東國。
屆時,她這個人質安危,反正她不是他的妹妹,不,她覺得即使她是他的妹妹,他也會毫不留情地當作棋子來用。
“你确實不知情。”把花夕反應看在眼裏的鳳曲淡淡地說着,折下一截花枝,“我原想寫信答複北帝,拒絕聯姻。但你的皇兄用我的秘密威脅我。”
鳳曲的話令花夕一怔,秘密?北帝抓到女帝的把柄了?但為什麽女帝告訴她這些?秘密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嗎?
腳畔的花藤蠕動向迷惑不已的花夕,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纏上她的足踝。
“女王陛下!”花夕掙紮着被藤蔓纏住下半身,“你這是何意!”
“花夕公主。”鳳曲走近花夕,伸手執起她小巧的下巴,“我啊不能冒險放你回北國,你會留在這兒,和其他企圖對東國不利的人一樣,長眠于這片睡蓮中,作為花的養分。”
“不要!”花夕推拒着鳳曲,一個激動她扯開了女帝的衣襟。
當花夕目睹鳳曲光潔平坦的胸膛時,她愣住了:“你是男人?”
這就是北帝說的女帝的秘密?
“是啊。我是男人。”鳳曲摘下了臉上的金色面具。
可比起鳳曲是男人的事實,眼前花夕看見的卻是更為震驚的一幕。
“魅紅姐!”
面具下的鳳曲長得竟和魅紅姐,好似從同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般!
“魅紅?”鳳曲微微皺眉,他揚起手,花藤的動作跟着停下,“你說的魅紅是誰?長得和我很像?”
花夕只是張大眼,盯着鳳曲,她的心跳加快難以平複。為什麽鳳曲的容貌和魅紅姐如此相似?
他和魅紅姐是什麽關系?
魅紅姐被抓到東國,是不是和鳳曲有關?
思緒如泉湧,差點将花夕淹沒。
“不出聲?”鳳曲扣住花夕柔軟的脖頸,貼近她布滿詫異的嬌容,“沒關系,讓女人開口的方法有很多。”
鳳曲殘忍地笑了笑。
他不介意一個一個試!
是夜,丞相府。
一身豔紅的女子和白衣飄飄的男子面對面站着。
“還以為丞相大人要把奴家關進天牢呢。”魅紅媚眼如絲地望着面前的洛天,“怎麽,丞相大人相信奴家是無辜的了?”
“我把一個死囚犯關在為你準備的牢房。”洛天老神在在地坐下,端起一杯茶細細品着,“魅紅,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戲,我把你帶到東國,是為保護你。”
“保護我?”魅紅抿了抿嘴唇,反問洛天,“保護我,就是強行押我回東國?還給我安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
“現在南國正值被侵吞之際,你要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如何向陛下交代?你可是重要的人證。”洛天放下茶杯,正色道,“你好生在我府中歇息,想通了就和我坦白。”
“奴家只是一介青樓女子。丞相大人說的家國大事,奴家根本聽不懂。”魅紅別過臉,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聽不懂麽?你想我怎麽教你?”洛天起身,捉住魅紅的肩頭,将她扳正,“魅紅姑娘,我知道的遠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丞相大人!”魅紅瞪向洛天,一字一句道,“我已再三重複,我與你想調查的事無關!”
“情閣的主人應該告訴你,你的身世來歷。”洛天不急不緩地道,神情風輕雲淡地像在和她講述一件尋常的事,“你是東國唯一的帝女。”
“你在說什麽?什麽帝女?”魅紅防備地盯向洛天,“現今女帝不是還沒子嗣麽?”
“魅紅,你是前任女帝的女兒,唯一的女兒。”洛天的話令魅紅大驚失色。
“怎麽可能?我娘親只是農婦,她大字不識,才不是什麽東國先帝!”魅紅一邊推開洛天,一邊大喊道。
“那個女人不是你的親娘,她只是你的奶娘,當年就是她将你偷偷抱走。”洛天握緊魅紅的胳膊,将她拉回到身前,“你以為你是機緣巧合才淪落青樓?不,那都是情閣主人的安排。”
“你騙我。”魅紅甩掉洛天的手,背過身,“我不會信你的。”
“我不會強逼你接受這個事實。”洛天不再強行碰觸魅紅,“我給你時間,直到你确信我是站在你這邊的為止。”
語罷,洛天轉身離去,獨留下魅紅在這偌大的屋子裏。
抱着自己削弱的肩膀,魅紅閉上疲憊的雙眼,仿若喃喃自語:“我該怎麽辦?花夕,如果你在我身邊……”
屋外的夜更加深濃,連她幾不可聞的哀嘆一并掩蓋。
一覺睡醒的鳳舞,滿足地伸了伸攔腰。想到的昨晚的旖旎風光,她的俏臉便紅成一坨。
勞累了一晚上,回到郡王府,她睡了整整一個白晝才醒。
醒來以後,她又迫不及待想進宮找睡蓮。但她又怕和鳳曲撞面。
正傷腦筋的她,聽到管家來報。
“郡王,有一位從南國來的花商,說要進貢一些南國名花的花種。”
“南國名花?”鳳舞想了想,“請他進來吧。”睡蓮喜歡花,這個花商來的也算及時。
穿戴完畢的鳳舞來到正廳,那名青布長衫的男子已等候多時。
“你就是南國來的花商?”鳳舞打量着對方的外貌,生得冷峻,渾身散發着一種不可親近之感。
“在下墨青,見過郡王。”墨青不卑不亢地行禮。
“墨公子,你都有哪些花,有沒有成品?”鳳舞興致盎然地詢問。
“在下帶了幾株花苗過來。”墨青擊了擊掌,侍從們擡了幾棵含苞待放的花進入大廳。
“這是什麽花?”鳳舞停在一株白色的花苗前,這株花同其他花不一樣,它的花盆裏盛滿了清澈的水。
“睡蓮,據說碰見有緣人才會開花。但花期只有短短七天。”墨青別有深意地介紹,“在下以為郡王與這株花有緣。”
“墨公子好眼力!”鳳舞芳心大悅地仰起閃閃發亮的小臉,“這些花我全要了。對了,府裏沒有專職的花匠。墨公子若無他事,可否暫時留在我的王府幫忙照看這些花?”
“郡王客氣了,這是在下應該做的。”墨青溫文且疏離地回道。
“管家,帶墨公子去他的房間。”鳳舞轉向身旁伺候着的管家,吩咐道,“順便我要進宮,你趕緊給我備馬!”
她急不可待地想見她的睡蓮。
然而令鳳舞失望的是,她果然沒見着睡蓮,反而撞見了她最不想見的鳳曲。
從花殿走出來的鳳曲,似乎沒料到鳳舞會在此時進宮,面具後的美眸不悅地眯起。
“你來做什麽?”鳳曲冷冷地問,“你最近膽子越來越大了,沒我的允許就擅闖王宮。”
“那你治我的罪啊!”鳳舞挑釁地抱臂,仰視鳳曲。
“我若真想治你的罪,你一個腦袋都不夠砍。”鳳曲摟住鳳舞的腰肢,靠近她的耳畔呵氣若蘭道,“你來找睡蓮麽?他剛從臨山寺回來。”
“剛從臨山寺回來?”鳳舞微蹙柳眉。那昨晚和她共赴雲雨的是誰?
“你還要去見他麽?我今兒心情不錯,可以給你個機會。”鳳曲勾起輕笑,“反正你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鳳舞咬唇,狠瞪了鳳曲一眼後,她邁腿跑向睡蓮在的蓮池。
凝視鳳舞漸漸遠去的背影,鳳曲隐去笑容,面具後的眼眸透着不易覺察的潋光。
蓮池,是鳳曲特意為睡蓮修建的宮殿。
“睡蓮?”鳳舞喚着睡蓮的名字,找遍清冷的殿宇,她在湖畔找到了沉浸在月光中的白瞳男子。
“睡蓮。”鳳舞走近睡蓮,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我……”
“郡王。”睡蓮轉過臉,空靈的白瞳正對上鳳舞的眸子,“請你以後別再進宮找我了。”
“睡蓮,你……”鳳舞傷心地垂下手,“我喜歡你啊!”
“我不喜歡你。”睡蓮直視着鳳舞的眼,直接道,“我心裏只有鳳曲陛下一人,所以請你以後別仗着女王縱容,就肆意妄為。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
“那之前你和我幽會算什麽?”鳳舞質問,“你對我難道沒有絲毫感情嗎?”
“幽會?”睡蓮的白瞳掠過一絲沉痛,“我沒有和郡王幽會過,你把別人誤當作了我吧?”
“不,不可能的。”鳳舞拒絕相信。
“和你幽會的人,你見過他的容貌?确定是我嗎?”睡蓮的話令鳳舞一愣。
仔細想,她的确沒看過對方的樣子,那人是站在她背後對她做的。難不成,那人真不是睡蓮?
“郡王,時候不早了,請回吧。”睡蓮擡手作了“請”的姿勢。
鳳舞跺了跺腳,急道:“睡蓮,即便與我幽會的人不是你,可我對你的心是真的,你就不能試着……”
“試着什麽?接受你嗎?郡王,你這是在說笑麽。你覺得女王會允許你和我在一起?”睡蓮打斷鳳舞,他漠然地看向鳳舞,“郡王,你別糾纏我了。”
“我這就去求鳳曲,求鳳曲把你賜給我!”她不會放棄睡蓮,絕不!
鳳舞固執地轉身,頭也不回地奔出蓮池,找鳳曲而去。
睡蓮嘆了一口氣,他望向浸沒在湖底,一動不動仰躺着的幽蘭。
“幽蘭,人啊總是執着自己得不到的。”睡蓮目光深邃地凝望緊閉雙眸的幽蘭,“你說傻不傻?啊,我忘了,你也是一個傻瓜。”
不可救藥的傻瓜。
虛軟無力的花夕在花藤間睜開沉重的眼皮。
她動了動四肢,發現自己被牢牢束縛着,僅憑她的力氣完全無法掙脫。
不行,她不能死在這裏,她還要去救魅紅姐。“幽蘭,我需要你。”她默默呼喚着幽蘭,但胸前的蘭花吊墜卻毫無動靜。
幽蘭也出事了嗎?陷入困境的花夕,絕望地閉上水眸。
直到另一個慵懶的嗓音在她面前響起。
“妞兒,我不是說過,讓你有危險就叫我麽?”
“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