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倦客
第10章 倦客
衆人都未料到馮望海竟而以此陰險招數偷襲,都不禁驚詫出聲,殷錯更是怒從心氣,霍然站了起來,呵斥道:“呸!你這駝子好不要臉!”
“小王爺此言差矣,”權瑛卻笑吟吟地道,“刀劍無眼,比武場上生死由天定,這可是咱們先前就說好的。”
馮望海見阿術真中招,心下大喜,旋即乘勝追擊,驀然向阿術真身側躍進,手中鬼頭刀猛揮而出,向阿術真左肩砍來。
他那喪門釘上正是馮望海喂的正是銀環蛇毒,中毒者必然身體麻木,手足無力,舉動遲緩之極,馮望海本自恃穩操勝券,料想這一招定然要教阿術真血濺當場,豈知他那鬼頭刀方近一尺,阿術真卻以肩為軸,反手一點,将馮望海的鬼頭刀徑直彈開,跟着将他那寬袖一揮。
只見寒光一閃,馮望海霎時慘叫出聲,碰的一聲倒在地上哀嚎起來,胸腹之間插着三枚喪門釘,鮮血汩汩,分明手足都動彈不得,卻又渾身肌肉抽搐不已,看上去着實可怖。
衆人見狀均自大吃一驚,殷錯則是轉怒為喜,臉上頓露笑靥。
原來馮望海這三枚喪門釘射來之後,阿術真見機當即用寬袖一擋,因此這三枚喪門釘都給他卷入了袖口之中,随後阿術真便假裝中招,誘得馮望海靠近便即反手抖開,将這三枚喪門釘又射了過去,教這馮望海害人不成,反而反身受其害。
阿術真冷冷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渾身痙攣抽搐、大聲哀嚎的馮望海,森然道:“玉昆刀,憑你也配?”
馮望海自知那喪門釘劇毒無比,一時半會便會七竅流血而亡,他身上本帶了解藥,然則阿術真将喪門釘悉數射在他腰腹間的酸麻穴之中,教他動彈不得,只有活活毒發的份兒,一時間不由得魂飛魄散,口中不住哀嚎求饒。
倘若阿術真武功稍差半分,眼下躺在臺上毒發身亡的便是阿術真自己,因而眼下阿術真自然是無動于衷,他徑直越過馮望海,一只手取過了那柄玉昆刀。
眼見得馮望海如此口吐白沫、七竅流血,漢陽侯府衆人頓覺臉上無光,權瑛更是心下大怒。
殷錯心下大為得意,朝權瑛笑吟吟地道:“權兄啊,刀劍無眼,比武場上生死由天定,你也不必太過傷懷,這馮先生也算是死得其所嘛。”
權瑛更是怒不可遏,心道:“枉我還如此器重他,這馮駝子竟而如此無用,連個白狄蠻子也打不過。呸!我絕不能讓這白狄蠻子拿着玉昆刀大搖大擺地回去。”
權瑛臉色一沉,朝他那心腹武師了淵上人使了個顏色,那了淵上人頓時會意,旋即帶了一衆手持刀柄武師驀然圍了過來,将阿術真圍在當場。
“權子璋,你這是什麽意思?”殷錯柳眉一橫,說道,“你難不成連一柄長刀也輸不起了,想反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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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瑛冷冷地道:“這白狄蠻子敢在我中原境內作惡,傷我中原百姓性命,按我朝律法,自然當斬首處置,我可容不得這等惡徒殺了人還能活着從我眼皮子底下出去。”
他此言自然極是不公,倘若武師們比武還要擔憂因下手太重而負罪,那比武還有甚看頭?因此在江陵城中,就是尋常漢人武師較技,在比武場上也是刀劍無眼、生死勿論的。更何況今日分明是那馮望海心思歹毒,反自受其害,才有如此下場,而非阿術真有意加害,權瑛這番話,着實是強詞奪理。
殷錯見他這等颠倒黑白、惡人先告狀,頓時氣得七竅生煙,他情知跟這權瑛說理不通,便猛地推開周邊衆人,也跟着擠上了臺去,擋在阿術真面前,朝一衆手持刀兵的武師喝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長了狗膽的奴才敢過來冒犯小爺。”
衆武師見狀頓時有些僵持不下,他們本是奉了權瑛之命要将阿術真拿下,然則如今倘若痛下殺手卻是勢必要傷到殷錯這皇親國戚,他們又豈能擔待得起,一時間不由得都拿着刀兵躊躇不決。
那了淵和尚倒是有幾分機敏,見機立時喊道:“好你個白狄胡狗,竟敢挾持小王爺!真當我大楚無人麽!兒郎們都上,快救下小王爺!”
他此令一下,頓時便将漢陽侯府的幹系推诿得幹幹淨淨,倘若刀劍無眼,傷了殷錯,那這些過錯自然也都悉數推到阿術真頭上,衆武師聞言頓時放心,便即揮刀又上,紛紛喝罵道:“快放了小王爺!”“兀那胡狗勿要傷人!”“休要逞兇!”“膽敢到漢陽侯府撒野!讨死麽!”
殷錯見衆武師竟而對自己視若無睹,還敢揮着那刀兵紛至沓來,又是驚懼又是憤怒,阿術真卻只冷冷地掃了一眼衆人,絲毫不将他們放在一眼,左手将殷錯一扯,擋在自己身後,跟着拔出玉昆刀霍然向衆武師劈去。
衆武師一齊撲上,馬刀長矛攢刺橫掃,都向阿術真招呼過去,阿術真冷笑一聲,手腕抖動,那玉昆刀如電般疾削過去,衆武師呼喝叱罵,刀兵左揮右擋,卻只聽得啷當啷當數聲,無數刀兵霎時給那銳不可當的玉昆刀悉數劈斷,落了一地,衆人不由得駭然。
阿術真一手将殷錯攬入臂中,另一手握着玉昆刀東砍西斫,頃刻間滿場白練生光,衆武師紛紛上前猛攻阻攔,但上前之人不是給他長劍刺死,便是肢殘臂斷、血肉橫飛,卻又怎麽攔得住。
只見阿術真攬着殷錯,腳下步履如飛,在衆武師刀戈劍戟之下亦是行動自如,手中玉昆刀銳利之極,将衆武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眼看阿術真身法如電,竟而帶着殷錯想要徑直翻牆出去,了淵上人大驚失色,大喝道:“快放箭!”
餘下幾名武師忙即拉弓放箭,只見漫天箭雨,朝兩人射來,阿術真臉色一沉,長袖翻飛,內勁力透刀柄,手中玉昆刀白光如曝,羽箭紛紛射來,悉數都給他斫斷。
阿術真拉過殷錯手腕放在自己肩上一搭,右足劃後一點,驀然間縱身躍起,攬着殷錯在空中有如鷹擊般盤旋而過,輕飄飄地便帶着殷錯從高牆之上翻身而過,跟着輕輕巧巧地落在數丈之外,身法如鬼似魅,衆武師盡皆駭異,一時之間為這絕頂輕功震服,竟而都忘了再行伏擊。
殷錯從未有過這般死裏逃生的驚險,一時間又是憤懑,又是心悸,他雖與權瑛向來龃龉相惡,卻不料權瑛竟而膽大狠毒至此,連對自己的生死都不甚顧忌,倘若不是阿術真武功卓絕,權瑛今日豈非連他殷錯也要一并殺了?
阿術真攬着他下來,見殷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便伸手拍了拍他肩頭,以示安慰,又道:“走,別教他們有人追來。”
眼下這地方自然不歸了權瑛轄下,權瑛倒也不敢像先前那樣妄自下手,但殷錯早就絲毫不願再跟這漢陽侯府有甚瓜葛,瞧見了這地方只覺晦氣,聞言便點了點頭,拉着阿術真的手便要往前走。
殊不知殷錯雙足着地,才踏出一步,便覺後腿一痛,不禁便哎喲一聲痛叫了出來。
阿術真回頭看他,見狀便蹲了下來,伸手卷起他衫襦下襟,便見殷錯小腿上鮮血淋漓的好幾處劃傷,想來是方才衆武士刀劍招呼、亂箭齊發之時殷錯不及避開,阿術真雖護得緊,他卻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的。
方才阿術真與衆武士鬥得甚激,殷錯便一直提心吊膽地凝神觀戰,連自己受了傷也一時不查,這會兒終于放下心來,方覺傷處生疼,便忍不住嘶嘶叫痛。
阿術真十分娴熟地在殷錯身上連點“隐白”、“中魁”、“合谷”數穴,給他止住了血,跟着便伸手便撕下自己衣襟給殷錯裹好傷處。
他那傷處看着雖然鮮血淋漓,然則卻也只不過是略傷皮肉,倒也不算什麽,只是殷錯平日裏嬌生慣養的,哪受過這等皮開肉綻之苦,自然是要大呼小叫,疊連痛罵權瑛。
“你上來罷,”阿術真無奈地看了殷錯一眼,說道,“我背你。”
殷錯聞言立時便毫不客氣地撲到阿術真身上,大剌剌地攬住他脖頸,忿忿不平道:“權瑛這賊殺胚,我瞧他是當真是肆無忌憚,目無王法已極,我這回定要告到皇叔那裏去殺了他的頭!”
但他口中雖然如此說道,心中卻是深知此事絕無可能,一來殷錯身上的傷本就無甚大礙,皇帝殷峪便是知道了也只覺得是少年人之間的小打小鬧,自然不會如何在意,二來權瑛依仗父兄之威,在場衆人大多畏懼于權家,大多不敢多口替殷錯說話,故而此事多半并無對證。
念及于此,殷錯不由得蔫了下來,伏在阿術真背上深深地嘆了口氣,滿臉不悅,一門心思盤算着如何暗地裏想個妙法去報複權瑛。
阿術真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系着的那柄玉昆刀,微微有些愣神,再覺脖頸間又全是殷錯溫熱的呼吸,心下更是一凜,忙收斂心神,低頭走路。
他見殷錯悶悶不樂,也跟着沉默一陣,忽道:“倘若你不是為我出頭,那些人也不敢與你為難。”
“權瑛那厮橫豎看不慣我,我幹什麽他都要尋由頭發作,”殷錯哼了一聲,撇嘴道,“我跟他結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理他做什麽,少爺難道還能怕了這王八羔子不成?”
阿術真一笑,輕輕“嗯”了一聲。
殷錯想起一事,頓時沒甚好氣起來,嗔目道:“好啦,原是你自己武功高強,以一敵十也絲毫不放在眼裏,反倒是我強出頭在那裏礙手礙腳,還要勞得你分心來護着我。”
他本是覺得自己武功差勁,方才只能依仗阿術真全力相護,頗為沒臉,這才朝着阿術真刁鑽性子發作。
倘若別的侍從聽了,定是要拍幾句馬、說幾句笑,直哄得少爺心花怒放、轉嗔為喜才好,阿術真卻直言道:“正是如此,我自己對付他們容易得很,你來涉險,我卻難辦。”
殷錯聞言頓時惱羞成怒,擰着阿術真的臉,氣道:“呸!你這沒良心的!還不是你惹的事,不然少爺至于這樣麽!”
阿術真也不以為忤,仍自正色道:“那下回你也不要再這樣行事。旁人再兇惡,再蠻橫,我都應付得來,你如受了傷,那卻不好了。”
殷錯聽出他話中珍重之意,不覺得臉上一熱,心中熨帖不已,頓時便不好意思再使性子胡鬧,悄悄摟緊了阿術真脖頸,小聲說:“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小蠻子也忒沒上沒下,倒敢數落起你主子來了!”
阿術真不覺微笑。
殷錯趴在他肩頭,想到阿術真方才力戰群豪的精湛武功,心中很是豔羨,不禁嘆了口氣,說道:“你武功真好,也不知比起我哥哥誰厲害些。”
他向來閑不住話頭,有時候思念家鄉龍勒,還會同阿術真聊上幾句漠北之事,但阿術真雖知殷錯在家中行二,卻一直甚少聽他提及自己的世子長兄殷铮,這時聽殷錯忽然提起,不由得心生好奇。
“你哥哥也學武藝麽?”阿術真微微一笑,說道,“我還當他也同你一般,也是養尊處優的富貴閑人。”
殷錯卻失落起來,說道:“是啊,他和我一點都不像,他天資又好,用功又勤,不必洗髓易筋也能通任督二脈,他眼下比我爹爹武功都厲害得多,我這輩子就是拍馬也及不上他。”
阿術真道:“不會,你倘若肯安下心來認認真真習武,自然要勝過他。”
殷錯嘻嘻一笑,說道:“真的麽?那你教我你的武功,待我學成回去就同哥哥一較高下,打他個措手不及、落花流水。”
阿術真道:“我的武功不能教你。”
殷錯大為失望,說道:“為什麽啊?”
阿術真道:“邪派武功,五陰熾盛,終究難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