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太陽冉冉從東邊升起,錦絮眯起眼睛打量着,待到眼睛不舒服想移開視線,頭頂一片陰影壓了下來,一頂嶄新還帶着竹子清香的鬥笠蓋在了他頭上。
擡起鬥笠的邊緣順着東西來的方向看去,只剩下楚玉茹的側臉,還有那泛着紅的耳朵尖。
楚玉茹頭上戴着鬥笠,那他頭頂的鬥笠是哪裏來的?
錦絮拎起腳邊的竹筐小跑着跟上楚玉茹的步伐,擡眸看了看帽檐,笑道,“哪裏又出現了一個新鬥笠啊?”
“閑暇時編着玩的,剛好能用上。”楚玉茹說時眼神閃躲,不願跟錦絮視線碰上。
錦絮心中偷笑,心知肚明沒再追問,走着走着挨的楚玉茹更近了一些。
有鬥笠戴着遮擋了肆無忌憚曬在臉上的陽光,讓眼睛看路輕松不少,這還是錦絮第二次跟楚玉茹上山。
雖第一次為的人讓他作嘔,但總歸是跟着楚玉茹難得的一次接觸,對錦絮來說都是值得拿出來細細揣摩的好時光。
太陽完全躍出地平線,楚玉茹默默的走到了錦絮迎着太陽的一側,遮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自個把帽檐壓低了幾分。
按照溫俊逸的要求,他還想采些龍膽回去,所以先去了昨日的斜坡處。
大片紫色的花簇擁在一起,錦絮蹲下身來手指點了點花蕊,揚起腦袋問,“這也是能入藥的嗎?”
楚玉茹拿出專門割草藥的鐮刀來,為錦絮演示了一遍如何采摘,手腳動作利索漂亮,“要的是它的根莖。”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手很漂亮。”錦絮冒出來這麽一句。
楚玉茹常年跟刀劍斧子打交道,更是用楚父的話來說到山上跟個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兩人抱的樹蹭就爬了上去。
日積月累下來掌中布滿了老繭,可偏偏她的手指纖細,半分不見常年使力的關節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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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絮的視線如灼燒般,看的楚玉茹手背發麻,指尖發紅的,蜷縮起來藏在袖中不讓他看了。
楚玉茹指着一片有陰涼休息地的地方,“那有一片…你在那裏采吧…小心些,別割到自己。”
錦絮笑看她沒說話,欣喜快從眼中溢出來了,要不是理智尚存,光天化日,他定是要看看楚娘子的臉紅起來是什麽可人模樣。
走出去兩步的楚玉茹不放心的又退了回來,再次叮囑道,“這一塊地方在坡處,草木茂盛,要注意腳下,別摔下去。”
一番話說完,錦絮眼睛一亮,捂着嘴巴幸災樂禍道,“那個小掌櫃不會就沒帶眼摔下去的吧,怪不得有一片花叢被壓趴了。”
日頭高懸,曬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到不像是剛入春,反倒是跟盛夏一般。
忙活了一上午的兩人坐在樹蔭底下,錦絮扯着袖子擦去下巴處的汗水。要不是楚玉茹給他的鬥笠,怕是那麽曬一上午,人都能曬暈過去。
錦絮正低頭去看竹筐內的草藥,只見一個水壺伸到了面前,是楚玉茹随身攜帶的那個。
大方的接過喝了幾口,清涼的水下肚瞬間舒服了不少,腦袋也清醒了許多。
還給楚玉茹時,餘光看見她竟毫無芥蒂的就錦絮剛碰過的嘴口接着喝了。
錦絮錯愕了一瞬,胸膛翻湧出一股莫名的情緒,盡量保持平靜,拽着布鞋邊冒出頭的嫩草,“你的背硬不硬啊?”
語氣中帶着絲絲縷縷的幽怨氣,手掌撐在柔軟的草地上,上半身向楚玉茹傾去,“不然怎麽老是有東西喜歡往你背上…落。”
話音落下,手指撚起落在楚玉茹肩膀上的葉子,随手扔了。
沒等到楚玉茹回答,錦絮自顧自的坐了回去,視線流連在楚玉茹飽滿沾有水珠的淡粉色唇上。
想起溫俊逸被楚玉茹背着,心裏直冒酸泡泡的,當時恨不得從屋子內出來,将人扒拉下去,看看到底能不能走的。
天知道錦絮是如何忍下來的,木門上還留着他指甲扣出來的印子。
不過看在今天新鬥笠的份上,就忘記這件事吧。錦絮低下頭淺淺的笑了,手背若有若無的擦過嘴唇。
歇腳沒到一炷香的時間,錦絮便催着繼續去采草藥,幹起活來格外賣力,竟是讓她們趕在太陽落山前把所需要的草藥全都采完了。
柔和的夕陽灑落在身上,撫慰了一天的勞累,錦絮滿心滿眼都是前面走着的楚玉茹背影,帶着淡淡癡念。
“那個小掌櫃什麽時候從你家離開啊?”錦絮腳尖踢着楚玉茹的影子,“不然我們明天把草藥送去百草堂,告訴那掌櫃子把他接回去。”
楚玉茹停下腳步,靜靜思索了一會,覺得錦絮說的有道理。
在她家中地方簡陋,睡也睡不踏實,吃也吃不好的,實在不适合修養,倒不如将事情告訴溫掌櫃,把溫俊逸接回去好好養着腳踝,免得落下什麽病根子。
楚玉茹點頭,“我明日就去縣城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還沒去過百草堂呢。你一直都在那裏換錢嗎?”錦絮快走了幾步與楚玉茹并肩,心情明顯愉悅了起來,帶着股活潑勁。
“我幫你拿竹筐吧,看起來怪重的。”說完去拽楚玉茹後背的草藥筐,拽下來後抱在懷中,不等人反應大步往前走,“快些下山喽,不然天要黑了。”
楚玉茹追上去,推辭道,“我自己背。”
“你追到我,我就還給你。”錦絮身後背着個竹筐,懷中還抱着一個,皆是盛滿了草藥,半點不喊累的在下山的小道上跑了起來。
發絲跟在身後飛舞着,時不時觸到追在他身後的楚玉茹胳膊上,像是嬉鬧,又像是撩撥。
趕在火似的夕陽落下前她們回到了村內,楚玉茹搶回了竹筐,細心的發現錦絮鼻尖冒着汗珠,和手掌被磨紅了一片。
在身上左右摸出個帕子來,正打算用水打濕給錦絮擦手,水壺的蓋子剛打開便被錦絮察覺意圖,抽出她手中的帕子往袖中一藏。
攤開雙手在楚玉茹面前,手指上沾了不少草藥筐的泥土,“直接用水澆我手上就好。”
楚玉茹依照他說的辦,清澈的泉水從指縫淅淅瀝瀝落下,錦絮搓幹淨後絲毫沒點講究的把手上的水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腰兩側留下五個拖長的指印。
“手洗幹淨舒服了不少。”錦絮笑容更燦爛了些,就是半句不提剛被他‘搶’走的帕子。
兩筐子滿滿的草藥放在溫俊逸面前,受傷的腳踝搭在凳子上,只好彎着腰在草藥堆裏來回查看。
着重‘關照’錦狐貍采割的那一筐,想在裏頭找些刺挑挑,畢竟在溫俊逸眼中錦狐貍哪裏是好心去采草藥的,明明是去勾搭楚娘子的。
可萬萬讓他沒想到錦絮采的讓他無可挑刺,想找麻煩都找不到,且每一根草藥采摘的地方剛剛好,不會浪費也不會留出多餘沒用的部分。
溫俊逸在心中極其小聲的誇贊了一下錦絮,擡眼就看見錦絮一副欠揍的狡猾樣,立馬把剛才的誇贊收回來。
面上裝作勉為其難随意捏起兩根來,“能用。”
外頭全暗了下來,寥寥幾盞燈驅散黑暗,村內來回跑動玩耍的孩童陸續被叫回了家。
錦絮沒理由再在楚娘子家中呆着了,帶着絲不舍的離開。
即便是溫俊逸只能睡在偏屋內,也夠錦絮羨慕的了,最起碼正大光明的進楚家。
錦絮一離開,溫俊逸迫不及待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詢問楚玉茹今天在山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好說的太過于明顯,免得讓楚娘子覺得他小氣多事,但又抓心撓肝的想聽錦狐貍背着他不在的時候用什麽詭計。
楚玉茹思索了一會,“山裏的動物都出來的,一路上碰到不少只兔子。”
“除了遇見動物還有其他的事情嗎?”溫俊逸着急的直咬手的,豁出去的明示道,“你和錦郎之間沒發生什麽嗎?”
沒等到楚玉茹回答,門被輕輕推開,錦絮抱着胳膊倚靠在門框處,似笑非笑的盯着溫俊逸,“我倒是不知道溫郎如此關心山上的事情,不如我來跟你慢慢說。”
去而複返,吓的溫俊逸差點蹦起來,像是抓到錦絮把柄,直言,“偷聽牆角不是君子所為!”
錦絮沒搭理他,悠悠走到楚玉茹身邊坐下,“楚娘子是否忘記昨夜答應我的,要幫我把牆上的洞補起來,我進了家門才想起來。”
提那麽一嘴楚玉茹才想起來,今一天都在山上呆着,哪裏有空餘時間去幫忙修補牆壁的,到現在還是用櫃子擋着。
溫俊逸聽着默默撇嘴,心裏偷笑錦狐貍這次失策了。
想起那日半夜楚娘子都能拿着燈幫他把窗戶縫隙堵起來,看了眼窗外天色,時間不算晚……
想法還沒想完,只聽見楚玉茹滿是歉意的開口,“今晚委屈你在我這休息,明天回來一定記得幫你補起來。”
錦絮面上不見半分喜色,搖搖頭體貼道,“不委屈。”
哪裏不委屈,怕是心裏早已樂開花了,不愧是狐貍,真會裝!
溫俊逸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楚娘子肉眼可見的對錦絮不同,哪裏是旁人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娘還說楚娘子是老實人,他怎麽瞧着楚娘子面對錦絮半點沒老實人的憨厚樣。
濃濃夜色下楚玉茹快速把臉洗幹淨後躺回了軟席上,已經比第一次跟錦絮晚上呆在一間屋檐下要放輕松許多。
回想着白日的經過,總覺得有什麽地方疏忽過去,再想回想總是有些困難。
就在楚玉茹快要步入夢鄉時,一陣喉嚨裏難以壓制的咳嗽聲傳來,聲音的主人似乎很害怕咳嗽聲吵到她,有意的壓低聲音,反倒是讓嗓子更癢,咳的更停不下來了。
楚玉茹瞬間從睡意中醒來,看向床榻上的錦絮,不知道何時人已經坐了起來,窗戶開着一條縫,直直往屋子裏灌着冷風。
快步下了軟席,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好,踩着就過來了。
“我吵醒你了。”說完錦絮不受控制的又咳嗽起來,從胸膛中傳來悶悶聲。
咳的眼尾泛紅,咳的眼冒淚光。
楚玉茹伸長胳膊關起了窗戶,阻擋了冷風再次吹進來,剛坐到床邊錦絮軟弱無骨的靠了過來,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口呼吸着。
楚玉茹身子僵直了一瞬,慢慢放松下來,随着錦絮的呼吸一點點順着他的後背。
溫熱的手掌撫過微涼的皮膚上帶起一陣顫栗,錦絮低低哼了一聲。
“我去請溫郎來給你看看。”
肌膚分開,周身的暖意跟着散去,錦絮忽然覺得冷的厲害,就像是日日夜夜伴着他,想要将他骨頭渣都吞沒的寒冷孤寂。
巨大的空虛無助逐漸包裹住錦絮,壓迫的他難以呼吸,忍着又泛起的咳意,抓住了楚玉茹的胳膊,“我沒事,只是吹了風,休息一會就好了。”
唇邊洩出幾聲咳嗽,錦絮抓着她胳膊的手沒松,近乎于哀求的看向她,“讓我靠一會,就好。”
楚玉茹坐了回去,主動把半邊身子湊了過去,胳膊虛虛環着錦絮的腰,等着他平穩呼吸。
“被熱醒了,本來想開窗涼快一些,沒想到吹了風嗓子忍不住的癢,還打擾到你休息了。”錦絮垂下眼眸,放在腿上的手指互相纏繞着,帶着鼻音略有些撒嬌道,“冷。”
楚玉茹提着被子蓋到錦絮肩膀處,又壓實了被子四周,“現在還冷嗎?”
“其實我不難養的。”錦絮低低說了句,聲音如蚊子般細小,讓人聽的不真切。
不讓楚玉茹有任何反應的機會,又道,“我就靠着睡一會。”
緩緩閉上了眼睛,鼻尖嗅着楚玉茹身上令人安心的氣味,躁動的心逐漸平複下來。
冷是真的,在楚玉茹離開時錦絮冒了一身冷汗,僅有的一點困意也煙消雲散。
但現在的困倦疲憊也是真的,楚玉茹身上過于溫暖,是錦絮一直以來所渴求向往的,靠近時忍不住的親近、放松,困意爬上心頭。
楚玉茹不清楚在那兒傻愣愣坐了多久,大概是胳膊酸麻的受不了了,才忍着不适小心翼翼的将熟睡中的錦絮放下,三番五次的确認被子不會漏風後,輕手輕腳回到了軟席上。
徐璟越拍拍溫俊逸的肩膀,“我舅舅還說表姐木楞。”
溫俊逸揉了揉淚濕的眼睛,正準備感謝他的安慰,只聽見徐璟越繼續道,“但你看她對錦郎木楞嗎?”
嘆了一口氣,滿眼同情的看着他,“就是不喜歡你罷了,你別多想。”
溫俊逸:謝謝(哭的更大聲了)
「十二點還有一更,替寶寶們蓋好小被子,看完早點睡覺覺O3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