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暖陽高照,開春時節曬在身上暖洋洋的,白日吹來的風也柔和,能聞見其中若有若無的青草香。
兩人身後皆背着竹筐,竹筐裏放着不少采摘下來的草藥,尤其是溫俊逸背上的竹筐,快被他裝滿了。
自上山來溫俊逸臉上的笑意就沒減過,即便是他不需要的草藥看見了也是走不動道,非得采下幾株來帶走。
一路下來紙上寫的草藥生長地方還沒到,他就先沒空餘位置裝了。
“我從前只跟着娘去過種草藥的農戶田裏,還是頭一次在山上采草藥。”溫俊逸圓圓的大眼裏滿是欣喜,雙手扣着竹筐減輕負重,“聽娘說她們以前都是在山上采藥的,後來堂做大做好了,才找到門路跟農戶對接。”
談話間來到了一處向陽的坡,坡上開着一片片花冠是藍紫色的小花,放眼望去格外漂亮。
溫俊逸激動的一把抓住楚玉茹胳膊,迫不及待的卷起長衣擺系在腰上,“龍膽!這得多采些回去。”
楚玉茹是頭一次聽說龍膽,往常路過時也能看見一簇簇的小紫藍花,不過沒放在心上。
在溫俊逸的介紹下才知道,龍膽要取其根莖曬幹用藥,具有清熱燥濕,瀉肝膽火的功效。
不再浪費時間,兩人分頭行動的采集,楚玉茹割的很小心,生怕傷到了藥材。
每當想起這些都是能給人治病救命的藥,手下的刀割的更仔細了。
大山內物産豐富,土地不僅滋養出草木,草木回饋給生靈,生靈繼而運轉維護大山,形成了天然循環。
楚玉茹不禁将手掌貼在泥土地上,她總是覺得腳下的土地是有靈氣的,托舉着萬物。
身後傳來哎呦一聲,楚玉茹從出神中回來,猛然發現剛蹲在坡邊的溫俊逸不見了,尋着聲音的方向找去,在坡底下看見了摔下去的人。
看坡上壓趴的印跡估計腳滑滾了下去,竹筐內的草藥在颠簸下全撒了出來,溫俊逸渾然不覺摔下去的痛楚,夠着手要把掉出去的草藥攬回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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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茹順着坡滑了下去,上下檢查了一番,沒有明顯的外傷,剛松一口氣要扶着他起來時,溫俊逸又哎呦了一聲。
只見他麻溜的解開了束在襪子裏的褲腳,白嫩的腳踝處赫然一塊恐怖的淤青血紫,光是看着就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溫俊逸眼睛一下濕潤了,到底是年紀小,被養護在長輩的羽翼之下,哭鼻子抹眼淚的解釋道,“我剛才看有一株根莖長的漂亮,就想過去采了,哪知道地上草茂盛,根本看不出沒路,腳一下踩空了。”
他在說話時楚玉茹簡單幫他處理了傷處,水壺中冰涼的山泉水全澆了上去。
楚玉茹掐着他的腰扶着去了一塊石頭上坐着,“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受傷後溫俊逸哪裏還有什麽自己的主見,拉着楚玉茹的衣服,只說了句讓她快些回來。
人一走溫俊逸的思維開始發散,周邊動靜被無限放大,搓了搓胳膊,努力的忽略一切。
強迫着自己去想其他事情,想到娘說過楚娘子從小在山裏跑,應當是熟悉這些小傷如何處理,她去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絕對不相信楚娘子會将自己留在山裏頭,想到此處溫俊逸多了幾分安心。
提到楚娘子腦海中另一張臉就冒了出來,好看是好看,但溫俊逸不喜歡,那只詭計多端的楚狐貍!
只會欺負楚娘子單純,不懂得人言可畏的,要是真被他榜上楚娘子了,那日後還怎麽還村裏頭生活。
提起來不稱呼楚家那位娘子,倒是稱呼她為撿旁人穿過的破鞋的那人。
男子從小就被教育選擇了一位妻主,定然是要跟她白首偕老,永世不棄。
哪怕是喪偶了,男子若是沒孩子牽絆,多半也是跟着妻主一同去了。
對妻主的忠誠是一方面,還有便是喪偶的男子多半被認為是克妻,為世人所唾棄,見到恨不得繞道走,哪裏有娶進門的想法。
昨日錦狐貍肆無忌憚的進楚娘子的家中,還動楚娘子的衣服,當真是晦氣。
溫俊逸秀氣的眉頭快擰成麻花了,盯着慢慢腫起的腳踝浮現出一個想法。
看楚娘子對錦狐貍的态度,斷然是不能明着說的,那就只能讓錦狐貍知難而退了。
讓他明白,什麽叫做明當戶對,什麽叫做家世清白。
溫俊逸揚起下巴,郁悶的心情一消而散,已經打算好了計劃,等楚娘子回來就跟她說腳踝疼走不動路,讓背着下山。
到時候錦狐貍定然會看見,想想他黑臉的樣子,溫俊逸忍不住笑出了聲。
不清楚等了多久,只記得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也逐漸難受起來,溫俊逸才看見遠處走來的人影。
楚玉茹一手提着兩個木棍,一手拎着的布裏裹着什麽,往下頭滴着水。
湊近後溫俊逸才發現,楚玉茹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了冰塊,敲碎了外頭裹着衣服上扯下來的布條,敷在了他紅腫的腳踝上。
溫俊逸吸着鼻子,不讓自己過于失态,“都開春了,你哪裏弄來的冰塊。”
“山上有個瀑布,瀑布後的洞穴內在冬天凍了不少冰,才開春還沒融化,真給我找着了。”
楚玉茹做好一切後擦去脖後汗水,席地而坐的抽出腰後匕首,一點點修着帶回來的兩根手腕粗的木棍。
“我小時候摔過跤,聽村裏的大夫說摔後兩天要用冷的東西敷在紅腫的傷口處。當時我娘就順着溪流往山上找,還真找到了未融化的冰塊,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果然在楚娘子身邊很安心。”冰塊敷上去當真是沒那麽疼了,溫俊逸羞澀的低下腦袋腼腆的笑了,沒忘記計劃好的,開口試探道,“我這腳怕是不能走路了,單腳蹦下山也不現實,都是我不好沒好好看路,惹出了麻煩來,還得讓你背……”
溫俊逸眨巴着眼睛,盯着遞到眼前的兩根木棍子,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楚玉茹手腳動作快,兩根布滿刺手樹皮的棍子很快只見光滑的木色,她的手在上面滑了一圈,确保沒有小倒刺後遞給了溫俊逸。
“兩個當拐杖,就能撐着下山了。”楚玉茹貼心的将溫俊逸扶着站起,怕他不會用特意演示了一遍,“每次我腿摔着都是這樣走路的,一開始會不習慣,但熟悉掌握了,跟尋常走路沒什麽區別。”
溫俊逸縱然心中有萬般不願意,都在楚玉茹期待的眼神中接過了“拐杖”,用起來格外不習慣,卻在楚玉茹一遍遍的誇贊鼓勵下,跟兩根棍子較起勁來,非要短時間內表演個健步如飛。
下山的路不好走,溫俊逸只能在楚玉茹的護着下一點點往下娜,聽着贊美聲逐漸忘卻自我。
當瞧見山腳下的山莊時,猛然反應過來他原本的目的是什麽,立馬搖頭把楚玉茹蠱惑人心的話給甩出腦袋。
“我覺得我這樣的速度下山太耽誤時間了,估計要拖累你天黑都到不了村子,不如……”溫俊逸跨過一個小坑,擡眼見楚玉茹停下了腳步。
正一本正經的看着她,模樣極其認真,“我答應了溫掌櫃說要好好照顧你,可卻還是讓你受傷了。是我不好,你不需要有負罪感,就算是走到明天早上,我也會陪着你的。”
溫俊逸眼角濕潤,一時間分辨不清是感動的淚水,還是欲哭無淚。
楚娘子是當真不明白,還是說故意耍他玩樂,溫俊逸咬着後槽牙氣呼呼的往山下挪動,速度意外的要快了不少。
待到要到家門口了,天也差不多暗了下來,溫俊逸瞧見了錦狐貍家亮着的燈,心一橫的扔掉了棍子蹲了下來,腦袋埋在雙臂之間,說話聲悶悶的,“好累,我走不動了,手上都要磨出水泡了。”
他攤開的手掌指關節間真長了幾個透明水泡,心裏頭委屈的厲害,把能罵的都罵了一遍,氣還沒消。
“那我背你吧。”楚玉茹在他面前蹲下彎了身子。
剛還氣着的人瞬間軟了下來,半分火氣都冒不出來,終于是笑了,往楚玉茹後背上一趴,樂呵呵的摟着她的脖子。
路過錦絮家門口時故意說話聲大起來,仗着楚玉茹看不見,語氣中滿是歉意,眼睛卻直勾勾的瞧着錦狐貍的窗戶處。
“都怪我笨,體力還不行,勞煩楚娘子背我回來。”
楚玉茹說了些什麽溫俊逸沒注意到,光看見牆上掠過的人影了,就知道錦狐貍定然是躲在了窗戶後偷偷的看着,開心的雙腳翹起,聲音更大了一些。
折騰下來草藥沒帶回來多少,溫俊逸嘴角拉攏下來,盤腿坐在軟席上整理着為數不多的藥材,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這腳踝啊,怕是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了,本來說要上山采藥填補堂內空缺的,沒想到折騰了半天,只有這一筐子。”
楚玉茹從竈房內出來,手中端着一碗白粥,裏頭放了一勺腌菜,遞給愁眉不展的溫俊逸,“明天我上山繼續采。”
“那你可得多采點。”溫俊逸在寫滿藥材的宣紙上點了幾味,“這幾味都是堂內缺需的,你拿去賣給我娘,能換不少錢。”
見他一臉真誠的教自己如何賺他娘的錢,要是被溫掌櫃知道了,怕是氣的拿苕帚跟屁股後面攆。
“不要錢。”楚玉茹笑了下。
光影恍惚,溫俊逸不争氣的臉又紅了,連忙端起碗來喝粥,指望着寬大的碗能遮擋住緋紅的面頰。
若是跟着的是楚娘子,吃幹餅喝白粥也不是不行,誰讓她那麽好看。
幾聲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平靜,楚玉茹門剛打開,一人撞進了她的懷中,沒着急退出來,反倒是順勢環住了楚玉茹的腰來。
錦絮衣衫松垮,腰帶虛虛的搭在胯上,毫不懷疑動作幅度再大些,外面的袍子就能敞開,将裏頭的肌膚一覽無餘。
楚玉茹無法忽略隔着薄薄布料傳到手掌中的溫度,不自覺的吞咽口水,“怎麽了?”
錦絮滿是驚恐的将臉貼在她脖頸處,濕潤的睫毛一下下搔在楚玉茹敏感的皮膚上,怕的肩膀都在哆嗦。
“我剛準備解衣睡覺,就看見了一道黃影子竄了過去,才發現家裏進了黃皮子。”
住在山腳下晚上有山裏頭的小動物誤入也是常見的事情,楚玉茹不疑有他,蜷縮不知往哪兒放的手指舒展開,學着拍了拍錦絮的肩膀,低聲安撫道,“我去看看,你別怕。”
錦絮跟着低應了一聲,眉眼低垂好不脆弱。
溫俊逸本是嫌棄錦狐貍低廉的手段,但聽到黃皮子按耐不住了,連忙夠着兩根木棍子要起身,“我也去!那玩意能入藥!”
錦絮眸子冷冷掃了他一眼,上翹的眼尾滿是鄙夷和睨視,“腿都瘸了,好好躺着吧。”
說罷走了過去将兩根木棍子拿遠了些,确保溫俊逸夠不着後笑了。
“笑起來更像狐貍了。”溫俊逸氣的捶了下軟榻。
“權當你是誇我了。”錦絮半點不惱,笑盈盈的将門關了嚴實,是一點兒也不給溫俊逸追出來的機會。
溫俊逸探着身子要夠拐杖。
錦狐貍走到旁邊,走你!
拐杖直接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