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除夕又名歲除,舊歲至此而除,另換新歲。
天色暗朦朦的,如籠罩在青煙之下,楚宅內卻熱鬧非凡,傳來女子的歡聲笑語。
小環踩在竹梯之上,繡花鞋輕輕踮起,手裏提着大紅燈籠穩當當挂在房檐之下,透過燈籠布的燭光映的她滿面紅光。
“小姐,你看這位置行不行?”小環扭頭向下詢問道。
楚玉茹扶着竹梯不敢松手,左右看了看,大致比量了一番。
宅門口的去年燈籠換了下來,新的燈籠亮堂幹淨不少,順着街道一眼看去,不少人家早起換了門前燈。
“我去請家主和正君來貼門簾。”小環跑起來帶着股風,跟她活潑的性子一樣,眨眼間拐個彎不見了。
指尖不過扶了一會就被風吹的泛涼,楚玉茹慢吞吞把梯子移開,擋在門前不雅觀也妨礙地方,雙手捧在唇前哈氣取暖。
這一幕恰好被趕來的錦絮看見,将手中包着布袋子的暖手遞給她,“正君給我的。”
錦絮今日穿着新衣,榴花紅的顏色襯的他豔麗不少,罕見的唇瓣紅潤,像是春風提前吹來,當真跟榴花仙子一樣。
錦絮有些不習慣的抿起抹了胭脂的唇,将暖手塞給了楚玉茹,側身站在了抱鼓石旁。
暖手的暖意逐漸驅散寒意,楚玉茹指尖泛起酥麻,有些讨厭惱人的冬風,總是吹的她耳朵通紅。
楚父母攜手而來,笑吟吟接過小環拿來的對聯,紙背上抹了漿糊,夫妻兩互看了一眼,多年的默契連溝通都不用,一個眼神便能和對方貼整齊。
楚父,“你們中午記得補覺,別沒到跨年就撐不住犯困了。”
起的确實早,白天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若是不趁着午休補覺,可真不一定能忍耐到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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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循慎終追遠的傳統,過節日得祭拜祖宗,有些地方還會祭祀天地神靈。
按照民間的觀念,逝去的祖先會化身在天之靈,庇護塵世中的子孫後代,而祭祖便是祈求和報答。
身為男子進不得祠堂,就連楚父也不例外,但為表對祖宗的尊重,會跪守在外面,等着家中女人做完一系列流程後再起身。
為外人的錦絮需要回避,呆在廂房內等家主喊他出來,才能夠出屋門。
楚氏母女并未用早膳,而是拿着掃除工具仔仔細細的将祠堂打掃了一番,棗木的桌子擦的光亮。
随後換了身幹淨整潔的衣裳,端着三牲飯菜、三茶五酒恭敬的擺放在桌前,由家主楚母磕頭上了香火,燒了紙錢。
從祠堂內出來,天光大亮。
楚母扶着楚父起身,替他整理好衣擺,回頭對關祠堂門的楚玉茹道:“你去喊錦絮來前廳用早飯吧。”
楚玉茹應了聲。
家主祭祖時整個宅院都保持着安靜,廂房院內也靜悄悄的。
高高的廣玉蘭即便是在冬天葉子也綠油油,幾只麻雀落在上頭,蹦跶着來回移動。
楚玉茹走上廂房臺階,手剛擡起,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兩人同時愣住,對視的一瞬不約而同的移開目光,錦絮聞見了楚玉茹身上帶着的淡淡香火氣。
回到縣城的楚玉茹不似在村子裏那般粗糙,她的長發全盤在腦後,兩側的簪子上簇擁着玉制蘭花,白色的毛絨對襟披襖襯的她如富貴花般。
錦絮忍着撲通心跳,率先開口,“結束了嗎?”
早起是再平凡不過的事,即便是日常在村子裏楚玉茹也會天沒亮就起來收整東西,準備往山上走的。
但她看見錦絮眼下浮着淡淡烏青就知道,最近的休息定然不好。
早飯結束後還有置辦年貨和裝掃內宅,按照錦絮的脾氣性格定然是要陪着她們的。
楚玉茹話到嘴邊轉了個彎,“結束了,先去前廳用早飯,你再回來小憩一會吧。”
錦絮聽從了楚玉茹的安排,用了早飯後回到了廂房內,最近他确實沒休息好,卻不是因為水土不服亦或者是不适應楚宅。
而是自知道年歲比楚玉茹大上一歲後,揣揣不安,連帶着吃飯睡覺都了無興趣。
閉上眼睛便是幻想的無數種可能,每當想起楚玉茹可能會用嫌棄的目光看着他,心便如刀絞般疼痛。
溪水邊的那次事情錦絮萬般不願再發生一次,他見不得楚玉茹對自己半分的漠視,哪怕只是望着他時擰起眉頭,錦絮心便能難受的漏了一拍。
好不容易在陷入泥濘中遇到了願意拉着他走的人,錦絮舍不得,也絕不會輕易放棄。
依舊是毫無困意,他坐在紙糊的窗戶前,推開一條縫隙讓冷風能灌進來,吹的他意識清醒了不少。
似乎楚家人很擔心他的身體,屋內的暖爐燒的十足,時常讓錦絮恍惚是否已經入冬。
外頭傳來女子的嬉追逐聲,錦絮透着紙窗看不真切,隐約兩道身影跑到了院門前。
其中一女子拉着了作勢要進來的同伴,聲音壓低了錦絮還是聽見了。
“小姐說了,錦公子最近沒休息好,讓我們等下午再裝扮廂房院子,別打擾他休息。”
同伴手裏捏着紅豔豔的窗紙,羞惱道:“都怪你非要跟我玩鬧,我差點把這茬忘了。”
兩人互相拌着嘴的走遠,不一會連她們的笑聲也聽不見了。
錦絮半倚靠在窗戶處,垂下的濃密睫毛遮擋住眼中翻騰的情緒,突然覺得有些困了。
打了個哈欠起身,向着床榻走去。
可得好好的補覺,今晚上還得跟着楚玉茹一起守歲,想到此處,錦絮唇角揚起,姿态放松不少。
第一聲炮仗響起,送走斜陽,再一聲伴随着街道上孩童的歡笑。
楚宅燈火通明,恍如白晝,宅內上下都聚到了前廳來,或圍着或坐着的。
楚玉茹拿着折成三角紅紙,學着楚父的動作剪着,瞪大眼睛不放過一處。
信心滿滿的展開後跟楚父對比起,天差地別。
小環舉着自己剪出來的和小姐比了一下,立馬信心暴增,讨誇的跪坐在楚父的腳邊,“您看。”
“小環的手比你的巧。”楚父笑道。
楚玉茹也不惱,眼睛一瞥就看見了楚母捂着不讓人看的紙花,“什麽時候娘能學會,我也就能學會。”
楚母立馬直起腰板子,手上動作不停的将紅紙藏袖子裏,拿出長輩的态度教育道:“我一把年紀了,你跟我比什麽。”
“哎!”楚父小聲驚呼,探着半個身子瞧錦絮剪出來的,“整個屋內就屬錦絮手最巧。”
聽聞都圍過來欣賞,錦絮手中的紙花跟她們剪的不一樣,是一團團簇擁着的牡丹花。
錦絮腼腆的笑了下,本是不打算剪牡丹的,可出神時想着的是楚玉茹,手跟着腦子動了起來,緩神來就已經剪出來了。
年夜飯中最重要的便是餃子,作為家主的楚母親手為家中晚輩盛餃子,說道,“過年吃餃子,招財又進寶。”
錦絮一直挂着淡淡笑意,他許久未能熱鬧的過個新年,楚家的氛圍哪怕只是讓他在旁看着,也是開心的。
一碗浸在熱湯裏的水餃放在了面前,錦絮微微睜大了眼睛,手不自覺扶上碗邊,穩穩的護着。
“先吃韭菜餡的餃子,寓意着長長的財富。”
楚母話音落下,外頭漆黑的天空綻放出耀眼的煙花。
“來來!磕頭給壓歲錢。”楚父最是積極,掏出袖中早已準備好的紅包,樂的眼睛彎起。
小環速度最快,跪下後說着喜話,磕頭拿了紅包麻溜的站到一旁,大口吃着碗中餃子。
夜已深,大紅燈籠高高挂,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鞭炮味。鋪着鵝卵石的路上一前一後的走着兩人,錦絮捏着手中的壓歲錢,心燙燙的。
他快幾步追上楚玉茹,“我拿紅包是不是不合規矩?”
楚玉茹思考了一下,回道:“你也是晚輩,給是應當的。”
光線忽明忽暗,映的人面容看不真切,錦絮心思微動,“我當時沒看見你的紙花,能讓我看看嗎?”
剛淡然的人立馬露出窘迫,楚玉茹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拗不過的拿了出來。
剪的确實算不上好,就像是剛學會用剪刀的孩子作品。
錦絮忍住笑意,妥善的将其疊好,卻并沒有還給楚玉茹,“我看着倒是挺好,你打算拿回去貼嗎?”
哪有人把剪的醜的往窗戶上貼,擡眼看到不得心塞,楚玉茹想都沒想的搖頭。
“那能給我嗎?”錦絮道。
楚玉茹想拿回,卻被錦絮靈活的躲開,連邊都沒碰着。
着急道:“這不好看。”
“好看。”錦絮堅定道,“我覺得好看的。”
再看錦絮已經把東西收入自己袖中,走路速度快了許多,生怕楚玉茹上來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