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為什麽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不對勁?”柯天撓撓頭,表情有些懵,“不會吧,我剛剛看兩個人都在笑啊。”
“昨天晚上我瞧不慣,刺了貝瑾塵幾句,本來是想讓他對老大主動點,可他呢?消失了一整晚,沒在醫院陪床,到了今天早上才出現。昨晚老大半夜突然醒了,發現是我在病房陪護後就再沒睡着過了。”
兩人邊走邊說,到了28層的公共會客區,魏棟将兩袋餐盒放在桌上,挑着眉頭問:“現在你還覺得他們兩個笑得很正常嗎?”
柯天緩緩搖頭,拍着胸口一副後怕的表情:“還好你反應快。我剛剛還把嫂子認成了蔣維昊,娛樂圈的人不是最忌諱被人說像誰誰誰嗎?就算蔣維昊是嫂子的朋友,我那樣也肯定讓他不舒服了。”
“為了保險起見,”魏棟推了推金絲眼鏡,“叫計仲回來陪護吧。”
VIP病房裏,夫夫兩人對坐在床上餐桌的兩側,兩顆腦袋距離不到二十公分,坐姿都不是很舒服,卻沒人提議将餐盒移到沙發旁的茶幾上。
商飏可能是餓了,低着頭很認真地喝粥,貝瑾塵還記着那種詭異的感覺,用湯匙攪着他那份魚片粥,黑色蝶翼般的睫毛顫了幾顫,沒話找話地說:“昨天晚上我走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怎麽今天看起來還是這麽憔悴?”
商飏昨晚是被噩夢吓醒的。在夢裏,他穿着黑色披風,頭頂兩個尖尖的角,嘴裏也長出長長的獠牙,住在一棟駿黑陰森的中世紀古堡裏。他将柔弱不堪一折的貝瑾塵擄到古堡中,逼迫他穿上只能遮住重點部位的爛布衫,讓他每日跪着用抹布擦洗古堡,卻将只給他清水和黑面包吃。
他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可他在自責痛苦的同時,又癡迷于貝瑾塵姣好的臉蛋身材,披着可以讓身體隐形的披風,發了狂一般迷戀地跟在貝瑾塵身後。
當他驚醒,聽到下屬魏棟關切的問候時,他十分慶幸貝瑾塵不在,不然他可能因為無法立刻從夢境中清醒而失态。
夢中的細節當然不能說給貝瑾塵聽,不然他對自己的印象可能更差,商飏掐頭去尾只挑了一部分細節來說:“當中醒了一次,後來就睡不着了。”
“我還以為是我不在,所以你睡不着。”
商飏舉到嘴邊的湯匙頓住了,驚覺這應該是道送命題。
該怎麽答?他一不熟悉兩人的相處模式,二不了解之前有沒有過類似的情形,說“是”可能漏了馬腳,說“不是”又顯得他一點都不在乎。
一口軟糯的魚片粥在嘴裏嚼了半天才咽下,商飏沒想出最佳答案,只好回答昨晚看到短信時的真實想法:“如果你在這裏,我反而會擔心你能不能休息好。”
果然如此。無論發生什麽事,商飏還是先考慮他的感受。所以他只是鬧了一點情緒,還沒對自己完全失望。
那他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和商飏恢複如初了吧?
貝瑾塵彎着嘴角,夾了一個奶黃包放到他面前,說:“讓魏棟不用麻煩他家阿姨了,接下來的病號餐,我來做。”
“好啊!”能夠吃到貝瑾塵親手做的飯,商飏的心砰砰直跳,可想起夢裏撅着小屁股擦洗整座古堡的小仆人,又遲疑了一瞬,“你不會覺得勉強吧?”
貝瑾塵被即将而來成功沖昏了頭,咬着筷尖眼睛亮亮:“一定沒問題!”
***
解鈴還須系鈴人,“假蔣維昊”招惹來的粉絲,蔣維昊本人最好解決。
手機直播界面中,蔣維昊穿着白色條紋西裝,領口被一朵黑色山茶花束起,襯得脖頸修長,水紅的唇微微一勾,話裏帶着漫不經心的刺:“誰這麽無聊去醫院cos我啊?拍到正臉了嗎?”
彈幕裏一片兒的[沒拍到……]、[原來不是日日]、[哈?有人假扮你?想紅想瘋了吧!]……沒人再深究更多。
貝瑾塵松了口氣,與此同時手機收到了蔣維昊的消息:
[bluemelon:欠我一次。]
[貝:可能還得再欠幾次。]
[bluemelon:?]
半個小時後,一六八醫院住院部樓下密不透風的人群全散了,留下的只有随風翻卷的黃綠交雜的秋日枯葉。
蔣維昊拍完雜志回到家,一開門就聽到刀砍東西“咚”的一聲巨響,随即是“叮叮當當”一堆玻璃瓶倒下的聲音,和一句低低的輕呼。
從沒開過火的米白色調廚房裏,一只帶有十幾道血淋淋傷疤的無毛白雞從砧板飛到一堆調料瓶中,貝瑾塵穿着淺藍圍裙,舉着一把還在滴血的菜刀,笑眯眯地望過來:“你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又是幾個調料瓶接連倒下,從廚房臺面滾到了水槽裏。
蔣維昊眉尾微微一跳,眼神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你準備棄舞從武,改學大砍刀了?”
“我想了想,”貝瑾塵微微一笑,眼睛不帶一眨地一揮手,菜刀結實地紮進那只白雞的胸腔中,發出柔軟帶有濕意的悶響,“要讓商飏對我改觀,我就得主動一點,做一些平時我不會做的事。”
“所以你打算把我家的廚房毀了,讓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對你有任何幻想?”蔣維昊清脆地為他鼓掌,不住點頭,“好想法,一擊即中,一劍封喉,不愧是你。”
“……”蔣維昊話裏帶刺,貝瑾塵惱羞成怒,瞪他,“不就是做個飯,這有什麽難的?照着食譜一步一步來不就行了,我覺得和打游戲沒什麽區別,我肯定能搞定。”
“那這只雞都讀檔十幾次了,怎麽還沒通關?”蔣維昊輕飄飄地丢下一句話,白色西裝的下擺消失在推拉玻璃門的邊緣。
貝瑾塵無言,他側首看看那只身插一把菜刀、死後都不能瞑目的雞,仿佛能從那黑豆般的小眼睛中品出了一絲絕望。
不應該啊,肯定是這雞有問題。
“清炖雞湯算硬菜了,我第一次就做難度是大了點,”貝瑾塵想了想,總算想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冰箱裏翻出幾顆西紅柿和雞蛋,頗有信心地卷起了衣袖,“我該從新手任務入手的,先做個簡單的西紅柿炒蛋。”
一個小時後,蔣維昊面無表情地将一盤西紅柿蛋湯、一盤西紅柿焦炭雞蛋、一盤西紅柿雞蛋拌蛋殼依次倒進垃圾桶後,食指堅定地指向客廳:“你要是再踏進廚房,我就把那三盤毒藥同城快遞給商飏吃。反正他早晚都得被你毒死,不如我幫你,讓他死得痛快幹脆一點。”
貝瑾塵摸了摸鼻子,悻悻然摘了圍裙。客廳茶幾上放了兩大袋白色外賣盒,是蔣維昊加急定來的病號餐。
貝瑾塵沮喪地往沙發上一躺,抓起一個米色抱枕就把臉蓋上了。早上才說過豪言壯志,中午卻提着外賣盒過去,他這不是主動到現場打臉嗎?
伴随着塑料垃圾袋窸窸窣窣的響聲,蔣維昊的話從廚房飄出來:“我看你也別去醫院送餐了,商飏和你結婚三年,心裏也明白你是什麽水平。”
“不,我就去。”貝瑾塵撲棱坐直了,舉起手機打開相機對準了廚房,咔咔連拍了好幾張,“沒做成功怎麽了?我要讓他知道我付出了這麽多努力。而且我這叫夫夫之間的情趣,你不懂。”
蔣維昊回複他的,是遞到他臉邊的幾個垃圾袋:“那麻煩你,把你努力的成果丢到樓下垃圾桶裏。”
帶着手機裏拍好的一組照片,和改裝在玻璃保鮮盒裏的養胃病號餐,貝瑾塵回到了病房。
商飏和計仲兩人都是長手長腳,局促地坐在茶幾前對着電腦,正交流着些什麽。貝瑾塵在外人面前還是有偶像包袱,打了聲招呼,就把餐盒放到了茶幾上。
七八個保鮮盒裏,紅的、綠的、白的色彩鮮豔,盒壁挂着霧蒙蒙的水蒸氣,很能勾起人的食欲。計仲眼睛都看直了,憨憨一笑:“這都是嫂子做的啊?太厲害了!”
“哈哈,都是些家常菜。”貝瑾塵被誇得兩眼彎彎,也親近了不少,“做了挺多的,一起吃吧。”
“好啊!”
“不行。”商飏指着電腦屏幕,擰着眉說,“藹城這個項目,你不是說預算、進度都還需要調整?剛好中午回去公司收集下材料,把修改後的方案給我。”
計仲捧着電腦,垂着肩膀,笑容一點一點地從嘴角流失。他吞了口口水,問:“老大,很急嗎?”
商飏點點頭:“很急。”
但是這個項目方案的deadline是下個月啊!計仲暗自腹诽,面上卻不敢有什麽表現。他視線對上一臉狀況外的貝瑾塵,尴尬而不失禮貌地一笑:“嫂子,那我先回公司,希望下次能有口福。”
商飏起身送他,心想,還下次?你永遠不會有下次。
喜歡的人為他親手做羹湯,這麽夢幻的情節還不是在夢中,商飏腳步都變輕盈了,誇贊一句接一句地往外冒:“貝貝,你好厲害啊,這麽快就做了這麽多菜,看起來都好好吃。”
立在茶幾旁打開保鮮盒的貝瑾塵停住了,頭像電影裏慢動作一樣轉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你在誇我?”貝瑾塵問。
貝貝怎麽好像不高興,他說錯了什麽?商飏僵住了沒敢立刻回答,仿佛一只腳踩碎了湖面的冰層,另一只腳懸在半空中遲遲不敢落下,腦子裏把剛剛的話過了幾遍,也沒找出是哪錯了。
“難道我不該誇……嗎?”他不太确定地問。
“呵呵。不用這麽陰陽怪氣,該誇不該誇我自己有數,你心裏也清楚。”貝瑾塵愈聽愈火冒三丈,重重地把筷子往餐墊上一放。他是不會做,做得也不好,但他也有那份心想為愛人付出。可商飏這樣冷嘲熱諷,他突然就不想把那些做得一團糟的照片拿出來了。
誇不是,不誇更不是。商飏沒搞懂當中的玄機,不出聲地走回到沙發旁,拉着貝瑾塵坐下,夾了一塊蝦仁遞到他嘴邊。
貝瑾塵憋着火,狠狠一口咬掉蝦仁。
商飏又夾了一塊西芹。
貝瑾塵偏頭瞪他:“你故意氣我是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厭吃芹菜?”
商飏額角滲出薄汗,筷子一掉方向,“那我吃。”
陰陽怪氣,又是陰陽怪氣。每次他滿心期待地想要和商飏好好溝通感情,對方就莫名其妙地說一些刺痛他的話。
貝瑾塵“啪”地撂下筷子,問:“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有什麽話也不要藏着掖着了,直接說。”
“沒有,”商飏艱難咽下口中的西芹,捏着筷子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又重複了一遍,“沒有。”
貝瑾塵氣得都笑了,“你沒有?你明知道我不會做飯,根本不可能做出這一桌子的大餐,你還誇我?你這不是話裏有話,有別的想說的嗎?”
心裏“咯噔”一下,商飏意識到差點穿幫了。他不在乎這飯不是貝瑾塵做的,就是外賣,只要是貝瑾塵給他定的,他也覺得開心。
“真不是,我……我以為你找了個大廚帶着你做呢,所以就想好好地誇誇你。”商飏表面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掩過了他的反常回應。
貝瑾塵哼道:“我就是跟大廚學,也不可能一天天就做出八個菜啊!”
“那有什麽不可能的?”商飏發自真心地反問,“畫畫、跳舞,這麽難的兩件事你能做得那麽好,為什麽做菜不可能?”
貝瑾塵雖然瞪着他,但像突然啞了火的炮仗一樣接不上話。面上的肌肉一點點緩和下來,左側嘴角上揚又迅速壓了下去,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嘟嘟囔囔dc:“也是,我要是想學,肯定能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