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騷貝貝
騷貝貝
上午十點,洛杉矶。
機場航站樓的感應門緩緩打開,一大群人闖進大廳,外圍的記者們舉着長|槍短炮各種鏡頭,對着正中間那張戴着墨鏡的亞洲面孔咔咔直拍。
問題也連珠炮似的砸來:
“貝先生,從未見過您與您丈夫一同露面,能談談您的感情生活嗎?”
“恭喜獲獎,接下來您在A國的系列畫展,是恒飏集團打響進軍歐美藝術品市場的第一炮嗎?”
“您不願意接受媒體采訪,是商飏先生不允許嗎?”
……
……
記者們如此簇擁,原因很多:貝瑾塵作為舞蹈家兼畫家,攬獲繪畫界、舞蹈界的多項大獎,擔任百老彙歌舞劇的舞蹈指導,又即将在M國多地舉辦系列畫展……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丈夫商飏擁有恒飏集團,華國top5的集團公司,在地産、互聯網、金融、高新技術等多領域擁有絕對話語權。
貝瑾塵清冷脫俗,商飏矜貴低調,夫夫兩人很少接受媒體采訪,便愈發讓媒體們好奇。聽聞這次貝瑾塵不坐私人飛機回華國,他們便在這裏蹲守,想從他的嘴裏撬出哪怕一點關于兩人的信息。
任衆人追問,被黑衣保镖簇擁的貝瑾塵充耳不聞,徑直向前走去。為了引起注意,記者們的問題越來越尖銳,到了貴賓室門口,大家都快放棄時,那抹穿着米白飄逸襯衫的身影忽然停住。
貝瑾塵回頭,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沖男記者擡擡下巴:“你說什麽?”
那嗓音空靈如林間鳥鳴,仿佛帶着一絲袅袅的仙氣。
男記者愣住了,嘴唇上下動了動,沒有思考直接重複了一遍:“您明年還會繼續擔任恒飏集團的代言人嗎?”
人群中發出低低噓聲和笑聲。這問題太蠢了,恒飏集團一貫行事低調,成立後從沒聘請過代言人,直到商飏與貝瑾塵成婚。兩人舉行婚禮那天,恒飏旗下所有公司都挂上了貝瑾塵的巨幅gg展板。這位現代舞者跳躍的剪影身形從此深入人心,商飏對貝瑾塵的疼愛重視也成為佳話。
貝瑾塵不可能不當恒飏代言人,除非他和商飏離婚。
一直跑娛樂新聞的男記者終于回神,他懊惱得也想噓自己,怎麽能順嘴把昨天采訪的問題問出來——
“不一定。”貝瑾塵摘下墨鏡,唇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淺淺弧度,緩緩道,“如果有更好的機會,why not?”
貝瑾塵流出的影像資料不多,表情也大多冷冷淡淡的,仿佛全身周遭有一堵無形的牆,将他與俗世衆人間隔開來。
可這會兒他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棕眸裏水波微漾,那張漂亮得如純淨美玉的臉便有了一種魔力,能将人的三魂七魄全部勾走。
舉着話筒的記者們都呆住了,只有咔嚓咔嚓的快門聲接連響起。等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門後,所有人像突然回了魂,這才意識到聽到了一個極其重磅的消息。
“快!快點發微博!”
“喂?老大不得了了,我現在人在機場,貝瑾塵說不想做恒飏的代言人了!”
“你是豬啊,标題要寫商飏貝瑾塵婚變!……這句也不對,電腦給我!”
飛機商務艙內。
“你剛才太沖動了,”随行助理李向林搖了搖頭,“怎麽,和你老公吵架了?但生氣歸生氣,和記者說那些話,你又不是不知道會帶來什麽不良影響……”
李向林,是貝瑾塵上個月剛換的第二十五任助理。她是獨自撫養一對雙胞胎的單身媽媽,憑借豐富的育兒經驗,在試用期裏很快摸準了雇主的獨特脾氣。
雨後森林氣息的精油噴霧,溫度剛剛好的熱敷肩頸包,米灰雙面羊絨披肩,再加一副耳塞和真絲眼罩,把貝瑾塵腦袋上的大火苗瞬間滅成了小火星。
跨國航班的冷氣總是特別足,他整個人縮進披肩裏,把手機往臺上一扔,哼聲道:“昨天早上訓了我一通,說我不懂事,不聽話,我還說他自私霸道呢,什麽都要管我。況且我和記者說的那些話哪裏錯了?我又不是賣給恒飏了,多接點別的工作不行嗎?他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覺得我沒做好代言人,那他就給我打電話嘛!”
貝瑾塵比商飏小五歲,但覺得商飏比他爸還像爸,從生活起居到交友玩樂,沒什麽是商飏不操心的。貝瑾塵一開始覺得這是優點,可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慣了,時間長了就煩了。
他不記隔夜仇,商飏哄他,他就消氣,只是這次……商飏沒哄他。想到這,貝瑾塵心情又不好了。
李向林心裏覺得好笑,找空姐要了一杯溫牛奶遞給他,才像閑聊般随口問道:“吵完架,他都沒給你打電話啊?”
“不打就不打,誰稀罕。”貝瑾塵說完便咕嘟咕嘟喝完牛奶,拉上了眼罩。
“那你也不給他打?”
“我不。”貝瑾塵氣鼓鼓地磨牙,“明明是他不對,憑什麽我打?他不打,我也不打。”
“是,就不該給他打,德行,給他慣的。”李向林點頭附和,末了還補上一句,“回去也別給他打。”
李向林松開卷發,放松地靠着座墊,翻起了随身的工作手帳。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貝瑾塵翻了第十五次身,忽然把眼罩掀高了一點,淡棕色眸子水汪汪的:“他昨天就不高興了,我一直不打,他會不會更生氣啊?”
李向林停下筆,眉眼間是幽幽潭水般的平靜溫和,她問:“你覺得呢?”
貝瑾塵回想起商飏挂電話時隐忍的氣音,和那句“你要是不喜歡,那我以後都不這樣管你了”。這句話商飏說過不止八百遍,下一次還是會照樣管他。
但這次不同。從那天之後,商飏沒打過電話,沒發過微信,連他有沒有按時吃飯都沒問過。
貝瑾塵心裏空落落的,還有摸不透對方此時想法的忐忑:“應該生氣了,而且氣得不輕,才會不給我打電話,也不給我發信息……”話落,他點亮手機屏幕,信號正常、網絡正常。
路過的空姐柔聲提醒兩人:“先生,女士,飛機即将起飛,請關閉手機、筆記本電腦等電子設備。”
貝瑾塵長按電源鍵關機,扁扁嘴聲音委屈巴巴的:“要起飛了,現在打也來不及了。”
李向林替他掖好披肩,說:“回國再當面好好說吧,他那麽愛你,一定一下子就氣消了。”
李向林說得篤定,其實還沒見過大名鼎鼎的商飏,只是耳聞他在商場上殺伐果決。但貝瑾塵鬧脾氣不是一次兩次,回回都能被哄得眼睛彎彎,嘴裏還哼着小調兒,說明商飏還是很有手段的。
至于不聯系……可能有別的原因吧。
顧城,一六八醫院。
深夜,走廊亮着白晃晃的燈,十幾個黑衣保镖列隊在兩側,氣氛莫名肅穆威嚴。
院長辦公室裏,頭發花白的老院長坐在桌後,顫巍巍地指着屏幕:“商先生,雖然你有點輕微腦震蕩,但腦部的CT、核磁共振檢查結果是沒問題的,沒有損傷、出血、病變……”
坐在桌子另一側的商飏腰板直挺,穿的是普通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右手手臂因為輕微骨折吊在胸前,全身周遭卻散發着威厲的氣勢。聽完院長的話,他的劍眉擰起:“那為什麽我會這樣?會認為現在是2020年?”
他手指在辦公桌上敲了敲,沒發出什麽聲響,卻能讓人感受到他的不滿與煩躁。
老院長瑟縮朝後躲了躲。他真的沒查出來為什麽商飏會記憶出錯,失去了三年的記憶啊。這位商先生聽說以前黑白兩道都……他這次帶了這麽多人,該不會是萬一不滿意他的說法,就直接把他%*&%吧!
他艱難地扯開嘴角,斟酌着措辭,希望盡量平複獅子的怒火:“商先生,大腦是很精密的部位,受到撞擊怎麽可能會不出問題呢?之前我們也有收過出車禍後短暫失憶的病人,雖然你的情況比較特殊……但說不定過兩天就好了。你再住院觀察觀察,好不好?”
再觀察?一六八醫院的腦科算是國內頂尖的了,如果在這兒都查不出,那就得去國外了。商飏斂眸,起身颔首:“謝謝,不用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院長,希望你以後也能繼續幫忙。”
他話音剛落,身高兩米、西裝都藏不住壯實手臂的秘書計仲上前,在桌上放下一疊紙。
老院長一看,是保密此事的合同,給的條件很豐厚,違約的後果也很嚴重。他一輩子清廉,從不拿這種灰色收入。可他看看桌子前像兩堵牆立着的高大男人……
他把合同推回去一點點,努力不笑得太生硬,語氣變得更和藹些:“哈哈哪裏需要簽合同,商先生,替病人保密是醫生最基本的職業道德,你不用擔心的。”
商飏掃了眼辦公室裏的擺設,簡單樸素,唯一塞得滿滿當當的是幾個大書櫃,都是醫學專着。他笑了笑,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握住了對方的:“是我唐突了,那就麻煩院長幫忙保密了。”
顧城的秋天,夜裏寒意深重。商飏出了院長辦公室,披上黑色風衣外套,一邊往病房走,一邊整理醒來後的種種。
聽計仲說,他昨天淩晨遭遇了一場車禍——他從藹城辦事回來,在高速公路上,差點被一輛爆胎的重型拖車撞到,好在司機經驗豐富及時躲避,小車躲開了疾速的拖車,卻沖出高速護欄撞到了路邊的樹,商飏和司機雙雙暈了過去。
司機肋骨、胸骨都斷了,商飏只有右手臂輕微骨折,可記憶出了大問題。
他還覺得自己活在2020年的初秋,可現在是2023年的10月,他的生活變了許多,恒飏集團的市值增長了十倍,左手無名指上多了枚戒指,他還娶了貝瑾塵。
貝瑾塵,一想到這個名字,酸澀的甜蜜就充盈商飏整個胸腔。
他在慈善晚宴上第一次見到他時,貝瑾塵一身明黃,在舞臺上如脆弱羽蝶展翅欲飛,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印記。
灰敗的生活第一次有了色彩,他開始追随貝瑾塵的腳步,去看他的表演,拍下他的畫作,甚至還有了合照——雖然是五十多人的演出答謝集體照。他漸漸不滿足只是遠遠看着,他想觸碰,想交談,甚至想把那身影牢牢握在掌心,卻擔心不小心碰斷了他的翅膀。
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而且從結婚日期看,他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他心口微微發熱。在他失去記憶的這三年裏,他和貝瑾塵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病房就在隔壁樓,位于頂樓的VIP單人病房,隔音很好。回到病房後,商飏吩咐秘書計仲:“給這家醫院捐棟樓吧,走我的私人賬戶。記得,手續要正規,不要給院長添麻煩。”
計仲點頭:“明白。”
計仲是個身高快兩米的壯漢,跟了商飏很多年,從灰色生意做到了集團公司,行事穩當,忠心不二,有一說一——
計仲立在床邊,瞥過來好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扭捏模樣,兩個耳朵還紅通通的。
商飏:“……”
等了片刻,計仲還在猶猶豫豫,商飏不耐地敲了敲床沿:“有事?有事就說。”
“老大,你的手機修好了。”計仲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手機,遞過去,“主板被摔壞了,裏面的數據只恢複了一部分,我确認了一下通訊錄……”說到這裏,計仲的臉更紅了,似乎和通訊錄有關。
商飏接手機,點亮屏幕。壁紙是貝瑾塵的一張舞臺照,背景燈光幽黯,只一束清冷的光灑在貝瑾塵玉石般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脆弱美好得近乎不真實。他忍不住在那臉頰上摩挲了一下,點進通訊錄,卻赫然看見第一位的聯系人,名叫——
騷貝貝。
名字與貝有關,又收藏在第一位,除了貝瑾塵不會有其他人。
一米八七的男人坐在病床上,從脖子到耳尖,瞬間燒成了番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