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車門關上以後,宋西寧掃了前座一眼,發現劉興不在。
他方才是同經理人一起走的,而經理人不在很正常。這人和他們一向不是一一輛車。如果晚上沒有同行的其他安排,一般飯局結束後就會分道揚镳。
可劉興也不在,這就比較奇怪了。
宋西寧順着衣領的力量收回視線,對上俞燃那雙隐含暴戾的眼。倒沒覺得害怕,只伸出手指,用指尖在他的手上輕輕劃了一下,說。
“松開。”
俞燃眼底的不悅頓時一僵。他顯然是很介意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捏住宋西寧的衣領時,連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可另一方面好像又不太能夠違抗宋西寧的命令。
兩相争鬥之下,後者沾了上風,前者便淪落為委屈:“你手太冰了。”
“冷呗。”宋西寧無所謂道:“劉興呢?”
“廁所。”俞燃答,随即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似有似無地接了句:“他說你們聊得太久了。”
宋西寧樂了,琥珀色的眼睛朝俞燃望去:“介意啊?”
他的眼神這樣居高臨下的睥睨人的時候,會帶有一種上位者的性感。不是冰冷的性感,而是非常誘人,惹人侵犯的性感。
俞燃的喉結幾乎立刻就緊了緊,随即悶聲道:“……不敢。”
連眼睛都垂了下去,而宋西寧則在慢條斯理地整理着方才被俞燃拽皺的衣領,一邊問說。
“他去了多久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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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什麽時候回來麽?”
“不知道。”
宋西寧擡起眼皮朝他的方向看過去,随即笑罵道:“那要你上車幹什麽?現在下去?”
俞燃悶着坐在後排不肯動。
他看上去是真的糾結極了,想問又覺得沒有身份,想強勢又覺得地點不合适,好半天才開口說了句:“禮物和剛才那個人,宋老師你總得挑一樣……”
然而話還沒說完,車門就被人打開了,劉興從外邊鑽了進來。
俞燃徹底郁結。
劉興确實是去衛生間了,回來之後同宋西寧聊了一下之前的飯局,又大概講了一下俞燃為什麽會在車內。
據劉興所說,是他上車的時候,俞燃就已經跟過來了,而至于為什麽之前明明傳聞了已經進組,這會兒還能出現在這裏,這件事劉興就解釋不了了,得問俞燃。
話題到這的時候,車內其實安靜了一瞬。
不過宋西寧并沒有接着劉興的話,立刻去問俞燃,而是同劉興不着邊際地聊了點其他,絕大多數都是同青蝶有關的。
有些涉及到青蝶內部方針,甚至是賬務,宋西寧也沒有因為俞燃在而停止讨論。
這麽做的結果就是,後邊那個原本郁結的人漸漸就支棱了起來,開始認認真真聽了,目光時不時就朝宋西寧的方向瞥。
宋西寧這樣的人,允許和不允許,通常不會直白的用語言表達出來。不是他性情扭捏,是他覺得那樣沒意思。
這個人本來就是從頭到腳都擅長表達的,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用語言說,就已經在行動裏了。
就好像他什麽也不用說,白行知就明白自己被拒絕了。也就好像現在,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說,但俞燃卻有很明确的,距離他更近了一點的感覺。
否則的話,像宋西寧這樣界限感分明的人,不會讓他聽見這些。
意識到這點之後,俞燃再回想起宋西寧之前輕輕劃過他手背的指尖,身體頓時有些燥熱。
俞燃是臨時來的中部小城,陶莉也跟過來了,兩人住的是和宋西寧一家酒店。
這不難,這座中部小城不算發達,高級酒店就那麽幾家,同行業的人都明白彼此會愛去哪裏。
然而在酒店裏,分明有自己另外的房間,可俞燃卻沒有去,而是緊跟在宋西寧身後。
劉興剛開始還覺得奇怪,想要開聲詢問。可當他發現宋西寧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之後,便默默安靜了下來。
劉興的房間在樓下,三個人在電梯內分開,俞燃跟着宋西寧一路到了房間內。
這一條路的氣氛是越走越安靜,等到門卡嘩啦開房門以後,宋西寧才回眸瞥了俞燃一眼。
就見俞燃的視線也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分開這麽長時間,兩個人好像還從沒有這樣單獨在密閉空間裏相處過。
俞燃在抑制着什麽,神色顯而易見的緊繃。而他越緊繃,宋西寧就越放松。
一邊褪去外衣,一邊款步朝裏走,并開聲道:“是之前在旅行中遇見的朋友。”
俞燃一愣,随即很快便會意:“就是我之前打電話的時候,聽見的……?”
這說來也巧了,宋西寧應說:“對。”
“所以他來找你,是因為你們……”
“沒有。”宋西寧搖頭:“偶遇而已。我和他之間也沒有什麽,一起游玩了兩天,就沒有下文了。”
俞燃皺了皺眉頭,臉上帶着一絲猶疑。
他并非是不信任宋西寧的說法,而是他也同樣了解宋西寧。
當時他電話打過去時,宋西寧溫柔詢問的聲音,絕對不是對待普通朋友的語氣,所以他當初才會那麽緊張,往後整整三四年的時間,都活在陰影裏面。
宋西寧看破了他的想法,也很坦然道:“當時确實有考慮過,但是最終發現還是不合适。”
這句話一出,俞燃的心情一下變得又慶幸,又酸脹。
慶幸大概是慶幸在原來宋西寧最終也和他一樣,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過,而酸脹則酸脹在,他考慮過這件事。
“為什麽不合适?”俞燃聲音頓時變得又悶又澀:“那你到底和什麽樣的人才合适?”
宋西寧住的是套間。
進門之後便有一整套長長的沙發,他依靠在沙發椅上,看着停滞在門口的俞燃,長腿放松向前:“不把外套脫了?”
“不想拖。”
“想春季中暑?”
俞燃:“……”
他脫了。
“這麽多年我也思考過很多,感情裏就沒有從一開始就合适的人,所以到底和什麽樣的人才合适,這本身就是一個僞命題。”一邊看着俞燃将衣服挂起,宋西寧一邊平靜地說道。
“應該是喜歡什麽樣的人,去和那個人在一起,然後努力把彼此的頻道調整為同頻,也就成為了合适的人。”宋西寧道。
他的聲音說到第二句話的時候,明顯有變柔和許多,裏邊也帶着幾分妥協的無奈。
這不是被逼妥協的聲音,更像是在縱容什麽,懷着感情妥協的聲音,聽上去格外的溫柔。
“所以,”俞燃好像聽出了什麽,問說:“您喜歡什麽樣的人?”
“我喜歡什麽樣的人。”宋西寧重複了一遍,随即擡眸朝他看去:“你不應該是最清楚的了?”
俞燃一愣,随即就在宋西寧那雙昳麗的桃花眼裏,雙眸一點點紅了起來。
“我是你的第一次戀愛,你也是我的。過程中彼此都有考慮不周的地方,但不能認為這樣寶貴的初次交付裏,會一點感情都沒有吧?”宋西寧說。
“哥……”俞燃看着他,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哥哥”這個稱呼,在宋西寧和俞燃之間是很特別的。
俞燃家境富裕,但父母卻在他出生後沒多久就離了婚,往後各自都有家庭。
因為對彼此沒有感情,所以誰也不願意多管俞燃一點。
那麽多年,他雖然吃穿不愁,但在愛這方面,卻實打實是沒有接受過,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的。
最開始的時候,俞燃喜歡叫宋西寧哥,宋西寧還不太明白。雖說同志之間是有這麽喊的傾向,但宋西寧對這個稱呼,至少在一開始的時候,是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的。
直到後來俞燃告訴他自己的成長環境,宋西寧才漸漸意識到,對俞燃來說,這個稱呼意味着他即是愛人,也是唯一的親人。
意味着他承載了俞燃這個人所有的愛,這個世界上再沒有誰對俞燃來說,會比宋西寧更重要了。
所以最開始俞燃學不會愛人,總是會以一些傷害人的方式去愛人時,宋西寧才總願意那樣體貼耐心地去包容他。
至少在那個時候,他們彼此之間是很相愛的,只是誰也沒想到會走成後來那副樣子。
“但是,你跟我在一起總是很痛苦。”俞燃的眼眶已經徹底紅了。
他沒有在有愛的環境下成長,長大之後便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正确的愛人。宋西寧是他的第一個戀人,幾乎可以說是承載了他不懂得愛人的一切缺陷,窮盡所有的教會了他,愛的本質應該是什麽樣的。
譬如說耐心,譬如說信任,再譬如說陪伴。
按理說,從宋西寧這裏啓航,以俞燃的專情度,他吸取了教訓,往後很大概率就可以擁有一段美好的感情。
可誰知道他執拗地要在宋西寧的灣口不願意揚帆。
“那你改了嗎?”宋西寧看着俞燃,眼神變得比前段時間柔和了很多,也親密了很多。
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俞燃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熱潮在湧,極為認真地點頭說:“改了。”
“那不就好了。”宋西寧淡道。
“但如果不是我的話,也許你當年就不需要經歷這些,如果當時是一個更成熟,更理智的戀人……”
“我的事情,處理不好是我的問題,和我有什麽樣的戀人無關。”
“但至少傷害可以少受一點。”至少不用被逼迫到離開這裏,一個人離開那麽長時間。
宋西寧搖了搖頭。
他當年受到了傷害,俞燃很顯然也受到了。
所以不該說為什麽是他受到了傷害,應該說為什麽受傷的是他們。而倘若問題置換為這樣,答案就很好解了。
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這樣一段。
沒有人有一帆風順的事業,也不會有人擁有一帆風順的感情。喜怒哀樂,少其一都不是人生。
也許有些人的情感會溫吞一些,到最後也沒有什麽大波大浪,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部分人,他們的情感經歷天生就會比他人要挫折一些。
就好像俞燃這樣的成長環境,再好像宋西寧那樣的成長環境。
他們幼年未被教授如何去愛,往後在索取愛的路上走得比常人要坎坷一些,是必然的。
而在這種情況之下,兜兜轉轉回過頭,發現所有的傷痛和成長,都能夠和當年那個真正愛過的人分享,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幸事了。
他們自己造成的傷害,在成長為更好之後,也由自己來為彼此補償。
宋西寧看出了俞燃情緒的起伏,他自己的內心也并不平靜,兜兜轉轉這些年,再面對同樣的人,眼尾都帶熱意。
男人和男人之間,在這樣的情形下,解決方式是直接明了的。
“禮物。”宋西寧心裏一直記着這件事,他原本要給的禮物其實差不多的,但眼下的氣氛,比起重新在一起,另一件事會更為合适一些。
只見他順手勾開了領口的扣子,擡起那雙淺色的眼,望向俞燃說:“正好被你扯壞了。”
“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