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飯
第5章 晚飯
◎他面無表情地給雞割喉放血。◎
外界的喧嚣聲依舊,于笙卻似乎聽不見那些聲音了。
唯獨能聽清的,就是她自己沉重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僵硬的放下手中的鏡子,于笙渾身起了一層冷汗,她伸手摸到了身旁的折疊軍刀,眼神逐漸清明。
下一秒,于笙忽然移動,迅速拉開帳篷的鏈子鑽了出來,刀握在手裏藏在手腕後,用最快的速度看向帳篷旁。
她胸口劇烈起伏着,雙腿微彎呈蓄力狀,渾身的肌肉繃緊,眼睛死死盯着那個位置。
那個……空無一人的位置。
于笙神經緊繃,咬緊牙關,環視帳篷旁的一圈,手中的刀蓄勢待發,做好随時攻擊的準備。
海風拂面,若有若無的腥氣彌漫在于笙的周圍,幾根發絲随風遮擋在她的眼前,數秒後,風過,發絲吹落下來。
還有一同垂下的,是于笙握着刀的手。
消失了。
那個盯着她的人就像鬼魂似的,消失在這片潮濕的空氣中,于笙用了最快的速度出來抓人,也連個尾巴都沒見着。
于笙的目光掃過空地上排成一排的帳篷,它們上窄下寬,有着圓鈍的頂,就像是一個個墳包一樣,安靜的躺在沙灘上。
于笙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覺得鬼可怕。
有很多真實存在的東西,要比鬼可怕的多。
比如,心懷鬼胎的人。
于笙不能從影子分辨出那是誰,但是她知道,那人會隐藏起來,若無其事的混入人群,戴上不知名的面具。
或許,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小于!!”
一聲哀怨的呼喚傳來,喚回了于笙的注意力,她眼皮抖了下,不留痕跡地收起折疊刀,扔回帳篷中。
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她的臉上只有迷茫的好奇。
“怎麽啦?”
石永年單腿跪在地上,手下按着不斷掙紮的大公雞,頭上還插着幾根雞毛,他欲哭無淚的朝于笙看來,就像是找到了依靠。
“小于啊,這雞到底該怎麽殺呀?不是應該先拔毛嗎,可我怎麽感覺好像不太對的樣子,我手都被啄了好幾下了,疼死我了嗚嗚!”
于笙不留痕跡的打量了在場的人,石永年戴潔在處理雞,方景柏和秦山在擺着柴火堆,肖萌萌和湯凡一邊拿調味品一邊聊天,至于雲川,還在遠處削着他手裏的木棍。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和諧,完全看不出誰有離開過。
于笙收回視線,使用了今天的第二次讀心術,多重嘈雜的心聲在耳邊響起,她被吵得皺了下眉。
掩住神色,于笙走到石永年身邊蹲下,一低頭就跟公雞的小豆豆眼對視了,她頓時有些無語。
“不是吧大哥,你家殺雞活着就拔毛?生拔啊?還能有點人性嗎,雞不疼的一直啄你才怪呢!”
石永年傻眼了:“啊?拔毛不是第一步啊,那我應該先幹點什麽?”
于笙從旁邊抽出一把菜刀,反過來遞給他,呲牙一笑:“當然是先殺、雞、啦。”
石永年身體一僵,他遲疑着空出一只手來,顫巍巍的接過刀,看了眼活蹦亂跳的大公雞,又看了眼冒着寒氣的鋒利菜刀,不知如何進行下一步。
現在科技越來越先進,市場裏殺雞都是把雞直接丢進個大機器裏,出來的時候就是只沒毛的死雞,平常吃的都是這種處理好的,哪親手殺過雞啊。
偏偏戴潔就在旁邊,一臉期待的看着,指望他把雞處理了,石永年真是淚往心裏流,舉着刀硬是半天下不去手,胳膊都有些發軟。
這邊的動靜大,吸引了好幾個來看戲的,石永年頓時感到壓力山大,他有點後悔為了讨女神歡心,主動承擔做雞湯的活了。
于笙慢悠悠地說:“石永年,你不會是不敢吧?”
石永年沉默了會,最後還是挫敗地擡起頭:“我、我下不去手啊!”
他說着看了眼戴潔:“潔潔,要不……你來試試?”
戴潔震驚:“我?為什麽是我?”
石永年振振有詞:“你不是醫生嗎,天天握着手術刀,殺雞應該不在話下吧?”
戴潔瞪眼:“給人做手術和殺雞能一樣嗎!我又不是獸醫!”
石永年被女神兇的一慫,轉頭又把主意打到了于笙身上,讨好的笑了笑:“要不還是小于你來吧,女士優先嘛。”
于笙白了他一眼,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聽到這四個字她就想給他一拳。
“拿來。”于笙伸出手,在石永年面前晃了兩下。
意識到于笙是在要菜刀,石永年趕緊奉上,就像丢出燙手山芋一樣,于笙接過刀随手颠了兩下,剛想把雞拿到面前,動作就被人打斷。
“不行!”
方景柏懷裏還抱着木柴,喘着粗氣就小跑過來,他把柴都扔到一邊,從于笙手中抽出刀放到旁邊的大石頭上。
“絕對不行,怎麽能讓女生來做這種活呢?”他不贊同地蹙眉看了眼石永年。
【萬一小于弄到身上雞血怎麽辦,她今天都沒換衣服肯定是因為帶的很少,這裏又不方便洗衣服,況且殺生這種事,她要是晚上回去做噩夢怎麽辦?】
于笙勾了下唇,雖然她想說自己真的沒這麽脆弱,但被人關心的感覺實屬不錯,方景柏真的很細心,于笙什麽都沒說,他卻注意到了她沒換衣服,還替她把更遠的事情都想到了。
這般好意,于笙要是不領的話她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只不過,誰來殺雞又成了一個問題。
方景柏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氣:“我來吧!”
雖然沒做過這種事,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有見過家裏的保姆處理活魚,應該沒什麽差別。
左手抓住雞,右手拿起刀,把刀在雞肚子上比劃了兩下,方景柏陷入疑問。
額,這刀應該從頭剁下去呢,還是直接開膛破肚呢?
于笙見方景柏也一副沒經驗的模樣,無奈的搖搖頭,看來還是得她親自動手,這些個一看就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城市小孩,哪裏會殺什麽雞。
她伸出手,一句“還是我來吧”就在嘴邊,方景柏的另一旁卻突然多出一雙手,眨眼間就拿過了刀和雞,快上于笙一步。
于笙一愣,立馬扭頭看去。
是雲川,他走遠了些,遠離人群蹲下,左手抓着雞的翅膀和頭,讓雞露出脆弱的脖頸,緊接着,他拿着菜刀迅速在上面橫向割了一刀,鮮紅色的雞血瞬間湧出。
雲川扔下刀,倒提着雞,一邊放着血,一邊涼涼地來了一句。
“有熱水嗎?”
……
全場靜默了兩秒,忽然像是開了鍋般炸開。
石永年:“有有有,川哥我這就去燒。”
秦山:“天,雲川你這動作也太順暢了吧!”
肖萌萌:“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狠話不多嗎?”
湯凡和戴潔對視一眼,嘴角小女生的笑意壓都壓不下去,眼睛緊緊盯着雲川看,裏面裝滿了小桃心。
于笙看着那只已經一動不動的公雞,詫異極了,這雲川動作未免也太利索了一點,連她都做不到這樣,殺雞就跟殺案板上的死魚一樣,眼眨都不眨。
如果是殺別的東西呢,也是如此嗎?
突然,于笙的耳旁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她出來了。】
于笙愣了幾秒,才忽地反應過來這是雲川的聲線。
兩天來,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心裏的聲音。
可是他話中的這個“她”是誰啊?
于笙疑惑朝雲川看去,身體驀然一僵。
他也在看她。
那視線穿過混亂的人群,直直的落在她身上,一動不動。
恍惚間,于笙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雲川在說她,“她出來了”,是在說于笙從帳篷裏出來了,雲川知道她回了一趟帳篷,他一直在關注着她。
于笙垂下頭,避開他的視線,後背有些發冷。
雲川,會是剛才帳篷外的那個人嗎?
“小于!!”
石永年哀怨的呼喚聲再次出現,于笙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有些無奈。
“又怎麽了?”
石永年正在拿着一根木材生火,他朝着于笙舉了舉,可憐巴巴的說:“小于啊,為什麽升不起來火?”
于笙朝他手中看了眼,兩眼一黑,差點氣笑:“你家生火是直接拿打火機點木材?你要能升起來火才有鬼呢!”
于笙一把奪過石永年手中的柴火,扔回了用石頭壘的竈裏,她從兜裏拿出一張紙撕了幾下,又去旁邊撿了點幹燥的樹葉枝條,一起揉成了個圓形的團,然後把它點燃,放進了木柴中,待火焰逐漸升起,她才開始往裏加更多的柴火。
完事後,于笙把裝着水的鍋架在上面,輕輕抛了下手中的打火機。
有這東西就是省事,比其他的生火方式都簡單,可反複利用的次數也多,野外最重要的就是水和火,節目組給的幾個打火機能用很久,只要沒什麽意外發生,他們完全不用擔心火源的問題。
旁邊傳來石永年狗腿的聲音:“哇塞,小于你真厲害,簡直太萬能了!”
于笙瞥他一眼:“以後別遇見點小事就喊我,還玩有事鐘無豔沒事夏迎春那套呢,把自己當成了人物了是吧?”
石永年嘿嘿一笑:“人家這不是覺得你靠譜嗎,感覺看起來就什麽都會。”
于笙輕哼一聲,懶得跟他多扯。
柴火放了不少,鍋裏的水燒得很快,在大約七八十度的水溫時,用兩個夾子把鍋拿了下來,雲川把放完血的雞扔進去浸泡了兩分鐘,拿出來三下兩下的拔幹淨毛,在雞肚子上劃了一刀,掏出裏面的內髒,又用清水徹底清洗了一遍。
‘啪’,把處理好的雞扔在案板上,雲川到一邊洗手,于笙架着手臂問石永年。
“接下來該怎麽做你應該知道吧?”
石永年點頭如搗蒜:“會了會了,雞湯我還是做過的。”
于笙嗯了聲,準備去摘幾個椰子去,她朝雲川那邊看了眼,發現他洗完手又一言不發地坐回去削小木棍了,于笙撇撇嘴,在心裏嘟囔了句怪人。
折騰好幾個小時,午飯成功變成了下午飯,所有人圍成一個圈,屁股下墊着張巨大的野餐布,手裏捧着桶泡面,旁邊放着碗雞湯,還有四個開好了的椰子。
于笙解釋:“一共就摘了這些,大家直接對嘴喝吧,兩個人分一個。”
石永年也解釋:“這雞比想象中的要小一點,八個人分可能一人沒幾塊肉,還望大家見諒。”
瞧見戴潔表情有點愧疚,湯凡很老好人的打圓場:“在島上這個條件就很不錯了,再說了,我們不是還有萬能的方便面嗎,辛苦二位了,快點吃飯吧!”
其餘人迎合了句,戴潔神色這才緩和了些,開始動筷子。
餓了一天,衆人吃的狼吞虎咽,秦山和石永年幹脆吃了兩桶泡面,八個人吃完用的時間愣是不超過一小時。
天色開始昏暗,太陽即将落山。
收拾完鍋碗瓢盆,幾個女生準備回樹林拿水,她們上午只是找到了位置,但是因為沒帶小推車,沒法把水帶出來,所以這會叫上男生一起幫忙拿出來。
秦山和戴潔一共拿出來兩桶,熊一樣強壯的秦山一手拿一個,石永年運氣好,找到的水位置很近,要死要活算是把水拖出來了,剩下的女生則是空着手出來的。
趁着天沒黑,秦山和戴潔準備去拿剩下兩桶,湯凡拽上了石永年,肖萌萌則是害羞地找了方景柏幫忙。
于笙頓時有些可憐石大網紅,女生是把男生當兄弟還是未來男朋友,這不就能看出來了嗎,湯凡找石永年的時候跟喚小狗似的,而肖萌萌面對方景柏時臉都快紅透了。
悲催小石,注孤生。
六個人陸續進了樹林,營地裏忽然間變得很安靜,于笙坐在火堆旁喝着剩下的椰子水,感受着皮膚上灼熱的溫度,目光幽幽地飄到了其他位置。
其他人走了,營地裏只剩下了兩個人。
她和雲川。
于笙用牙啃了一塊純白色的椰肉下來,一邊咀嚼着沒滋味的果肉,一邊糾結讀心術冷卻的時候還要不要找雲山搭話。
可這個能獨處試探的機會,千載難逢。
下定決心,于笙扔下椰子,站起來拍了拍手上椰皮的碎屑,背着手吹着口哨,沒事人一樣晃晃悠悠地接近雲川。
雲川聽到腳步聲,手上的動作停頓,擡頭看了眼于笙,表情沒什麽變化,低頭繼續削着木棍,問了她一句。
“什麽事?”
見自己暴露,于笙尴尬地清清嗓子,幹脆也不裝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你在幹嘛呢?”
雲川扭頭,面無表情,想看傻子一樣看了眼于笙:“削樹枝。”
于笙:“……這我當然知道!我是說,你削這個用來幹嘛?”
雲川拿出一根削好的,在她面前晃了晃:“做弓箭,捉兔子。”
那根樹枝筆直,頭部尖尖的,尾部有兩半雞屁股毛做箭羽,還真挺像模像樣。
于笙佩服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你厲害,我連弓箭怎麽用都不知道。”
似乎是眼花了,于笙看到雲川很淡的笑了下:“你會的已經很多了,如果我沒有殺雞,你不是還想去殺嗎。”
于笙詫異,呆呆的說:“話倒是沒錯……啊?難道你今天是為了我才去幫忙的?”
雲川眉梢稍揚,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兩個人間隔半米距離,一動不動的對視着,最後還是于笙先敗下陣來,她扭回頭,呼出一口長氣,暗自懊惱。
靠,憋死她了,她剛才好像忘記了呼吸。
雲川的性格跟于笙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她本來以為他是高冷,不近人情,有距離感的那種人,但現在一看,他只是單純的話少,性子略微冷淡,并沒讓人感覺很難接近。
地上有幾只螞蟻在收集食物,于笙撿了跟小樹枝戳了戳那裏,漫不經心的問。
“你昨天為什麽選我?”
雲川拍身上木屑的動作一頓,片刻後恢複正常。
“你話很少。”
于笙失笑,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偏偏又很在情理之中,雲川這種性格的人,不僅自己安靜,應該也是喜靜的,選她的理由出奇的充分。
好像沒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
沒什麽別的想問的,其他人應該也回來了,于笙站起身,拍拍屁股,準備撤退。
“不打擾你了,我回去喝點水,你繼續。”
她擡腳往回走,掰着指頭算自己還剩下幾瓶飲用水,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後的人打斷。
“等等。”
于笙眨眼,疑惑地轉頭:“嗯?”
雲川拿了一張紙在擦手,白襯衣的領口被風吹開,露出的鎖骨消瘦清晰,黑眸筆直地望着她。
像是有清透的水,流過她的皮膚。
“一起去海邊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