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遺産
遺産
蒼曈在旁邊看孩子小心翼翼踩在地毯上的樣子，覺得十分心酸。
如果沒發生意外，蒙玲和蒙珑甚至他們的媽媽、奶奶都能早早進城，過上更好的生活。
往事不可追，她也不是沉湎于往事的人，活着的人要繼續過日子，總得往前看。
為免兩個孩子尴尬，蒼曈轉移開視線，當做沒注意到的樣子，神态自如地帶他們去前臺開房間。
開的是有三個房間的豪華套間，來到房間後，兄妹倆看起來仍舊有些局促不安，但比起剛進酒店的時候好多了。
蒼曈借口自己坐車特別累，要早點洗漱休息，讓他們選房間，然後各自把自己的東西放進去。
而她則找出一套衣服就去了衛生間洗漱，把兄妹倆單獨留在套間的客廳裏。
他們跟她還不太熟，蒼曈離開後更自在放開了些，好奇地到處摸摸看看。
好一會兒抱起自己的東西，往選好的房間裏放。
大部分年紀不大的孩子，适應能力以及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多時候都比大人強。
蒼曈洗澡出來時，就發現他們的無措感更少了，跟自己一起坐在客廳裏也不會局促外顯，蒼曈暗自在心裏點頭，給他們一些獨立空間，自由探索果然是正确的選擇。
“你們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蒼曈問。
兄妹倆對視一眼：“先、先洗澡？”
“剛剛我去洗澡前忘記訂餐了，現在點好餐，你們洗完澡出來就能吃上飯。”蒼曈拿出手機，掃了一下客廳茶幾桌角貼着的二維碼。
打開後是酒店的小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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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想吃什麽，要是都不喜歡，我們還能點外賣，明天再帶你們出去下館子。”蒼曈不等他們客氣地說自己吃什麽都行，直接把手機遞過去，“想吃什麽就點什麽，這裏的餐食味道挺好的。”
蒙玲性格更活潑，也好奇這麽高級的酒店飯菜是什麽樣的，帶着躍躍欲試的神色下意識接過手機，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點不太客氣。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看蒼曈，又看看哥哥。
蒙珑對妹妹的沖動有點無奈，但沒有多說什麽，只說：“你先點。”
蒼曈也順其自然地說了一句：“我想吃豪華海鮮套餐A，你幫我選這個套餐，再點一份米飯就行。”
“好！”蒙玲低頭認真翻找豪華海鮮套餐A，找的時候看到鹵味套餐，眼睛一亮，“哥，這個鹵味套餐裏你喜歡的各種鹵菜都有！”
蒙珑雖說比其他同齡孩子早熟些，但他也還是個孩子，聽到有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了，完全顧不上初來乍到的忐忑。
“真的有！”他最喜歡吃鹵味，以前跟爸媽去鹵味店買東西，總是每一種都想買一點，可每種都買，加起來也要花不少錢，所以他一次吃遍所有種類的願望從來沒被滿足過。
這個拼盤套餐裏真的每種都有一點，但是一看價格：“好貴啊……我也不一定能吃得完。”他猶豫起來。
蒼曈沒有跟他們讨論價格問題，只說吃不吃得完的話題：“套間廚房裏有冰箱和微波爐，吃不完放冰箱裏，晚上你們餓了可以自己熱一熱再吃，或者留明天看電視的時候當零嘴吃。明天我要出去辦事，不好帶你們一起去，你們得自己留在酒店。”
兩個孩子的注意力果然從價格上移到吃不完要如何處理的問題上。
開始想像以前對于家裏來說價格偏貴、只能偶爾買一次打打牙祭的鹵味被當做看劇零食的快樂。
這種體驗還是第一次！
“那我就要這個鹵味套餐吧，玲玲你要哪個？”
蒙玲興奮地把自己剛剛找豪華海鮮套餐的時候看到的另一個套餐翻出來：“我想吃燒烤！”
她要點的價格更貴。
蒙珑下意識擡頭看向蒼曈，只見她神色平靜淡然，正拿着遙控換臺找節目，說讓他們随便點還真的讓他們随便點了，他便沒再詢問。
兄妹倆點好之後，把手機交給蒼曈，她看了一眼，發現他們忘記給他們自己點主食，就加了一碗米飯，到時候兩個孩子吃一碗不會浪費。
又看看适合小孩子吃的東西，又加了份蛋羹。
提交訂單，付款。
“好了，回你們房間洗澡去吧。”
套間裏每個房間裏自帶一個洗手間，私密性不錯。
兩個孩子開心地點頭，起身走回房間的時候，連發梢都帶着雀躍的小蹦跳。
等洗完澡出來，訂的餐食果然送到了。
三人選擇在客廳落座，邊看電視邊吃，拆開打包盒，開飯！
兩個孩子自己點的東西，他們自己果然吃不完，反而是蒼曈給他們點的蛋羹跟米飯，被他們分吃完了。
因為訂餐前就說過，吃不完可以放冰箱，倆孩子便沒有因為自己買那麽貴的套餐卻吃不完而愧疚不安。
他們從容地把打包盒重新蓋上，往冰箱裏一放，便開始期待起下次肚子餓的時候。
晚上睡覺的時候，蒼曈自己睡得挺香，一夜無夢。
蒙玲跟蒙珑躲在被窩裏，躺在床上，周圍徹底安靜下來，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們才有時間仔細回味今天經歷的所有事情。
感覺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跟做夢一樣，隔着房間，用他們父母的手機跟對方發信息。
來到陌生的地方，兩人聊了許久，翻來覆去等到淩晨困得不能再困才睡着。
醒來的時候，沒看聊天記錄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
第二天起床時，兄妹倆精神萎靡。
蒼曈沒養過孩子，看他們兩眼無神的樣子，還以為生病了，立刻要帶他們去醫院。
兩個孩子都拼命擺手說自己沒事，蒼曈又沒測出他們發燒，去醫院這事才作罷。
吃早餐的時候，蒼曈跟他們說關于遺産的事情。
蒙玲跟蒙珑十一歲多，是大孩子了，只要不胡扯八扯故意說得雲裏霧裏，他們能聽得懂。
“房子現在全都在我名下，院子有四套，以前一套在我奶奶名下，以後也是我繼承，一套是以前長輩們一家人住的老宅，另外兩套在老宅附近，當年買下那兩套小院子，本意是想把老宅擴一擴，可惜後來出事，就耽擱了。”
再後來，一家人沒再能團聚，老兩口也提不起勁擴建房子。
“單元房有兩套，”蒼曈繼續說道：“一套是單位分的房子，另一套是他們後來平反後買的。”
至于為什麽買後來這套樓房，蒼曈能猜到一些。
她的父母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無論什麽事都想盡量一碗水端平，特別是在財産上，所以她們姐妹的感情很好。
再買一套單元樓，大概是覺得只有一套樓房，萬一兩個女兒都想要，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矛盾，手裏頭也有閑錢，幹脆又買了一套。
“單元房的分配方法也是一樣，其中一套歸我奶奶，現在是我繼承。另一套歸你們太奶奶，現在她的房子歸你們，不過放在誰名下，你們需要商量一下。
兩個孩子聽懂了，院子四套、單元房兩套，表姨的奶奶跟他們太奶奶平分，所以現在是表姨能分兩套院子一套單元房，他們兄妹倆能分兩套院子一套單元房。
他們兄妹倆總共得到三套房子，繼承的時候，這三套他們要再分。
聽懂是聽懂了，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他們心裏沒什麽主意，也不知道房子是怎麽樣的：“表姨可以幫我們分嗎？”
蒼曈表示她可以給建議，但不能為他們做決定，他們必須自己做決定。
“不過不是讓你們馬上做決定，我今天上午先去把你們的戶口落實好，下午再帶你們去看看房子。”
吃過早餐，蒼曈出門去派出所辦理落戶的事。
她在網上搜過攻略，昨天提前在小程序預約排號，按時到那邊就能辦。
名下有房，上頭有人，材料齊全，辦理起來速度很快。
原本以為得耗一個上午，結果一個小時左右就辦完了。
回到酒店，蒙玲跟蒙珑正在看電視，茶幾上是吃完東西後空掉的打包盒。
“剛吃完東西？”蒼曈問。
蒙珑看茶幾上挺亂，有些不好意思，漲紅着臉撓頭說：“吃完好一會兒了，我現在就收拾。”
“沒事，又不是咱們自己家，還得自己收拾，放在那兒酒店保潔會清理的。”
蒙珑聞言臉上的漲紅慢慢消下去，蒙玲收拾打包盒的手也停下了。
“你們落戶的事辦好了，”蒼曈拿出新戶口簿，“要不要看看？”
“要！”
于是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翻看新戶口簿，這裏的戶口簿跟他們老家的戶口簿不太一樣。
老家的戶口簿沒辦法單頁拿出來，而這裏的戶口簿是可以單張拿出來的，在孩子眼中很新鮮。
他們看了一會兒，蒼曈喝了杯水，也休息夠了：“正好還有時間，我帶你們去看看房子，要是你們看完有主意了就跟我說，沒準今天下午就能去辦理手續，把房子落在你們名下。”
幾套房子的位置全都在城西的老城區，互相離得不遠。
蒼曈先帶他們去當年一家人住的老宅。
這套房子面積最大，是足有三進的院子，距離機關單位很近。
這套院子在特殊時期被收上去後，沒分給其他人住，而是作為機關單位的辦公場所，保存得比較完好。
老宅左右兩邊的小院子也是。
不過蒼曈以前分到的那套院子就沒那麽好運了，那套小院子在另一條街，是距離這邊最遠的房子。
當時分給三戶人家，那幾戶人家在院子裏胡亂搭建，把院子糟蹋得不像樣。
平反後，蒼家老兩口拿回房子，原本住在裏面的人被要求搬走，心裏不忿，離開前還對房子進行了破壞。
所以即使院子主體用料很好，現在看起來也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危房。
看完院子，再去看剩下的兩套單元房。
兩套單元房年代都比較久遠了，一套在機關家屬院裏，是當年蒼父蒼母分到的福利房，後來花錢買斷了。
現在那一片被稱為舊家屬院，新家屬院在另一個小區，全是後來進入千禧年後建的電梯房。
當年住舊家屬院的人，大部分不缺新房子住，很少繼續住在這裏，舊家屬院的房子現在大部分住的是在附近工作外來的租戶。
而另一套在新家屬院附近的小區，那小區現在也是老小區了，裏面住着的大部分是嘉南市本地人。
在老城區住慣了，不願意搬離的念舊的老人占大多數。
蒼曈先帶蒙玲蒙珑去老小區那邊，那套房子在一樓，買房子的時候還送一個小花園。
他們去的時候，沒想到老小區的物業還挺負責，保安看到沒印象的陌生人徑直走進小區，趕忙上前攔住他們：“你們不是這裏的住戶吧？進小區要登記的，你們是來探親還是？”
“我們這裏的業主。”蒼曈說着拿出證件，“你看看。”
保安也是本小區的住戶，一看她房産證上的房屋信息就‘喲嚯’了一聲：“竟然是九棟二單元一樓108號的房主！”
那房子位置不錯，一樓很适合上了年紀腿腳不好的老人，這些年有不少人想買下來或者租下來，給家裏的老人住都找不到戶主。
路過的小區業主聽到這話，也神色詫異地圍過來看熱鬧。
“還真是九棟那套房的業主，我還以為那房子沒繼承人，要被政府收回去了。”
“我以為那家人連房子都沒處理就出國了。”
“原來還有後人在啊……”
“嘶——這姑娘怎麽看着有點眼熟？”一個老太太眯着眼睛湊近打量蒼曈。
蒼曈剛剛沒注意，這會兒轉頭一看到她就笑了，差點叫出當年對老太太的稱呼，好懸忍住了。
老太太是她母親的同事，年紀比她母親小幾歲，兩人關系還挺好。
現在雖然比當初蒼老許多，但仍舊能看得出年輕時的輪廓。
“我叫蒼曈，我奶奶也叫蒼曈。”跟自己奶奶起一樣的名字，有點稀奇離譜，可能有些人家也避諱，但法律又沒說不行。
老太太聽到她的名字激動起來：“是小瞳啊！好多年不見了，我是崔姨你還記得嗎？”
旁邊一個年紀大概四五十的中年婦人扯了扯她的手臂：“媽，蒼伯伯的女兒怎麽可能這麽年輕，她是蒼伯伯的曾孫女，只是跟他女兒起了同一個名字！”
“怎麽可能有人起名字跟奶奶一樣，你可別瞎說！”老太太上了年紀，有點糊塗，也有點固執，認定的事情誰說也不改，“這就是小瞳，我看着她長大的，還能認不出來？！”
不得不說，老太太陰差陽錯真相了。
蒼曈沒有多解釋，老太太的女兒對她報以歉意的眼神：“我媽上了年紀有點老糊塗，你別在意，我是她女兒，給你道個歉，對不住了。”
“沒關系的，其實我不在意名字的事，以前我家裏人都說我長得跟我奶奶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蒼曈臉不紅心不跳地瞎扯，“可惜我懂事的時候奶奶已不在人世，她去世前說特別想找回家人，才特地讓我父母給我用她的名字。”
“唉，那個年月走散的人不少，”旁邊有個上了年紀的住戶也認識蒼家人，不由發出感慨，“這也是老人家的執念，就是對你來說比較麻煩，還得到處跟人解釋。”
“也還好，我并不介意跟奶奶同名。”蒼曈心說其實也不必到處解釋，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當年的市中心變成老城區，當年的舊相識，也不剩幾個留在原地了，甚至還不一定有多少還在世呢。
有意給家裏老人換一樓住的人試探着問：“你現在回來是來處理房産？”
“我帶我外甥跟外甥女回來繼承遺産，”蒼曈把證件收起來，一手牽着一個孩子，“這是我姨奶奶的曾孫、曾孫女。”
“你姨奶奶……”圍觀住戶愣了一下，換算好一會兒才搞清楚兩個孩子的身份。
崔姨的女兒唏噓道：“是蒼伯伯的曾孫女吧？他的後人竟然這個時候才回來。”人早已不在了。
有住戶還是不明所以，崔姨的女兒幫着解釋：“這姑娘的奶奶叫蒼曈，她奶奶還有個妹妹叫蒼晴，蒼家的遺産應該是他們兩家平分。”
蒼曈贊成地點頭：“是這樣沒錯。”她看兩個孩子有點害羞，不太适應被這麽多人圍着。
等物業工作人員把他們三人的信息錄入物業系統，拿到單元樓的門禁卡後，便告辭說要先去看看自家的房子。
走出去老遠，蒙珑跟蒙珑忍不住狠狠松了一口氣，剛剛那麽多人圍着，讓他們想起了給爺爺跟父母處理喪事時的場景。
那時候他們也是被一群街坊鄰居圍着，雖說人家也是為了安慰他們，可他們總感覺很別扭。
他們家在村裏的位置比較偏，以前回家不需要從村裏人紮堆唠嗑的村口過，所以很少遭遇這樣的圍觀，現在更習慣鄉下那樣的獨門獨戶。
這個小區有點可怕，剛剛進來的時候，樹蔭下坐着不少老頭老太太，來一個人就一路看着人家嘀咕，直到看不見人為止。
這城裏的老頭老太太，跟鄉下村口大樹下紮堆唠嗑的老頭老太太也沒什麽差別。
“老小區是這樣的，比較新的小區住戶跟住戶之間就比較有距離感。”
兄妹倆明白，他們以前也聽在城裏有房子的同學說過。
房子很久沒人住過，鑰匙插進去擰的時候有點艱難，好在鎖質量很好，沒壞。
打開門的一瞬間，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你們倆先往後走兩步，我進去開門開窗通風，等會兒你們再進去。”蒼曈說着屏住呼吸走進去，飛快打開所有門窗，路上驚跑數只蜘蛛、蟑螂。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房子沒住過人，還是毛坯房，下水口也被蓋住了，沒讓老鼠鑽進來。
走一圈出去，蒼曈告訴兩個孩子：“房子狀況還算不錯，想住的話灑灑藥殺殺蟲，重新裝修就能住人，只是小花園缺少打理，這些年就算物業偶爾幫忙清理，也不如戶主自己打理得仔細，雜草落葉不少。”
“表姨，我不太想住這裏。”蒙玲比哥哥敢說，而且女孩子直覺比較準，她可以隐約感覺到，表姨喜歡有話直說。
果然，表姨沒有因為她的話生氣，反而笑着說：“我也是。”
蒙珑聽到妹妹和表姨都這麽說，也附和道：“我也是。”
蒼曈愉快做下決定：“那咱們找人收拾收拾，簡單裝修一下租出去好了，房租給你們存着。”
他們說話的時候還站在外面，樓上恰好有人走下來，聽到他們的話，忍不住插嘴問蒼曈：“請問，你是這房子的戶主？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我想給家裏老人租套一樓的房子住。”
蒼曈早就感知到有人下樓，但她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跟自己說話。
她轉頭看過去，竟瞬間被那人吸引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