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菱角
菱角
“清醒地慢慢死去”,池月皎曾經在一本書裏看見這樣的形容,直到此時此刻的今天,她才知道這句話指的具體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用來代指她此刻的心情簡直再合适不過。
卧室裏的靜顯得越發詭異了。
床的另一邊,池月皎察覺到了秋菱輕輕翻身的動作。
秋菱本來是以和她幾乎相同的姿勢躺靠在床頭看手機,這會兒側轉過身來,灼人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池姐姐,是什麽玩具啊?”
“能兩個人一起玩的那種嗎?”
秋菱眉眼含笑,唇角微揚,明明剛才向清那條語音裏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但她還是以十分天真的口吻向池月皎問出了這兩句話。
可惜天公不作美,微涼的晚風一陣吹進來,一聲又一聲的咳嗽打斷了秋菱的問話,也中斷了她緊接着想要做的事情,咳嗽聲在提醒着秋菱池月皎還是個病人。
又或許,是池月皎在故意用咳嗽聲提醒她這件事。
秋菱收起自己那點作怪的心思,捏着杯子乖乖下床幫人接了一杯溫水進來。
池月皎接過水杯的時候,秋菱眸光輕輕掃過那本被随手蓋在被子上的書,拿起一看,這本的書名竟然叫《恬靜》。
秋菱說不上這是巧合還是什麽,不過看來今晚她确實是該讀一本恬靜的書。
又是一晚平安夜。
只是次日睜眼醒來的時候,秋菱發現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搭放到了池月皎的腰上,而更巧的是,在她睜眼醒後沒一會兒池月皎也跟着醒了過來。
幾欲貼面的兩人相視一眼,這些天的相處讓秋菱準确地猜到池月皎的下一步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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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距離或者翻身起床。
所以趕在池月皎有所動作以前,秋菱先一步攬住對方的腰肢貼近過去,在頸耳相交的那一處區域輕輕啄上一口。
“早上好啊,池姐姐。”同人甜甜道上一聲早,秋菱心情好得不得了。
脖子那麽敏-感的地方,是人都會有感覺吧。
誰讓池月皎總是一副對她沒什麽興趣的樣子,秋菱開始有所轉變,态度已經從最開始的抵觸變成獵奇。
她很好奇,池月皎的底線在哪。
連綿的秋雨還在斷斷續續下,下一會兒停一會兒,不過池月皎的燒在秋菱到來之後再沒反複了。
又再堅持喝了兩天藥,這場來得莫名其妙的感冒總算好差不多,只是她人也肉眼可見更消瘦了些。
本來身上就沒什麽肉,這一病再又掉上兩斤,秋菱只覺得一陣大點的風都能将人刮跑。
她當人這麽一陣便宜女友光白收錢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這次回去和姜阿姨學學煲湯,也好等下回再見的時候給池月皎露兩手。
日子一天天過,天氣在處暑以後也就徹底涼了下來,同時雨也下得更加頻繁了。
山上和市裏兩處地方池月皎全憑心情想住哪,向清偶爾會從海市過來一趟。
池月皎身上的病還是老樣子,每半月一次到山上的廟裏拜訪老道長,雖說是無償義診什麽也不收,但每每上去的時候她多多少少都會拎點東西。
托池月皎的福,廟裏的文昌殿外觀稍顯老舊終于得以重新修砌。
秋菱有一回得空跟着池月皎上山拜訪了一次,結果簡單一個脈把下來,說她哪哪都虛,本着不聽不信就裝作沒有的态度,她沒敢再跟着上來第二趟。
現代社畜成天加班熬,夜哪有不虛的,真要她改,她也改不了。
山道上的桂花開了又謝,從十裏飄香,到逐漸凋零。
立冬一過,雲城就掀起了一股吃羊肉鍋的熱潮,池月皎還是按慣例每半月一次上山把脈,只不過這次略有點不同。
這次道長給的方子略有改動,下山的時候還特意提醒了她一聲,以免抓錯藥。
酒店私人管家拿到方子準備去抓藥的時候,還特意多問了嘴:“池小姐,藥方這是變動了?”
“嗯,”池月皎輕聲應了一句,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裏面多加了一味菱角,別抓錯了。”
說巧不巧,剛好就是菱角。
秋生的菱角清脆甘甜,到熟透以後變得粉糯軟甜,即便是剝下來的菱角殼曬幹以後也是極好的入藥材料,就是剛收成的時候外殼尖銳紮人,要想将它那層包裹在外頭生硬的殼給剝下來,得費些功夫。
想要吃到菱角肉,可以有很多種辦法,但想要吃到完整漂亮的菱角肉,就需要耐心。
而池月皎恰恰是個完美主義者。
到目前為止,秋菱已經從向清手裏拿了三十五萬了,這個數目對池月皎她們這種人來說不過區區之數,但對于有些人是相當沉重的一筆數字。
再幾天,又将有五萬打進秋菱的賬戶,湊齊四十萬。
這個戀愛游戲向清從一開始的主張,到放任,再到不解疑惑直至現在隐隐反對的态度:“你是被洗腦了還是被下蠱了,她都這麽騙你了,你還要繼續給她錢啊?”四十萬,都夠地級小城市的一套首付了。
向清是有錢,但也不是地主家的傻女兒。
這幾月她來雲城來得頻繁,和沈嬈那邊也就走得近些,大家一起玩過幾次以後沈嬈沒說什麽,但她從沈嬈身邊那些朋友嘴裏問出點東西來。
比如,有關秋菱的一些事情。
并不算什麽牢固的謊話,向清稍稍找人正經查了一下就知道當初秋菱給的個人資料全是編的了。
除了名字,竟然全是假的!
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把這件事情告訴池月皎以後只換來對方輕飄飄一句“我早就知道了”,仿佛整個事件裏像個傻子一樣認真參與游戲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出錢出力還被騙的冤大頭,向清被氣得心髒疼。
“心疼錢了?”池月皎還是用老一句話反問,這兩個月向清沒少問她“為什麽”,但她從沒正面回答過對方的問題。
激将法用得多了,漸漸也就開始不管用。
向清在那邊冷哼一聲:“你少激我,四十萬扔水裏還能聽個響,你讓我把錢全拿給一個騙子連個正經理由都沒給我,這不是拿我當傻子嗎。”更別提這幾個月光看不吃搞些純愛。
向清翻了個白眼,她越想自己那些錢給得越不值得,哪怕池月皎鐵骨铮铮正經1一次啊!
池月皎大約能夠想到向清現在是個什麽表情,她笑了聲:“理由你之後就知道了,而且……人家有名字,你別一口一個騙子這麽難聽的叫。”
在向清面前維護秋菱這件事,池月皎從來就沒遮掩過。
電話那頭,高鐵站的廣播聲一遍遍響起,她也沒有要繼續和向清在電話裏糾纏下去的意思:“好了,先挂了,晚上我帶秋菱去高鐵站接你一起吃晚飯。”
末了,頓了兩秒又補上一句:“我請,行嗎?”
這句話大有安撫的意味。
向清聽完,這才滿意哼哼挂了了電話。
明天周末,她決定去雲城看看池月皎,順帶把池奶奶讓捎帶的東西給對方帶過去。
只是上了高鐵以後向清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些太好哄了,池月皎這厮都馬上要宰她四十萬了,她怎麽還在為人家請的一頓飯傻樂呢?
*
晚上要去高鐵站接向清一起吃飯,是池月皎前兩天就告知過了的。
前月前剛完成了一個項目的秋菱因為手頭暫時寬裕了些,也沒有再急着接新方案,于是除開陪池月皎“戀愛”以外多空出來的時間,她都用在了奶奶身上。
也不知道是因為藥換成了進口的還是自己陪着的時間多了,奶奶清醒記事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偶爾,還能坐在一起說笑吃上完整的一頓飯。
這樣的變化是秋菱最樂意見到的,也因為這,讓她越發覺得錢是個好東西。
好像只要有了錢,奶奶就能一直這樣慢慢變好,永遠陪着她。
但從池月皎身上薅的錢越多,秋菱心底的負罪感就越重,特別到目前為止對方還沒有在自己身上索求任何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這讓秋菱覺得自己像只喂不飽的蝗蟲,就扒在池月皎身上吸血,反複利用對方骨子裏的善。
“奶奶,我要出門一趟,晚上不回來吃了哦。”出門前,秋菱和往常一樣和奶奶打招呼。
小老太太這會兒能認人,她略擔憂地看了一眼外頭陰沉沉的天,很快從客廳走回屋子拿出一把天堂傘塞到秋菱懷裏:“要下雨,帶上。”
秋菱拿着這把傘出門了。
從居住的小區到雲城高鐵站有一段距離,上車以後沒多久,豆大點的雨滴砸落到車玻璃上,司機打開了雨刷。
秋菱透過雨花模糊過玻璃看見街上的行人争相找地方躲雨,瞬間就感覺自己手裏這把傘散發着暖意。
這時,她包裏傳來“叮”一聲短信提示音。
打開一看,是邱南海的短信。
邱南海的微信前陣子被秋菱拉黑了,現在也只能通過短信找她:【我前兩天跟你說的事情你認真想了沒,別整天動不動就脾氣暴躁得一句好話都沒有,我可是你爸爸!】
原本好好的心情全被這條短信給攪沒了。
看完這條短信,秋菱擰眉單手打出了一個圓潤的字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