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鞭笞裏正
鞭子很精美,通體呈淺灰色,柄首處鑲嵌着一塊通紅的雞血石,纏繞着金色的絲綢,懸挂着流蘇。
安淺夜拿過來,試了一試,發現很合手,當即望向班淩後面的林淇,笑臉吟吟。
其實,她心裏也有點懸,黎二丫打家劫舍,但她是第一次揮鞭子,經驗還不熟。
“二殿下,您縱容山賊鞭笞官員,如此行徑有失體統。”林淇從班淩身後出來,昂首挺胸,一臉的正氣凜然,“林某問心無愧,但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被蘇青墨拆穿後,他處境尴尬,很可能會被衆人恥笑,倒不如讓黎二丫打一頓,令二皇子被禦史彈劾,讓他二人處在風口浪尖,便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要他這個裏正被鞭笞,那麽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在黎二丫的“目無法紀”上,在二皇子的“肆無忌憚”上。
得罪了二皇子?當今天下,不止沐羽塵一位皇子,正好,他可去投靠大皇子沐正臨。
沐羽塵不甚在意,連個眼神都沒給林淇,只是望向安淺夜,顯然,是放手由她去決定。他能猜到林淇的意圖,但壓根沒想去理會。
一個小小的裏正,還不值得他費心。
“殿下,此事不妥。”楚瑜開口,搖了搖頭。林淇和他父親安國公相識,和他倒有些面子情,況且,裏正雖小,但也是個官,由着一個山賊去鞭笞,傳出去并不好聽。
他走近幾步,附在沐羽塵耳邊,壓低聲音道:“林裏正是否背盟毀約,殿下查清後再行處置,也好落個好名聲。”
他曾是沐羽塵的伴讀,因父輩恩怨糾葛的緣故,以致兩人來往漸少,感情也越來越淡,但他還念着幾分舊情。
而後,楚瑜又望向安淺夜,行了一禮,“姑娘,何必為一些小事鬧得不愉快?今日公主府擺宴,姑娘大動幹戈,實為不妥。”
“妥與不妥,打了再說!”安淺夜回道。因她見林淇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實在咽不下心中的氣,揚手便是一鞭。
道貌岸然、薄情寡義的家夥,就欠一頓鞭子。
這一鞭,結結實實地打在林淇的身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氣。他身體一顫,雖是自願挨打,但在衆人面前被揮鞭,仍覺得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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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着疼痛,心中欣喜惱怒并存,口中卻是叫道:“聽姑娘之意,你我有口頭婚約?莫說是子虛烏有之事,便是真的有,林某也不屑娶個刁蠻毒婦!”
不遠處,寧婉柔臉上的笑容真誠了些。林淇這話深得她心,因他這一句話,不止貶損了那個山賊,也一并諷刺了沐羽塵。
一個連小小裏正都不要的女子,堂堂二皇子撿着當寶貝,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安淺夜反手又是一鞭,“你罵我一句,我揮你一鞭,你是找抽,還是欠抽呢?”她甩了甩鞭子,微笑着,像是在等着他罵。
別以為她傻,不知道林淇在使苦肉計,很明顯,他一邊在激怒她,一邊在給自己開脫。
自古以來,弱者總是引人同情的,容易激發人的保護心态。哪怕她沒有錯,旁人見她鞭笞一個人,也可能會認為她盛氣淩人。
林淇啞口無言。若是他再诋毀她,那便是自己欠抽,不會讓人同情。他記得,黎二丫這個山賊有勇無謀,何時學會了耍心眼?
“強權當頭,在下勢單力薄,無話可說,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最後,他說出這樣一句,昂着首挺着胸,不畏強權不折腰。
這番正義凜然的模樣,成功哄住一些人,讓他們心中傾向他。是呀,一個看起來如此清高孤傲的人,怎會負情寡義?
“公子句句誅心,又自命清高,貶他人傲己身,真令小女子大開眼界。”蘇青墨一臉嫌棄,想在當初,她對林淇的印象不錯,怎知他是這種人,真真是瞎了眼。
林淇深深嘆息,沉痛道:“蘇姑娘,你身住公主府,二皇子對你有恩,在下不怪你。但請姑娘念當日的情分,能否兩不相幫?”
蘇青墨氣得臉通紅。林淇這話不就在指,因為沐羽塵是她的衣食父母,所以她才颠倒黑白誣陷他林淇?世上怎有這等無恥之人?
安淺夜搖了搖頭,感慨道:“你這嘴太能說了,黑的都能說成白的,難怪哄得我那愛財如命的娘出資供你上京。”
世上比小人更可惡的是誰?答曰:僞君子。
林淇拍了拍衣上灰塵,行了個大禮,“姑娘,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苦為難于我?在下不過小小裏正,能擋誰的路?”
他每一句,暗中的矛頭都對準了沐羽塵,這是在鋪路,在向大皇子投誠。他很幹脆,行事果決,也算斬斷了自己的後路。
安淺夜揮出一鞭,揚了揚下巴,笑道:“本山賊有個習慣,先和人打嘴仗,如果嘴仗打不贏,就會動真格。”
“你的舌頭是厲害,但我的鞭子也不賴。”她笑吟吟,一連揮出三鞭,才道:“你欠我娘十兩,我抽你五鞭,兩清了,林裏正自便!”
至于那個“口頭婚約”,她沒放在心上,亦不認同,自然不會去在意。
“姑娘且慢!”林淇叫道,臉上略有薄汗,疼得聲音有點變色:“在下好歹是官,姑娘卻揮鞭毆打,豈可随意了之?在下可欺,但王朝之官不可欺!”
安淺夜直感嘆。這個林淇,果真是能人,這氣度、這風骨、這口氣,連她都差點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一個正直的五好青年。
林淇朝沐羽塵拜了拜,正色道:“林某不才,欲告黎二丫姑娘仗勢欺人,告二皇子徇私枉法,明日庭前,望二位出席!”
他一甩袖袍,轉過身作勢要走,動作幅度很大,帶着一股子怒氣,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攔住他。”沐羽塵淡淡道。兩名仆從出列,擋在林淇的面前。
“二殿下意欲何為?”林淇臉色微變,但沒多少畏懼,衆人當前,難道沐羽塵還敢草菅人命?
沐羽塵掃了他一眼,“雁王朝律法第三條第十六例:君當于臣前。我尚未離開,你竟在我面前拂袖而去?”
“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他漫不經心道:“明日你若還能站起來去告狀,可派人來請我。”
林淇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二十大板啊,這一打下去,他幾天都別想下床。
“他要告我們。”安淺夜拉了拉沐羽塵的衣袖,低聲問道:“你能解決吧?”其實,她沒有證據,林淇欠的銀兩、立的口約,都沒有物證。
“單憑他,敢狀告我?”沐羽塵輕語:“不知他會找上誰,大皇兄,三皇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