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桑彩看着站在門口幹巴巴向她報備行程的洛燃，茫然眨了眨眼。
休息間門沒關嚴，陽光透過門縫漏進來，模模糊糊籠罩住洛燃。陽光下，洛燃本就極其白淨的膚色顯得更加白皙，睫毛漆黑纖長，那雙好看的眼睛也終于不再是不沾情緒毫無感情的。很明顯他有點不自然，有點不習慣。不習慣把這些小事情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報備給他人聽。
就是在高中那會兒，兩個人的熱戀期，洛燃也沒做過這種事情。
桑彩有點驚呆。
然而，晃神中，洛燃話說完了。
二人相顧無言，隔着一段距離遙遙地對視片刻，洛燃率先垂下眼眸，手抵在唇邊低低地咳了一聲，轉身，一言不發走了。
出去後，反手不重地帶上了門。
桑彩看着晃動幅度輕微的門板，好半天沒回過神，面色依舊茫然。甚至有點懷疑一切是場幻覺。
剛才那人是洛燃？
接下來的半天，關系很複雜的兩個人簡直受到全場矚目。
其實微博上已經澄清了他們沒有在談戀愛。盡管桑彩想要澄清時遭到了經紀人強烈反對，但她意志堅決，陳姐最終還是沒能扭得過她，不怎麽情願地讓工作室發出了簡短聲明。
聲明發出去，兩邊粉絲都松了口氣。前幾天兩撥人還在因為正主關系不和掐架，那個戀情熱搜着實讓他們尴尬。
然而，粉絲信了，網友信了，劇組裏大家卻還沒太信。洛遇那聲表嫂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令人充滿懷疑。
在幾十雙眼睛的密切關注下，兩人相處模式的确有隐隐約約一些變化。
桑彩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攝像機下深情滿滿，攝像機外冷漠臉，完全不會多看洛燃一眼。
隐約變化發生在洛燃身上。攝像機外，洛燃目光時不時地就會飄到桑彩方向，那眼神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許多人在看他，他也毫不在意，不怎麽顧忌。甚至劇組放晚飯的時候，桑彩跟陳止坐在一起有說有聊吃得好好的，他看了他們半天，忽然就提步走過去。
當時鬧哄哄的片場中喧鬧聲低了起碼一度。
結果，就在大家以為他要坐過去的時候，他單手拿着飯盒，眼神淡淡，腳步不停地從他們身側走了過去。
衆人:“……”
走到一片空地，沒人的座位有好幾排，他皺眉看了幾眼，看着那些空蕩蕩的椅子像看見坐滿人的椅子，有點沒辦法似的，無奈返回，停在桑彩身後距離她最近的位置，面不改色坐下去。
衆人:“…………”
桑彩當然也注意到洛燃這一系列舉動。
她是很懵的，有點不認識眼前這個洛燃。洛燃不對勁啊，真的很不對勁。從休息間談話過後，他變得不像他自己。
難道……因為她那一番話，他在作出改變？
——不可能，不會。
她值得嗎，她憑什麽。站在他的角度，幾年前她還不告而別，莫名其妙甩了他呢。
站在他的角度，她對不起他，他是受害者。她是搞清楚事情原委了，他沒有呢。至今他仍蒙在鼓裏。
桑彩攥着筷子，夾起一塊土豆，心情複雜，食不知味地吃下。
下一秒，
“桑桑。”
她聽見有人低低叫了她一聲，下意識回頭。
洛燃坐在她身後，姿态優雅，襯衫整整齊齊幹幹淨淨沒有一絲褶皺，兩只袖口折上去。明明坐在亂哄哄的片場，卻好像坐在高級餐廳。
他看着她，眼神認真，一本正經。一本正經地，向她分享起他的餐後點評。
“今天牛肉有點老了。”他說。
桑彩:“…………”
桑彩呆呆地應:“啊，是嗎。”
洛燃沒什麽表情，語氣平靜:“嗯，是的。”
安靜。
洛燃起身，“我先走了。”
補充交代:“去造型間。”
桑彩依舊呆愣愣:“……哦。”
等到洛燃背影消失不見，陳止收回目送他的視線，看桑彩，一副也想要個交代的表情，“姐？”
“彩彩姐？”
“現在是什麽情況？啊？我的彩彩姐？”
“……沒什麽。”桑彩低下頭，吃土豆，聲音模糊:“牛肉是有點老呢。”
“姐啊……”陳止眼神一言難盡，提醒，“你吃的是土豆。”
桑彩:“哦。”
九點半，天完全黑透，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月亮模糊。
劇組收工了。
桑彩回到房間，心情混亂。
她被洛燃今天的異常舉動搞得摸不着頭腦，有點心慌。
這不是他，他不喜歡講廢話。
是的，在以前的洛燃看來，他今天說的話全都是沒有意義沒有營養的廢話。他不理解情侶間需要“廢話”，需要分享。
桑彩不認為他以前的理解的事情現在就會理解。
她更不覺得，他現在會為了她作出改變。
哪怕以前真的愛過，可是，六年過去了。
六年前，他們的分離方式還那麽得不體面。
桑彩一點也不覺得現如今洛燃對她的感情沒有改變。
他想跟她和好，可能是為了……彌補遺憾？
也的确是遺憾。
分開以後，其實，桑彩并非從未想起過他——
有一年聖誕，城市下着雪。桑彩穿着厚厚的外套，戴着厚厚的圍巾，在風雪中排隊為餘欣買網紅蛋糕。排了兩小時，好不容易接近前排，她不經意一扭頭，發現一個背影很像洛燃。
身高，穿衣風格，走路姿勢……都像。
洛燃那年已經火遍大江南北，理智告訴她洛燃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可她還是鬼使神差地遠遠跟過去。
跟了一陣子，男人與一個女人會和。
桑彩腳步一頓，鞋子一下子陷進雪裏。
兩人牽手了。
兩人在擁抱。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兩人互相親了一下。
是男人主動的。
風一陣一陣吹，桑彩感覺到自己被凍僵了，唇控制不住地顫抖，一根根睫毛沾上冰霜。
兩人分開了。
兩人手拉着手，有說有笑往前走。
桑彩不知出于什麽心理，踩着雪一步一步跟上去，腳步沉重。
就這麽跟了好久。
到後來，兩人可能快到家了，迫不及待，所以走得有點快。她跟着跟着，一個沒注意，滑了一跤，整個人摔進雪裏。
聲音有點大，前面兩個人聽見動靜，齊齊回頭。
桑彩姿勢狼狽地倒在雪裏面，第一反應卻不是站起來，而是去看那個她跟了半天男人。
萬幸，那不是洛燃。
“你有沒有事啊，”女人小跑回來，蹲下身，語氣擔憂:“怎麽哭了啊？”
“啊……沒事。”
桑彩這才知道自己冰涼涼的臉上布滿淚水 。
她扯了下唇:“只是摔得有點疼啦。”
晚上，桑彩睡得不是很好。
早早醒過來，天還沒亮。
她望着天花板，眨眨眼，視線漸漸明晰，腦子卻還有點糊塗，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半會兒，她聽見手機震了震。
不想動，沒理。
然而，很快，手機又震了震。
她扭頭看。
眼睜睜看着手機在黑暗中再次震動。
天還沒亮，這是誰？
桑彩沒有朋友。她想，這時候會給她發消息的，不是陳姐就是小何。
她們都知道她睡眠不好，一般不會在睡覺的時間段找她。不想擾了她好不容易的睡眠。
她們這麽早找她，那麽一定是有急事情。
會是什麽事呢？
桑彩抱着迎接大場面的心态，神情嚴肅，慎重打開手機。
入目，是幾條未讀消息。
來自洛燃。
洛燃:“看了會劇本，睡了，晚安。”
洛燃:“睡不着，看了看書。 ”
洛燃:“睡了，晚安。”
洛燃:“醒了，早上好。”
洛燃:“早餐是這個。”
洛燃:“[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