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條件
條件
等到小珠回到王府,程予施才想起這件事來,二人碰頭交流一番後,程予施心情十分複雜。
西昭看來是鐵了心的想讓她給謝呈宥下藥了,聽小珠轉述的意思,似乎是不完成這任務就不接她們回去了。
小珠道,“林少将軍已經說了,不出一年就能接我們回去呢!”有了這個承諾,小珠心裏就有了些底。
程予施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還不出一年?只要給謝呈宥下了藥,不出一天,她倆就全玩完了。
“王妃,奴婢臨走之前,林少将軍還囑咐奴婢說讓咱們等消息,到合适地時機就找機會給大梁王爺下藥。”小珠道,“如此一來,也是給王妃報仇了,之前他懲罰王妃,害的王妃生病了。”
程予施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要怎麽跟小珠說。
聽聽西昭這話,根本就完全沒把她們當回事好吧?都這麽敷衍了,小珠還做着能被救回去的夢嗎?
她又不是原主,還能看不出來這?
小珠看程予施沒說話,以為她是擔心失敗,便又道,“王妃且安心,奴婢之前已經有刻意打聽過王府的廚房,那邊負責給王爺送飯的丫鬟其中有兩個奴婢也認得,最近奴婢先跟她們多走動走動,看以後能不能派上用場。”
程予施竟然不知道小珠已經開始有計劃的準備做這件事了,心裏有些驚訝,但是到底沒說什麽,口中道,“行,我知道了,到時候聽我安排再說,你不可擅自行動。”
“好,奴婢知道了。”
*
過了幾日後,去邊關查探消息的蔡仲元和馬骥回來了,算是個喜訊。
他們并未探到西昭有何異常,而前一陣傳出來的動靜,只是因為西昭邊境出現了幾個賊子擾民,西昭便派了一些兵鎮壓了一下而已,現事情過去,已再無動靜。
聽到這個消息,謝炫明暫時安下了心,可西昭始終是大患,不得不防。
朝堂之上,聽聞此事後衆臣也都松了一口氣,畢竟戰事打起來,誰都不好過,還是太平日子好。
李豐章退朝回府後,李澤恒已在書房等他。
“父親。”李澤恒見人回來,上前行禮道。
“恒兒,找為父何事?”李豐章一面脫去官帽,坐在椅中,一面接過丫鬟遞的茶,問李澤恒。
“父親,兒子不孝,仍舊想問您讨一個原因。”李澤恒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再次問出口了,“您告訴我原因,我必然就不糾纏了。”
“逆子,你真要把我氣死才甘心是不是!”李豐章一聽他這麽問,當即怒發沖冠,茶也顧不得喝了,狠拍一下桌子後站起身,“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以後再不準跟八公主有任何來往,也不準再提這件事!”
李澤恒滿眼絕望地看着父親,“您連個原因都不肯跟兒子說嗎?”
已經好多年了,他明裏暗裏問過無數次,可他始終連個原因也不肯給,只是一味的阻止他和她來往,“兒子只是想知道為什麽而已,就這麽難嗎?”
李豐章憤懑地瞪着李澤恒,過了會兒他深吸了幾口氣,不答他的話,轉而說,“為父已經替你訂好,兵部尚書葉庭之之女今年已年滿十七,配你剛好,改天讓媒婆選個吉利日子,你們把婚事辦了。”
李澤恒看着依舊完全不容置疑的李豐章,落寞的轉過身去,“……兒子知道了,兒子以後不會再見八公主,也不會再提此情,但也不會娶兵部尚書之女。”說完就離開了。
李豐章狠狠握住了拳,砸在了書桌上,過了片刻,想到上次林宴辰過來交待的事情,便恨恨沖外面喊到,“來人,去王府一趟,給我把三小姐叫來。”
末了又添了一句,“就說她娘想她了,讓她速速回府。”
*
李澤恒一個人坐在酒鋪裏,喝酒喝的半醉間,對面突然坐了個人。
李澤恒擡頭用有了三分醉意的眼看了看對方,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樣。
他如今已經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興趣,也不問來者做什麽,仍舊是自斟自飲。
只是過了一會兒後,他終于忍不住道,“閣下有什麽事?”他的确是不想搭理對方沒錯,只不過對方直勾勾的眼神實在讓人忽略不了。
“自然是關于你的事。”來人一身白色錦衣打扮,折扇一打,慢慢地搖着,面如傅粉的臉上,眉眼亦是精致,“我知道你正苦悶的問題,是什麽原因。”
“哦?”李澤恒笑一聲,完全沒放心上的模樣,邊倒了一杯酒,邊随口一問,“那你倒是說說,是什麽原因?”
“我不僅知道原因,我還知道你母親沒死。”來人慢悠悠扔出了一個炸彈,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李澤恒握酒杯的手一頓,酒險些灑出來,猛地擡頭看向他,“你……你胡說什麽?!”
他擡眼瞧了滿臉震驚的李恒澤一眼,微微一笑,眼睛都彎了,繼續道,“她不僅沒死,甚至離你也不遠,不僅如此,她甚至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你就不想知道?”
李澤恒瞳孔驀然瞠大,心緒起伏難平,母親去世多年,怎麽可能?可對方言之鑿鑿的樣子,不似作僞。
“你說的可是真的?”李澤恒盯着他,“你又怎麽會知道這些?找我有什麽目的?”
“不愧是李公子,我自然是有條件的。”
*
時間一晃,三伏天就要來了,程予施的字雖然不再出現墨點了,但依舊進步不太大。
謝呈宥這人真是奇怪,自從上次啪啪啪之後——當然後繼還有一次見面——更是跟沒事人一樣了,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她最近連他面都沒見上過……果然只是懲罰嗎?
不願承認心裏有一丢丢的失落,程予施丢開筆,從桌上拿起一只果子啃了起來。
哼,好像誰很介意那事似的。
最近逃跑事件已經過去了,既然她現在處境有點不妙,而他又這般的話,那不如她就……繼續計劃走人?
不過這次計劃要更詳細一些才行,再被抓住,那絕對就沒命了。
她正想着這件事,卻聽雅心進來禀報,說李雲瑤來了。
程予施無語,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古代尊卑有別,盡管李雲瑤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給程予施行了禮,“姐姐,您是不是忘了咱們的計劃了。”
“什麽計劃?”程予施疑惑,她們之前有做過什麽計劃?
李雲瑤氣極,心中認定程予施必然是故意,但還是耐下性子道,“便是上次我跟姐姐說的,由我來取得王爺的信任,姐姐只需負責與西昭聯系就好了。”
“哦,你說這個啊,可以啊,本王妃很同意!”
“……”李雲瑤看程予施那無辜的樣子覺得一團火在心中燒。
聽身邊侍奉的丫鬟說,在她回太師府養傷的那段時間,這個西昭公主竟然跑去跟謝呈宥一起用餐過幾次,這個人竟然敢表面一套,背地裏一套。
再加上最近她連謝呈宥的面都見不上了,越發覺得是這個西昭公主搞的鬼。
“你別太得意了!”李雲瑤終于忍不住道,她是受了父親的指示,要跟程予施好好相處沒錯,可那不代表她就要忍受這些,“王爺是何等人,斷不會看上你這種人,你別再癡心妄想了,退一萬步講,你是西昭的,別忘了王爺最讨厭的,就是西昭人。”
“……哦,所以呢?”
“……你!”
“我怎樣?”程予施眉頭一挑。
李雲瑤甩袖離去。
程予施目送李雲瑤憤憤離開,小珠在旁邊道,“這個側妃也太嚣張了,簡直太可惡了,就算她為咱們辦事也不能這樣啊……”
程予施想的卻是別的,是啊,西昭跟大梁水火不容,如果打起來,她可能就是第一個要被處理的。
她這幾天因為謝呈宥顯些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果然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吧。
*
李雲瑤從程予施處出來,仍舊憤憤不平。
采月從後面追上來添油加醋,那天在小花園發生的事她一直記恨的很,“小姐,這個西昭公主也太不識擡舉了,您都主動去找她了,她還這副态度,依奴婢看,您完全不必顧忌她,她也只不過是仗着厚臉皮追着王爺不放罷了,哪能跟您比……”
李雲瑤聽罷,想到什麽,改了路線打算去書房尋謝呈宥,卻沒想到走了幾步後遠遠看到了他,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快步上去。
“王爺。”李雲瑤嬌聲叫道,卻沒想到謝呈宥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似乎面對的是空氣,直接走過去了。
只有跟在他身邊的高良向李雲瑤行了個禮,然後匆匆就跟上王爺離開了。
李雲瑤不敢置信的在原地看着謝呈宥走遠,他連理都不願意理她,不,他連看都沒看過來一眼。
原本她還有些猶豫,可是現在卻開始覺得,父親的建議,也不是不可行……
“王爺,看側妃來的方向,似乎是從西岚苑出來。”高良道。
謝呈宥沒接話茬,“繼續剛才的。”
“嗯,我們本來是跟着人的,但怕被發現蹤跡,所以離得遠,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大體,也就那幾件事的……”高良彙報最新得到的消息。
林宴辰秘密潛入大梁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雖然以王爺的性子,是肯定會嚴密關注不錯,但不知為什麽,高良卻覺得裏面還跟王妃有點關系。
也不知這林宴辰什麽時候走,他總覺得,似乎林宴辰在京城一天,王爺的心情就差一天……只是苦了他們這些個做下人的。
“唉!”高良想着想着,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怎麽?”
“哦,沒什麽,屬下是在想,呃,今天天氣挺好。”高良擡頭看天。
“去查查李雲瑤剛才幹什麽了。”
“……啊??是!!”
*
李雲瑤心情不好,程予施心情也不佳,屋子裏待着憋悶,花園裏又擔心遇到李雲瑤,程予施無處可去,也只好帶着小珠沒事出門溜達溜達,散散心。
好在找了幾次管家後,他終于松口——不知為什麽,最近出門越發難了。
只是這次不知為何,好不容易出來了,卻全無玩的興致,等程予施追溯源頭時,終于發現,她竟然是在想謝呈宥。
程予施雖然沒什麽戀愛經驗,神經又屬于比較大條那種,可現在這種心情…她就算再蠢也知道這是在意。
她竟然在意謝呈宥……
這下可是真完了。
那她,還要不要離開?
逛了逛心情不但沒變好,程予施反而糾結上了。
*
且說邊疆喜訊還沒過,皇帝後宮卻又傳出消息,皇後的飲食中竟然被摻入了避子藥。
本來此事隐秘,也沒人知曉。卻是一日皇後本家弟妹來宮問候,才被發現。
皇後自小産後心情一直很一般,因此皇帝便有心讓皇後本家人時不時走動開導。
而這天,皇後一時聊的高興過了時辰,就留了弟妹在宮中用餐,可弟妹回去後就開始腹痛,找太醫看了,竟是亦喜亦憂。
喜的是,弟妹有了身孕,快兩個月了。憂的是這腹痛竟是因食了避子之類藥物,隐隐有滑胎跡象。
好在用量不多,也不是專門堕胎之用,孩子服了安胎藥物後算是保住了,但皇後那裏,卻再無法平靜。
弟妹在她這裏用的飯,而用完後發生了這樣的事,這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了她的飯食不安全,竟被人放了藥,若不是這次誤打誤撞,她還被蒙在鼓裏。
皇帝知曉後果然震怒,下令徹查,皇後身邊所有能接觸到膳食的一律嚴審,查來查去,最後終于拷問出了下藥人。
下藥人為皇後的一名貼身丫鬟,此丫鬟熬不住刑,眼看要招了,劉姑姑卻現身了。
劉姑姑是什麽人,是太後身邊的貼身宮女,跟了太後幾十年的老嬷嬷,大家也不敢怠慢,便接待了。
劉姑姑來了之後也沒做什麽,只是詢問了一下審訊進度,說了說太後很關心這件事,讓他們務必好好查清楚原因。
甚至待的時間也不長,只是囑咐了這幾句話,沒多會兒便走了。
而在劉姑姑走了之後,原本有招供跡象的丫鬟竟然再次閉口,甚至熬不住嚴刑,自盡了。
劉姑姑回到太後宮殿,把腰間系着的一枚玉佩取下來,對太後點點頭。
太後颔首,“若是她沒說,便放了她家人吧,玉佩也還回去吧。”
劉姑姑道,“是。”
*
同一時間,皇帝知道後,意外的并沒發怒。即便沒問出結果,又能怎樣?
試問在這皇城之中,又有誰,敢對皇後出手?
宮裏不太平,王府也一波三折。
自前兩天李雲瑤找過程予施後,争鬥已經不加掩飾了,當然,只是李雲瑤單方面的。
李雲瑤單方面宣戰之後,程予施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即便出門,也是出了王府逛逛,再不在王府內溜達了。
倒不是她怕了李雲瑤,只是實在是覺得這場面有些尴尬——只要腦中冒出争寵這個詞,她就渾身不自在。
她究竟是為了什麽要和一個腦子不清楚,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争寵啊?!
而謝呈宥……也不知他是怎麽想的,試探着去找了幾次,可她甚至連他人都見不着。
程予施心情依舊不佳,糾結來糾結去,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這天她帶了小珠出門溜達。
自從上次男扮女裝出了事又被罰,程予施也老實了,最近出門也只是随意走走,最多也只是買些好吃的,即使心再癢癢,花街柳巷也是不敢去了。
這次,程予施不知不覺來到了護城河邊。
夏日河邊還是比較熱鬧,成排的柳樹沿着堤壩一直延伸到遠處,家家戶戶門前擺着不知名的野花,穿着鮮豔的女子結伴從河邊走過,河面上飄蕩着幾只游船,幾個少年郎站在船頭向河邊的女子搭讪,引來清脆的笑聲,使得程予施心情都清朗起來。
小珠看程予施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也松了口氣。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天王妃心裏好像藏了心事,問王妃她也不說,小珠心裏猜測,難不成是因為上次沒見到林少将軍的緣故?
畢竟她是知道自家王妃對林少将軍的心思的。
小珠想着想着,就聽程予施嘆了一口氣,于是她不由試探道,“王妃,您心情不好?”
“沒有。”程予施随口回答道。
小珠看程予施那樣子,完全不像是沒有的樣子,心中越發肯定自己的設想,便沒再繼續問下去。
程予施自然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有些不太好,這樣下去小珠也該懷疑她了,可她卻調整不好。
最近西昭又跟她聯系了一次,目的自然是催促她給謝呈宥下藥,時間越快越好。
她愁的最近胃口都不如以前好了。
站在河堤邊思考的程予施沒發現有一條豪華的龍舟漸漸靠近了她,直到有人招呼,她才反應了過來。
程予施擡頭一看,竟然又遇到了皇帝。
謝炫明站在船頭跟她說了什麽,可是有些風,距離也有些遠,程予施有些聽不清。
然後就見皇帝一笑,邀她上船,程予施猶豫了一下,沒拒絕,就上了船。
程予施雖然是第一次游船,但此時心情不高,皇上心情也是比較抑郁的模樣,而且一身明黃龍袍,船邊站滿了守衛,陣勢十足,一時她有點拘謹。
“今日出門游玩?”謝炫明問出了剛才的話。
“是。”程予施道,“那陛下這是?”
“随意出來走走。”謝炫明随口道,似是沒心情多說的樣子。
程予施見狀也不知道說什麽了,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謝炫明也沉默,他站在船頭只一徑望着遠處的水面,程予施一時也沒有言語——她壓根不知道謝炫明為啥會在這裏跟她搭讪,讓她上船。
因為看這船上排場,完全跟之前見他的場景不一樣,明顯要嚴肅得多,他應該是有什麽正經事要做,根本不适合她來。
謝炫明之前出門幾次都未見到程予施,今日竟在這裏遇見,但他此時心情真是不好,原本欽定的察閱護城河之行,也提不起精神。
不過雖然場合不太方便,他依然讓她來了。
有她陪着,倒是不用去想會不會得罪人,是一種,想怎樣就怎樣的輕松自在,心情也會好很多。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他真是太孤寂了。
皇宮裏太過壓抑,事事不如意。
前有朝堂不服管教,後有太後威壓不斷,後宮全無體己人,就連皇後也是處處想着丞相,自從皇子沒了後,更是日日神神叨叨。
而身邊的其他人,就連一個宮女太監,也都處處提防是不是太後或太師眼線,連睡夢中都不敢放松半刻……
他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又怎樣,竟還不如這路邊一個游子快活。
程予施在謝炫明側後方站了好一陣後,發現他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于是她悄悄的向前探頭看向謝炫明。
“怎麽了?”發現她的動作,謝炫明出聲道。
“沒,我…不是,臣妾想問,皇上您怎麽在這裏?”
“出門散散心。”
“哦……”
“怎麽?”
“沒,沒事。”
二人又陷入一陣沉默。
程予施無語了,都怪她今天出門沒看黃歷,碰上皇帝就算了,還像以前一樣大家開開心心玩也沒什麽,那這次在這兒杵着是怎麽回事。
而且這位皇帝今日看起來明顯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其實她對謝炫明并不了解,僅有的那兩次接觸,也并不能說明什麽。
她不可能那麽傻的認為,謝炫明會因此會和她成為朋友——那可是皇帝!
她上次缺魂似的跟他玩了一天,已經是夠意外了,現在想想,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所以盡管察覺謝炫明心情不好,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問,會不會被當成是竊聽國家機密?
“呃……”又等了一會兒,程予施終于憋不住道。
“怎麽?”
“皇上是有什麽心事嗎?”
“何出此言?”
“看您好像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怎麽看出來的?”
“……”程予施不知道怎麽回了,內心十分無語,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好嗎?站這兒一臉陰沉的什麽也不說,不是心情不好是什麽。
算了,反正跟她也沒關系,他有心事就有心事吧,自己先退下好了,省得空氣是如此的尴尬。
如此想了之後,程予施又開口,“是這樣的,天色不早了,臣妾得……”
“朕的确是有心事。”
“……”
“你怎麽不說話了?”
“哦,那皇上的心事是什麽?”
“不想說。”
“……”什麽情況啊?這是個假皇帝吧?不想說你提什麽啊?程予施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氣息。
“你覺得大梁好,還是西昭好?”謝炫明突然又開口。
程予施一驚,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猶豫了一會兒,謹慎道,“都挺好。”
“是嗎?朕覺得都不好。”
“……”堅決下次出門看黃歷!!
“西昭虎視眈眈,幾次進兵犯我大梁,占我土地,欺我百姓,是為不好。而大梁……”
程予施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繼續,不由問道,“大梁怎麽樣呢?”
“大梁……朝綱混亂,臣子專權,外戚勢力強大,後宮烏煙瘴氣,朕身為大梁皇帝,如今話語權竟還不如後宮一名妃子。”謝炫明從未在別人面前說過這些,今日竟然對她說了。
他是一國之君,他有他的驕傲和自尊,但面對她,好像承認失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程予施沉默了,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擡頭看着前面明明應該是天下第一人的皇帝,此時背影卻這麽無助,彷徨的仿佛無處可歸的浪子。
天下明明是他的,明明可以處處是家……卻無家可回。
“你說,朕這皇帝……是不是太失敗了?”謝呈宥吐出一口氣,說出來,似乎也跟着輕松了不少。
是啊,也無非就是昏聩無能,承認又怎樣。
程予施想了一會兒,開口道,“看怎麽定義了,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皇上一個人撐起這片天下,身上的責任與重擔可想而知,換個人可能還不如皇上,無論怎樣,無愧于心就好。”
程予施想着措辭,試圖安慰他,“我們那裏有句很流行的話,叫,盡人事聽天命,古人也說,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
“所以,皇上,您也不必過于苛責自己,凡事盡力而為就好,至于結果,交給上天來做決定吧。”
“盡人事聽天命……”謝炫明重複了一遍,突然笑起來,“你說的是,的确是這樣,可朕……現在連怎麽做都不知道,又如何去盡人事。”
“臣妾不太懂,不過皇上剛才說的那些朝堂,後宮之類的,最簡單的就是喜歡的留下,不喜歡的就扔掉,扔不掉就無視。管別人怎麽說,自己都活不開心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您是皇上,還怕別人嗎難道?”
“哈哈哈哈哈,”謝炫明被程予施說的話逗樂了,轉過身來看她,“朕如果真這麽不計後果,只圖自己開心的話,那天下可就大亂了。”
“天下大亂又怎麽樣?自己都不開心了,哪還顧得了那麽多。”
程予施誇誇其談的說完,突然想到面前人的身份,又忙道,“不過臣妾只是個小人物,見識淺薄,您聽一下就算,作不得真的,皇上當然要以大局為重。”
“不,朕突然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謝炫明眼睛裏終于添了些神采,不再是一片死寂,“連朕自己都不好的話,如何能讓天下好起來。”
“對的,皇上厲害了,國家自然也就厲害了!”程予施點頭,她自己一直就是這種行事風格,管別人怎麽樣,自己先痛快了再說。
突然,程予施又想到了謝呈宥。
是啊,管以後怎樣呢,西昭如何對她,她是左右不了的。
起碼目前,她是真的不想給謝呈宥下藥的——不管以後如何,反正她現在要選能讓她開心的事情來做。
謝炫明看着程予施明亮的杏眼,本是一片焦黑的內心,此時仿佛撥開了一些烏雲,洩入了一片光亮。
他對這個西昭的公主,一直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現在,這種感覺更是達到了頂點。
天色漸漸的有些暗了,人群也慢慢散了,只餘下長長的飄着花香的堤壩。
他知道是時候該放她走了,可不知為何,竟然十分不舍。
是不想回去面對那個壓抑的皇宮?
不,只是一方面,他更多的是舍不得她在身邊的時間……謝炫明想,也罷,任性這次,回去便要努力當個像樣的皇帝了。
等程予施終于被放走,回到王府天已經徹底暗了,一下午的時間都陪皇上在船頭吹冷風渡過了,真是衰透了。
程予施通過跟謝炫明的接觸,突然覺得,當皇帝也沒什麽好的。
不過,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與責任,皇位是那樣榮光的一個位置,于皇上來說竟如枷鎖一般,只能說不合适罷。
等回到王府,程予施才想起來,好不容易遇上了,竟然又忘記跟他說呆呆的事了。
不過皇帝日理萬機,政務繁忙,說不定早就忘了這件事。
這麽一想,又心安理得起來。
*
謝炫明回宮剛用罷晚膳,便有太監通報,淑貴妃求見。
出去了一趟,心情明顯好轉,謝炫明想了想,于是就接見了。
淑貴妃見面就是一陣哭哭啼啼,原來是淑貴妃的哥哥因醉酒失手打死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好死不死,偏偏是吏部侍郎家的門丁。
朝堂上下誰人不知,吏部侍郎劉述和丞相鄭義源是一股繩,這件事立馬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如今已經越鬧越大。
謝炫明自然是聽說了這件事,他本來今日心煩出門走走也有這件事的原因在裏頭。
其實這件事本來很好處理,全因淑貴妃是太後外甥女,而太後又是很直白的偏袒……
但是,謝炫明靠在椅子上,指尖敲了敲椅把。
從今天開始,他再無那麽多顧忌了,只做對的事——不,只做自己喜歡的事。
別人尚且不在意他的感受,那他又何必為他人思慮太多。
如她所言,他是皇帝,又何懼之有?
稍加安撫了淑貴妃,讓她退下,轉首卻是下了道聖旨。
*
這天,馮公公來到程予施的小院。
又是一番正襟危坐後,冷太監進了屋,不知道為什麽。
每次遇到這位馮公公,程予施都感覺特別有儀式感,得裝出王妃氣場來才能應付。
“禀王妃,奴才奉王爺命,來告知您明日去皇宮一趟。”
“是宮裏發生什麽事了嗎?”程予施問。上次去,回來就讓她去尼姑庵待了半個多月,這次又是什麽事?
想來,自從她穿越過來每次去宮裏,都沒遇到什麽好事。
“奴才不知。”
“……”程予施看着冷太監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想了想又問道,“那,王爺去嗎?”他在的話多少有點底氣。
“不去。”
“哦,好的,本妃知道了。”
“那奴才告退了。”
程予施點點頭,“雅心,幫本妃送馮公公。”
“是。”雅心應着送了馮公公出去。
夜裏,程予施睡得正香,突然感覺床邊有人掀開了帷帳。
她以為是小珠有什麽事,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都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回答她的卻是臉側一只略顯粗糙的手。
這不是小珠……程予施一驚,睡意散了一半,睜開眼睛,正對上謝呈宥一雙黑沉沉的眼。
“聽說,你白天想我了?”謝呈宥的聲音低低啞啞的,眼神也帶了一種深黑的,程予施分辨不出來的東西。
“沒有啊。”程予施有點懵,下意識的回答。本來就是沒睡醒,再加上事出突然……
謝呈宥怎麽會來這裏,她這不是在做夢吧?
難道是白天想他想多了,所以開始做夢了?
“沒有?”謝呈宥的手順着程予施白皙的臉頰往下,滑進脖頸間,那滑軟的觸感令他心都為之一蕩。
近期發生的事情太多,西昭那邊的,皇宮裏的,每一處都需要他去打點,在府中待的時間并不多。
不過,雖然他沒有日日的守着程予施,可關于她的消息一點都不曾落下。
他并不擅長與人培養感情,若她不主動,他完全不知道要怎樣做才好。
雖然的确是不知怎麽做沒錯,可每天都對她的身體肖想不已。
謝呈宥覺得自己跟中了邪一樣,甚至覺得把她拆了徹底吃進肚子裏都沒法滿足。
程予施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如果是夢,這感覺也太真實了點,“沒,沒有!”她使勁兒回憶,白天貌似只是問了一句王爺去不去皇宮吧?
不過她這會睡意朦胧,聲音都是軟綿綿的,完全沒有說服力的樣子。
“那現在想想。”謝呈宥說着,就掀開了她的被子。
程予施欲哭無淚,她不想想啊,可是硬是被逼着迎合謝呈宥,身體和思想都……
門外就是小珠她們,可她連喊都不敢喊,甚至連喘息都是努力壓抑的。
雲雨過後,程予施疲倦昏睡過去,謝呈宥則神清氣爽擁着人,用指尖将她黏在頰側的發絲撥開,印上滾燙的吻。
無論平時僞裝的多好,那些壓抑的,能吞噬人理智的欲念在見到她的一刻便再也壓制不住。
謝呈宥把鼻尖埋進她頸側,深深嗅聞那帶點花香的幹淨氣息。
他就像是從黑暗的深淵裏爬出來的人,生命裏除了報複便是報複,而她就像是突然出現在他漆黑的生命裏最動人的顏色,他控制不住的想去觸碰,然後,握在手中。
他已知曉,最近程予施跟皇帝又見面了。
他一個看不好就出事,也只有現在這樣緊緊把她扣在懷中才有安全感。
當然,來之前他已經反複跟大夫确認過,程予施這幾日吃好喝好沒什麽問題——若是再出現上次什麽發燒的幺蛾子,他真的是要嘔死了。
謝呈宥湊過去,貼着她柔軟的唇親了又親,咬了又咬,看她不安的皺起了眉,心裏才舒坦些。
這個罪魁禍首,害的自己從果斷利落變得如此牽腸挂肚、瞻前顧後。
日後,他得牢牢看守住她才是,讓她除了自己,誰都見不到。
謝呈宥邊捏着程予施的手把玩,邊在心裏下定決心。
*
程予施第二天是被小珠叫醒的。她倦怠睜開眼,渾身的酸軟瞬間讓她回憶起了什麽——那不是夢。
意識到這點,她迅速掀開被子看了一眼身上,還好,是穿着裏衣的。
她又看向小珠,試探地問,“小珠,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動靜?”
“什麽動靜?”小珠一邊把盥洗盆放下,一邊走到床邊來扶程予施起床,昨晚是雅心守的夜,不過這時候她也沒放心上,因此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王妃,快別磨蹭了,時辰不早了,一會兒還得去皇宮呢!”
扶着程予施坐起來後,小珠又去旁邊打開窗戶,嘴裏嘀咕着,“奇怪,這屋子裏怎麽好像有股味道?”
“……”程予施臉一紅,看小珠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稍稍安了心,随後又想到她和謝呈宥真的就跟偷情似的。
起床梳洗打扮完畢,又用了早膳,程予施就坐上馬車去了宮裏,心裏卻不無怨言。
謝呈宥這不會是覺得她好欺負,把她當洩欲的用了吧?
反正用完還不用負責,以後仗一打,就可以順手丢了。
還真是有可能啊!她想找他怎麽都找不到,而他想幹那檔子事兒了就過來了。
簡直太過分了!
而且,每次都只通知去宮裏,也不告訴具體幹什麽,搞得她整天一頭霧水,完全沒有準備。
日後,他得牢牢看守住她才是,讓她除了自己,誰都見不到。
謝呈宥邊捏着程予施的手把玩,邊在心裏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