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撩半》
《撩半》
還剩一站，晏小笛擡手看表，離約定時間還差15分鐘，算上下車後那一段步行，綽綽有餘。腦海中一晃而過王子樂那張精致如瓷娃娃的倔強小肉臉，晏小笛原本平靜的臉上微出一絲尴尬。
顯然，這個剛上初一的男孩，上周日初次見面，就不歡迎她。
讓晏小笛匪夷所思的是，講題途中一直保持低氣壓零回複的王子樂，當時見楚詩曼推門進來，立馬切換成另一副模樣，乖巧，溫暖，禮貌，主動……前後的巨大反差，吓得她一個沒穩住，擱左手指間的黑色水筆直接滑落。
“小笛姐，這道題你講得真好，我一下子就懂了！”
公交到站駛停，晏小笛下車，耳邊回響起這一句，整個人一個激靈：這是一個怎樣的家庭，讓一個13歲的男孩兩副面孔這般切換自如？
算了，她是來給人補習數學的，做好分內事即可。
至于其他的，只要不影響到她結錢，都不重要。
不過話說回來，偏科的滋味，晏小笛最懂。
區別是，王子樂是初中偏科，數學這一門糟得慘不忍睹；而她是高中偏科，數學卻是名副其實的尖子生。
九月的天，返熱時烘出的悶躁，一點都不比夏令時遜色。
晏小笛從灰色腋下包裏抽出一片濕巾，熟練撕去包裝，輕輕擦去額頭上沁出的一溜細汗。再擡頭時，整個人錯愕在原地：百米開外，一身白色清爽polo套裝的王子樂，左手拿着小型米奇電風扇，右手握着一杯暗紅色液體，像是某種鮮榨的果汁。而他們家的那位話痨阿姨，跟在一旁，撐着一把黑色大傘，給這位金貴的小少爺遮陽！
什麽情況……晏小笛細杆鉛筆傘一晃，轉過身去，下意識以為有人随她後面。
王子樂在等的人，如此陣仗隆重歡迎的，一定是貴客！
然而，身後空蕩蕩的，不僅沒人，連車影都不見一抹。
“晏老師！這邊！哎呀——樂樂，別跑，慢點，別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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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萬花的大嗓門與上回無差，晏小笛輕皺眉回過身，發現王子樂已停步她跟前，裝果汁的杯壁正往下滑溜一串晶瑩冰珠：“……怎麽了？”
“小笛姐，給！剛榨的楊梅汁，加了冰糖和冰塊，你坐公交過來肯定又熱又渴，我還給你準備了電風扇，是你最喜歡的米奇造型！”王子樂一口氣說完，白嫩的小俊臉上泛起一抹粉紅，像是剛才那陣小跑帶出了體內的熱意，兩只手同時伸了過來，差一丢碰到晏小笛。
晏小笛倏然起了警覺，并未接下遞到跟前的消暑兩件套。
這小鬼如此反常，必然有妖。
“哎，你們兩個別站着了，大太陽底下的，走，趕緊進屋！”沈萬花追到兩人面前，忍不住催促，見王子樂的一番好意并未被待見，心裏頓時有些不樂意了，“晏老師，我們樂樂對外人難得這麽熱情，你就接下呗！”
“噢，我不渴，也不熱，謝謝。”晏小笛微微一笑，神情淺淡，目光再次飄了眼誘人的楊梅汁，嘴裏一酸，“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好嘞！”
熱臉貼了冷屁股，王子樂卻一點都不在意，跟在晏小笛身後，步伐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輕快。
沈萬花看着往家裏回走的兩個背影，一頭霧水。
·
兩個小時的初一數學補習，晏小笛心裏稍亂，問題出在她的學生身上：這個王子樂，較上一回，簡直判若兩人！
不僅每次互動都很積極投入，期間還特殷勤地獻吃獻喝，晏小笛不止一次有伸手探他額頭的沖動，懷疑是不是生病燒糊了腦？
要知道，上周日，就在這同一個房裏，這個13歲的初中生一直冷着一張撲克臉給她，難得回個“嗯”還是從喉嚨底費大力硬擠出來的。
第一次家教結束，晏小笛走出鎏金大鐵門時，還忍不住猜測這男孩鐵定有某種心理隐疾，不是孤僻就是自閉，簡直了。
三點的鬧鐘響了，不是晏小笛手機上的，是王子樂的iwatch。
“結束！”王子樂踩點扔下手中的筆，起身，拿過一旁的手機，“小笛姐，我加下你微信！”
“嗯？”晏小笛沒那麽健忘，上周她怕這小鬼一直悶聲不響是因為沒聽懂她的講解，所以曾主動提出互加微信，結果被他一口拒絕，甚是無情。
這才過了一周，态度180度大轉變？
“下周學校有數學聯考，這幾天我要是刷題碰到不會做的，就拍給你！”王子樂早有準備，見晏小笛握着手機遲遲不表态，“放心，一題一價！我付費，只多不少！”
“……”晏小笛只覺無語，調出微信二維碼，決定成全這主動屈降身段的小鬼。
[ 微信收款兩百元 ]
随着“嘩啦”清脆一聲，有筆即時轉賬進來，晏小笛按了下屏幕，發現款項來自剛加的好友。
晏小笛正要開口，卻被“大手筆”轉錢的人搶先一步：“小笛姐，這是小費！表示我對你這次的服務很滿意！”
服務……怎麽這麽奇怪的字眼？
晏小笛哭笑不得，想到她的單次家教收費，忽有些于心不忍：“會不會多了點？”
“不多不少，正好，我合計過了，這筆小費包括上一次一百，這一次一百。上回沒及時給，你就不算我利息吧！你喜歡吃什麽，盡管跟我說，我一定給你提前備好！”王子樂擺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透淨眉眼裏全是藏不住的小歡樂。
晏小笛近距離瞅着，心裏一折：這小鬼唱的是哪出？她怎麽完全看不懂！
算了，時間到了，她得趕緊離開，接下去還有其他安排。
這地方不好打車，坐公交回去是最高效的方式。
3點15分正好有一班，她得抓緊了。
·
沈萬花一起陪着王子樂送晏小笛出來，一直送到鐵門口，打算和上回一樣嘴上客氣下：“晏老師，我送你到車站吧。”
“不用，謝謝您，我自己過去就行！”晏小笛依舊婉拒。
沈萬花送不送倒其次，她現在更怕王子樂粘着。
果不其然，只見王子樂一個跨步，直接繞到了她身後。
晏小笛當下一記緊張，立馬表态：“王子樂，你也留步，我自己過去就行！”
王子樂顯然有些失落：“哦，行吧。那你注意安全，小笛姐，到家微信報平安，下周見！”
晏小笛小尬：“……好。”
·
五分鐘後，晏小笛跨上站臺，看了眼表，這才松了口氣。
一輛白色轎跑忽在跟前停下，晏小笛擡眼望，發現車裏探出腦袋的人有些面熟，見對方優雅地扶起墨鏡，沖她溫柔一笑：“晏老師，下午好！你在這啊。”
“是的，子樂媽媽，下午好。”
是王子樂的母親，楚詩曼，估計是外出剛回來。
晏小笛一點鐘到的時候，這位年輕貌美的女主人并不在家。
“怎麽樣？今天阿樂那小子還聽話不？沒為難你吧？”楚詩曼打量着面前五官精致的年輕女孩，生怕兒子的頑劣把這位新找的老師給吓跑。
畢竟，知子莫如母。
她生的兒子，她最清楚。
“沒有，王子樂挺聽話的。今天也比上一次熟絡不少。”晏小笛揀了“熟絡”一詞，想起王子樂今日反常的“殷勤”，心中滋味，複雜難銷。
“哈哈，那就好！這小子一回生，二回熟，相處幾次就不陌生了！辛苦你了，晏老師，下回早點來，我們一起吃個飯哦！”妝容精致的楚詩曼神秘地眨了眨眼，話裏帶笑音，“到時給你介紹家裏其他男人哦！”
晏小笛本想婉拒，話到嘴邊，臨時改口：“謝謝您，我到時看看時間。”
楚詩曼口中的“其他男人”，不外乎就是王子樂的父親，這家的男主人，沈萬花口中人品好上天的中年富商，寵妻狂魔……晏小笛對他不感興趣。
踏入這個家，教好王子樂數學，就是她要做的全部。
“對了，子樂媽媽，有件事我得跟您說下。”那兩百塊小費，終究讓晏小笛覺得膈應，怕今天不對人家長說清楚，事後反被誤會。
畢竟對于一個13歲的初中生，這筆錢，也不算少。
楚詩曼耐心聽完這位新任數學家教的話，爽朗一笑：“那你就收下吧。阿樂的錢，一直他自己管着，怎麽支配全由他自己做主。本身家教費也是他自行支付。阿樂他肯定覺得晏老師你講的特別好，才會有這樣的小舉動。身為他的媽媽，我也想對晏老師說聲謝謝！看來我們阿樂的數學，這下真有救喽！”
一席話緩緩而出，聽得晏小笛當場語塞，不知如何回應。
楚詩曼這番态度，顯然在她意料之外。
“晏老師，不瞞你說，在你之前，我們已經嘗試了六個數學家教，都沒有機會再合作第二次呢！”兒子給小費一事讓楚詩曼覺得有意思，忍不住想多分享些。
晏小笛聽後詫異得直掉下巴：“為啥？”
“哈哈，因為王子樂這小子難搞！非要找一個有眼緣的老師給他補習數學！”楚詩曼說着自顧自樂了起來，“現在看來，已經找到了哦！”
晏小笛詞窮：“……”
眼緣……這顯然超出了她的認知。
“晏老師，真心謝謝你的及時出現~下周日，期待與你一起共進午餐哦！”楚詩曼再一次真誠邀約，一對杏眼笑成彎彎月牙，纖手一揮，滑下腦門上的最新款大牌黑超，“路上注意安全，下周見哦！”
“下周見，子樂媽媽……”
車子已跑沒影，晏小笛才回過神來，方才楚詩曼口中那六個數學家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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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詩曼上到二樓，發現書房門開着，但不見人，轉身去東側卧室，同樣沒王子樂身影，正打算開口喊，剛好碰到從另一房間拐出來的沈萬花：“沈姐，阿樂人呢？”
沈萬花朝另一邊卧室努了努嘴，稍稍壓低了聲：“樂樂——在他哥哥卧室呢！”
楚詩曼一聽，一對柳葉眉輕輕一彎：“在那做什麽？哥哥可最讨厭別人亂入他卧室！”
“挺神秘的呢~上周日下午就悄咪咪地溜進去過一回，被我撞見，說是想哥哥了，去他卧室散個步，什麽溜達一圈，解解思念……我估摸着怕是這會思念又犯了呗！還別說，到底是親兄弟，感情深着呢！”
楚詩曼仔細聽着，面上溫和淺笑，心裏卻比誰都清楚：前兩月哥哥回來，弟弟非纏着要他給補習數學，愣是被無情拒絕……自那後，她親自給找的家教老師，一個接一個地，來了又走，如此折騰，眼下這老師都找到第七位了……這弟弟哪是要找數學家教，純粹是變着法子向她抗議親哥不肯教的“薄情行為”！
弟弟明知哥哥卧室本人不在時不讓随便呆，還不止一次地溜進去，完全是小孩子自以為是的“報複”……一想到這，楚詩曼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沈姐，随他去吧，只要不亂動他哥哥的東西就沒事。”
沈萬花向來寵王子樂，當下點頭贊同：“放心吧，樂樂這孩子，懂事，肯定不會亂動的！”
楚詩曼沒再說什麽，心裏自顧自悶一句：怕是早動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只要不被發現，都算沒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