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杏香娘劉秀娣正在廚房裏洗碗,聽杏香說來客人了,從廚房門邊探出頭來,“誰來了?”
剛好扛着一包東西的杏香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沒看到後面的陶岩,“杏香,你肩膀上扛的啥東西?”
“後面那位知青同志的行李。”杏香說着,走了幾步,将行李放下地來。
杏香那一嗓子,西屋的人也都聽見了,她弟栓子一陣風似的從西屋裏沖了出來,邊跑邊咋呼問道:“二姐,誰來了?”她四歲的侄兒虎頭還跟在栓子屁股後面,樂颠颠地跟着跑了出來。
杏香一移開,劉秀娣就看到了站在院門口的陶岩。
陶岩連忙打招呼,“大娘,您好。”
“這個小夥子是...”劉秀娣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杏香快速講道:“ 這是城裏來的知青,三叔說分在我們家住,讓娘你給收拾個幹淨屋子出來。”
這年頭,生産隊長說什麽就是什麽。劉秀娣噢了一聲,昨兒聽她二公就在廣播裏說了,今天要來幾個知青,但沒想到會分到她家來。
杏香哥忠誠前些年結婚的時候,杏香爹和娘咬咬牙,挨着老屋又起了兩間新屋給她哥當新房。後來杏香嫂子玉鳳嫁過來後,一間作為新房,另一間玉鳳說她要放嫁妝。也就一直沒人住,空着。這年頭困難,家裏人口又多,誰家都沒啥空屋,她家剛好有一間,想來是因為這個,才分了一個知青過來。
劉秀娣又在圍裙上擦了兩把手,招呼還站在院門處的陶岩,“小夥子,快快,進來坐。”
陶岩笑着嗳了一聲,走了過來。
“這小夥子,叫啥名字?模樣怪俊的。”劉秀娣笑道。
陶岩笑道:“大娘,我叫陶岩,從省城來的。”
“喲,還是城裏人啊,怕我們這鄉下,你住不慣噠。”劉秀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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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是一片廣闊的天地,在這裏,我們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我們啊,是來學習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學習勞動人民的勤勞,用勞動要活自己,就得不怕苦不怕累。”陶岩笑道。
這番話,劉秀娣沒聽太明白,但是她聽懂了陶岩在誇她們勞動人民勤勞。
“城裏的小夥子,就是會講話。”劉秀娣笑着,又問:“吃過早飯了沒?大娘給你做去。”
陶岩大大方方地搖頭,“還沒呢,早上在縣城吃的早餐來了。”
杏香看她娘要進去做飯,忙問道:“娘,這同志這行李放哪啊?”
“你嫂子和你哥出工去了,鑰匙不知道他們放哪的,等他們回來,就把你哥他們隔壁的空屋收拾出來。你先放東屋去。”
陶岩跟着劉秀娣進了廚房去幫忙。
栓子和虎頭也跟着進去湊熱鬧去了。
等杏香将東西放好,進來廚房,就看到她弟栓子正在教那知青拉風箱。虎頭在一旁鬧着,躍躍欲試。
“從省城到咱村要幾天啊?”劉秀娣一邊揉着面,一邊問道。
“要一天多呢,我們昨晚上在縣城歇的腳。”
“你家裏,父母都是在機關上噠?”
杏香連忙阻止,“娘,你問這麽多幹啥?”
陶岩忙笑道:“沒事,大娘,我父母不是坐機關的,他們都是搞地質的,常年在野外,就是全國到處跑的。”
“哦,那你的岩就是岩石的岩咯?”杏香問道。
陶岩意外地看了杏香一眼,農村的婦女多是不認字的,杏香這一句,陶岩就知道她是認字的。
“對的。”陶岩笑道。
劉秀娣跟陶岩拉了會兒家常,無非是問問城裏啥樣。
劉秀娣一會兒就弄好了一碗熱乎乎的面條,撒上蔥花,香噴噴的。一旁的栓子和虎頭看得眼睛都不眨,直吞口水。
現在雖說沒前幾年那麽困難了,但是也只是勉強糊口,平日吃的都是紅薯加玉米面,逢年過節才吃那麽一回精細糧。
杏香連忙将虎頭和栓子拉了出去。
到了中午,杏香兄嫂,杏香爹林建國都從地裏回來了。
“不行!”
趁着林建國和林忠誠陪着陶岩在院子裏那顆老榆樹下乘涼說話,劉秀娣拉着玉鳳進屋悄聲和她商量,将那間空屋騰出來給陶岩住。
劉秀娣話都還沒說完,玉鳳一口就拒絕了。
“咋不行?”
“娘,你傻啊!住咱家,不僅要住咱房子,還吃咱的,喝咱的,還是城裏人,啥都要吃好的!這不是請了尊祖宗回來伺候嗎?咱一年的口糧就那麽點,現在又加一張嘴,還是個能吃的年輕漢子,咱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啊?”玉鳳分析得頭頭是道。
劉秀娣勸道:“隊裏肯定會分他的口糧過來,不可能叫咱家養的,再說他有手有腳的,插隊也不是吃閑飯的,這個你不要操心。”
“娘!你...要真是那麽好的事,三叔家空屋起碼兩三間,咋他自己不招待了,分到咱家來?你聽我的,我一會兒啊,就叫忠實去和三叔說,就說咱杏香已經搬到那空屋去了,現在咱家沒空屋了。”
劉秀娣見和媳婦說不通,也沒耐心了。幾年前玉鳳嫁過來的時候,推說自己嫁妝沒地放,非得用那間新房來堆放嫁妝。
她有啥嫁妝啊,不就是臉架、一副櫃子嘛,非得用一間房放。劉秀娣他們也知道,她就是将那兩間新房看成是自己的了,不想讓杏香她們進去住。
那間房就落了鎖,一鎖就鎖好幾年,連糧食都不準放。杏香兩姊妹至今還擠在西屋,栓子還和他們睡東屋。
“杏香她們啥時候搬的?昨兒她國新三叔才來了咱家,那房間還上着鎖,今天就這麽巧,杏香她們就搬進去了?別說她們沒搬進去,就是搬進去了,騰,也得給小陶騰一間屋子出來!”
見婆婆臉色不好,玉鳳也不敢跟她硬來,結婚五六年了,只生了個虎頭,公婆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她現在喘氣都不敢太大聲,有事也只敢和忠實叨哔幾句。
陶岩住在林家的事就這樣定下來了,林忠實将裏面的東西搬了出來,其實也沒啥東西,一會兒工夫就搬完了。
杏香又幫着她娘将房間打掃了一遍,陶岩不好意思,想上去幫忙,被林建國一把拉着坐下了。
“小陶,你坐着就行,一會工夫就收拾幹淨了。抽不抽煙?”林建國說着将自己手頭的旱煙杆遞給陶岩,想讓他來兩口。
陶岩連忙謝絕,“謝謝您,我不抽煙。”
林忠實笑道:“爹,現在年輕人誰還抽旱煙啊?我前兒在供銷社買了四支紙煙,還剩了兩支,我給小陶拿去。”
陶岩連忙攔住林忠實,“哥,不用,我真不抽煙,謝謝,謝謝。”
三人在榆樹底下唠着,杏香母女在房間裏收拾。
“娘,嫂子她肯嗎?”杏香本來以為她嫂子不會把這屋子讓出來,沒想到順順利利地就從她嫂子手裏要到了鑰匙。
“肯啥啊,她還真把我們老林家的屋子當自己噠?”劉秀娣邊掃着炕上的灰,眉頭一挑。
前兩年她嫂子老厲害了,她娘也總是讓着她,這兩年大家終于都煩了,沒誰慣着她,反而收斂了不少了。
陶岩幾次着急想進屋幫忙,都被林忠實拉住了。小陶可是客人,怎麽能讓他打掃屋子?
一個多小時後,屋子終于打掃幹淨了。林忠實一手就将那一大包行李提到了陶岩的屋子去。
“小陶啊,到咱家就像到自己家一樣,別客氣,缺啥就跟大娘說。”
陶岩笑道:“好嘞,大娘,謝謝您。”
“說了別客氣,你瞧你來了,別的話沒說啥,謝謝倒說了一籮筐了,可不要這麽客氣,我們莊稼人,聽着渾身不得勁。”劉秀娣笑道。
陶岩嘿嘿笑了兩下,“那成,大娘,以後我可就将您一家當成一家人,不跟您這麽客氣了。”
“那你被褥啥的,有嗎?”劉秀娣看了一眼光禿禿的床,問道。
陶岩點點頭,“有的,我媽都給我備着的。”
劉秀娣一聽,心裏松了口氣,要是沒有,這被褥還真是有些麻煩,他們家也沒多餘的,多的都拆了做棉衣了。
站在一旁的杏香連忙拉了她娘一把,“娘,咱出去吧,”說着轉頭對陶岩道:“那剩下的,你自己收拾噠。”
人家行李都有什麽,肯定也不大願意讓她們看到。杏香這般想着,就連忙拉着她娘要出去。
“好嘞。謝...”陶岩住了口,只笑着送他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