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送給你
送給你
向若懶得理他,把巾子拿去溫水裏涮一涮,又去給他擦背。好容易都擦過了,她松口氣,起身道:“我去倒水,你趕緊把衣裳都換上。沒你們那些上等的好料子做的衣裳,湊合穿。”
蕭紀“嗯”一聲,她便拿着巾子潑水去了。用的水有些多,來回潑了幾遍。等她把水都潑完回來時,蕭紀已經穿好了衣裳又半仰着躺去了床上。
向若沒什麽話,把他換下來的衣裳拿出去。到了門外,自抖落開翻找一氣。每一寸布料都找過了,并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她忽而又擡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想着蕭紀那小人怎麽可能把解藥放在衣裳裏給她找。這就把衣裳丢去了浣洗盆裏,仍回自己房裏去。
到了屋裏,她在床邊的小杌上坐下來,托腮盯着蕭紀看。看了許久,看得蕭紀渾身不自在,才開口問:“老實說,你身上到底有沒有解藥?”被人刺殺受了傷,被葉明珠救回來,身上除了衣裳什麽都沒有,真的有解藥?
蕭紀這會兒也看着她,面色認真起來,“有,這話沒有騙你,否則我拿什麽條件讓你們放我出谷?不過我得确保自己能安全出谷時,才會給你,眼下時候還不到。你若是想殺了我找解藥,我只會吞掉一并帶走。咱們,要活一塊兒活,要死一塊兒死。”
向若看着他,把托腮的手放下來,搓了搓牙齒,然後吸了口氣,笑得極其假,開口說:“我不會殺你,我還要跟你成親呢。”說罷了開始有些咬牙切齒,“這輩子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蕭紀把頭往後仰,搭在床架上墊着的軟枕上,目光落在她臉上,懶洋洋道:“是麽,我倒覺得,還不賴。”
向若咬着牙齒不松,只用兇煞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穿。蕭紀覺得這麽被她盯着也不賴,自己便目光懶散地回看她。兩個人就這麽久久對視,像兩個三歲惱起來互相較勁的孩童。
這麽較勁一陣,向若收了眼裏的兇光,覺着這麽坐着也沒趣兒,便開口與他說話,問他:“你是遭什麽報應了,被人追殺?”
蕭紀動動脖子,對那些事情沒有太大的提說欲-望。他把目光收回到頭頂的素紗帳上,随口敷衍,“想殺我的人多了,不值分辨是誰。”
向若又把腮托起來,“你做事不地道,被人追殺不怪。”
蕭紀看她好像一副了然的樣子,目光轉向她,“哦?”
向若也懶懶的,看着他道:“你們招安了連州城西面山頭的土匪,幫你們打下連州城。結果事後卻下毒手,把人剿殺了幹淨。如我猜得沒錯,他們之中有人逃了。而你回京途中被人截道刺殺,就是那幾個人幹的。算你命大,被偷溜出桃花谷玩的珠珠救了回來。”
蕭紀盯着她看,在她眼裏看到篤定,事情确實也就如她說的這般。等她把話說完,他收回目光去。這種事情哪有面上說起來那般輕松,能随口就分辨出地道與不地道。他是朝廷的人,只為朝廷辦事。那些反賊亂黨,都是朝廷要剿殺的人。他蕭紀是蕭家人,生來就是為蕭家的天下舍命來的。
向若看他不說話,知道自己猜測得沒有錯。但她是個對國家大事沒興趣的人,往下的話就不說了。誰對誰錯,都跟她沒什麽關系。她只要自己逍遙快活,自己在乎關心的人平安喜樂,至于其他人,她哪有那麽多心思管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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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麽又看了蕭紀一氣,而後站起身子來,與他說:“你休息養傷吧,跟你呆着沒趣兒,我出去找人玩了。”
蕭紀這又來了精神,微微直起身子,“再陪陪我呢。”他也不能出去逛。
向若才不想陪他,轉身這就走了。出門直接出院子下山,往桃花谷各處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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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紀因為一直卧床養傷,又是在這山間深幽的環境裏,每天只能數日出日落,時間便是窗格間落下的塊塊光斑,由長到短,由短變長,每一格變換都顯得異常緩慢。
向若每天會來伺候他梳洗吃藥吃飯,像履行當時答應他伺候好他就能得到解藥一樣,還算盡心盡力。只是她呆不住,每次跟他說上幾句話就要出去浪去,然後便留下他一個人數窗格。
向若呢,這些日子也再沒往桃花谷外頭去。因為身上毒性日漸侵深,她現在也就與尋常人差不多,沒有以往那般誰也不懼的本事,自然不敢随意出去混。怕自己混帳性子起來,本事卻跟不上,再被人打死。
因她只在桃花谷裏浪蕩,紮堆在姑娘群裏,跟人學打絡子,學畫眉梳頭。每日天穿的也都是好看的裙子,先時谷裏的人都新奇,覺得不大習慣。但幾日下來,人發現向若就是向若,穿什麽都還是那個蠻丫頭,也就還如往常一樣。
只這些日子裏有一件事奇怪,葉随君又開始把後山草堂裏的丹爐生起火來了。跟封言之埋頭翻書,山裏山外找草藥彩石,日日煉丹不出門。
向若慣常不愛管葉随君的事情,這會兒看他不知怎麽又把這喜好撿了起來,便問葉明珠:“師父近來又怎的了?又要煉藥升仙長生不老了?多少年了,還不死心呢?”
這事兒原就是瞞着她的,葉明珠自然也就順着她的話說了,只道:“大約是吧,誰知道呢?我沒興趣,也沒問過。咱們且玩咱們的,管他們做什麽?”
向若搖搖頭,“你可以不管那老頭子,他準是魔怔了。而且他精得很,從來不自己試藥。但是你不能不管大師兄,好好的人,別給禍害了。”
葉明珠放心,“大師兄不會犯傻的,你且放心吧。”
葉明珠都這麽說了,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自不再過問這事兒。這都算他們一家三口之間的事了,她頂多說兩句,說多了那就不好。
向若不管葉随君和封言之煉丹煉藥的事情,平日裏抽空便陪陪蕭紀。養了十來日之後,他能下地走路,她便牽着他下山走走遛遛。
本來葉明珠從谷外救回一個男人這事兒,谷裏的人都是知道的。也都聽說,這男人生得相貌堂堂,是谷裏衆多男人所不能及的。而後又有話傳出去,說這男人溫文爾雅,是個難得一見的翩翩俊公子,實在雅致得很。
向若那時出去玩,有人問起來,她只說一句:“胡說八道的,哪裏來的翩翩俊公子,花樓裏的花公子頂天了。”
花樓裏的花公子什麽樣兒?人也沒見過啊,還是想見上一見的。
這會兒向若把人牽了出去,自有人三三兩兩背後來瞧。瞧過了都說,确實是難得一見的雅致人物,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想多瞧兩眼。三三兩兩地傳開去,來瞧的人就越來越多。後來,那些原本心裏惦記向若想嫁給向若,遺憾她是女兒身的姑娘,就都轉而開始惦記蕭紀了。
向若得知後頗有些不開心,去女人堆裏數落她們:“朝三暮四!喜新厭舊!我才多久沒出去給你們弄寶貝,就把我的好忘了?他就一張臉,能跟我對你們的好比麽?”
姑娘們笑着不搭話,卻問她:“你怎麽,日日瞧你扶他出來散步,可是也移心移情了?”
向若還沒說話,又有姑娘說:“移情也正常的,他比珠珠兒長得還好看。”
向若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道一句:“胡說!他哪有珠珠兒好看?!”
姑娘們默聲,心道不對,原她還是更喜歡珠珠兒的。情人眼裏出西施麽,看誰更好看就更喜歡誰。
這都是谷裏人八卦起來的胡言亂語,向若解釋不清,也就不大解釋。她連自個兒沒人敢娶都不在乎,還在乎這些個麽。再說,也沒有說她不好的話。都是關心她呢,百般給她湊另一半,她甚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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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蕭紀能随意走動時,向若每日裏的要做的事情又變了,不再需要伺候他梳洗吃藥吃飯,他自個兒能做得來。只是家裏的飯桌上多了一個人,吃飯還總慢條斯理的,就有些怪。她們幾個原先還在意,後來吃兩頓也不在意了,各吃各的。
如此,向若每日的大多時間就都用來陪蕭紀出去散步。她也不帶他往別處去,不過就是桃花林裏蠶桑地邊走一走,跟他說一說這谷裏的家長裏短。谷裏人家的事,都是日常小事,有鬧笑話的,有起紛争的,本沒什麽特別。但向若那麽絮絮叨叨地說,蕭紀聽着倒也覺得有趣。
一些日子下來,蕭紀便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和向若在一起。即便是什麽都不做,也不會覺得無趣。他愛拉着她陪他出去走走,走累了就靠在桃花樹下休息。
向若規矩不了,一個翻身就去樹桠上躺着,半隐在桃花下。裙擺和長發飄飄落在樹杈下,随風輕擺,偶時有桃花落下,煞是好看。
這一日也是如此,蕭紀仰頭看她,嘴角呷着一抹笑,靠在樹幹上,覺得就這麽在這裏呆一輩子倒也不賴。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關心,只管開心活着就好。天下大亂又如何,江山變姓又如何,只要他任性自我一些,不看不管,那也就跟自己沒關了。
他就這麽看了一氣,心裏心思湧動,忽喚向若,“若若。”
向若聽他叫自己,便從樹杈上下來,落定了去到他面前,問他:“歇好了麽?”
蕭紀便盯着她看,然後忽然伸出胳膊一把把她拉進自己懷裏,攬住她的腰。
向若被他的舉動吓一跳,一把按住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驚道:“幹什麽?”
蕭紀不管她什麽反應,直接把她抱進懷裏,頭在她耳邊,因為她中毒的緣故,想推開他能不那麽容易。
向若拿不開他的手,被他抱得身子微僵,便又小聲念了句:“松手啊,你幹什麽呢?”
蕭紀不答她的話,呼吸就在她耳邊,片刻後忽然在她耳後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微微松開她,手裏不知何時折了一枝桃花,拿到她面前,目光滿是柔情地看着她,“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