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chapter 8】
宿舍，風雨交加過後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大清早。
邊熠星正從宋喻人暖和的小床縫隙裏艱難地爬起身來，她靈活地舒展着自己的四肢，又給自己套上軟絨絨的棉襪。
小家夥心情格外舒暢，以前只從母親的口中聽說過她那段大學裏的青蔥歲月，而她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參與媽媽的青春之中。
而且擺脫了這時候的老爸，別提現在有多自在了。
但邊熠星也意識到這時候的爸爸不是合格的爸爸，而媽媽也還沒有成為真正的媽媽。
她沉着氣，自己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将襪子給脫了下來。
感情嘛，三歲半的小孩也知道是需要培養的。
她偷偷從宋阿姨的小床上爬了下去，自己再爬上另一把梯子，沒多久，媽媽身上的軟香又吸入她溫暖舒适的鼻腔。
邊熠星小心翼翼趴上去，湊近一點。
虞蘇葉一睜眼，怎奈昨晚安置在別人床上的孩子爬到了自己床邊。
“小心。”
這幾乎成了一種天然的本能。
虞蘇葉換手将邊熠星放入自己小床的裏側，她拉開星空的帷帳，親眼看着她落入安全地帶才算松了一口氣。
畢竟人家老爸的三千塊已經拿在了手邊，她若是不好好照顧好大佬的女兒，讓別人家小孩有了任何閃失，那她估計在只手遮天的邊總身邊吃不了兜着走。
“蘇蘇，我的腳腳有一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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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熠星決定把握時機，适當示弱放手，交由媽媽去穿那襪子。
而她則坐在一旁笨拙地觀察。
她親眼瞧着自己媽媽接過她的粉紅熊襪子，親手給她套得嚴嚴實實，又将她的小腳丫重新放回被窩。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一點也不像爸爸口中這個時期不可能會适應母親身份的虞蘇葉。
邊熠星忍不住往溫暖的方向繼續靠攏，見縫插針般鑽入了她的懷中。
她想起以前媽媽在生活的各種重壓下，陪着父親一次又一次的出庭，突然覺得回到過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至少，媽媽此時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大學生。
她确實渴望這個世界爸爸媽媽給予的無限關懷。
但如果可以的話——
她祈禱着媽媽可以一直像今天一樣無慮無思。
意識到媽媽可能會被其他同學議論，邊熠星并沒有吵吵嚷嚷着要去J大最有名的自助食堂，而是自己又懶洋洋地在宿舍躺了一會，蹭着媽媽的肩頭，過去與現在的媽媽串聯在一起，她好像變得更愛惜媽媽了。
大清早的時候，虞蘇葉被這個闖入懷中的家夥弄得心頭溫軟，有絲莫名的甜意。
她感覺到她被一種世俗的情感所牽動，沒有被迫的壓力，亦沒有情緒的挑唆。
“喝牛奶嗎？“
她起身下床，這時，大夢初醒的老大終于注意到小孩的消失不見，整個人立馬驚覺地豎了起來。
“星星呢？”
宿舍裏的人也着急忙慌起來。
虞蘇葉：“被你擠走了。”
老大一臉怨恨，吵嚷着要把小孩抱回去，“星星才沒有被我擠走呢，是某些人搶走了吧。”
虞蘇葉穿戴整齊，督促着小家夥也去洗漱道，“我有個備用牙刷，牙膏的話還沒來得及準備兒童牙膏，就稍微擠一點含氟的成人牙膏給你。”
“我不可以賴床嗎？”
小孩泛紅的鼻尖沒了昨晚的濃重，而是變成淺粉的顏色，整個臉因為這立體的鼻尖而又愈發深邃。
琥珀色的眼珠打轉着，遲遲不肯起身，看似又不是因為泛懶。
“你确定不起床？”
邊熠星立馬害怕媽媽為此生氣起來，她不得不辯解，“如果我跟你去食堂吃早飯的話，你會被同學議論的。”
而彼時，華國國內的二胎政策恰好放開。
“沒關系，可以說你是我妹妹。”
邊熠星明顯愣了一下，自己媽媽說是要當自己“姐姐”，那豈不是亂了套？
她托起下巴，陷入了一陣沉思，然後耳朵響起喻人阿姨特意報起的食堂早餐——
“星星你不去一定會後悔的，畢竟有小馄饨，油炸馄饨，燒賣，銅鑼燒，銅鼓餅，麻團，紫薯……還有小籠包。”
但很快，食堂小籠包成功勾住了邊熠星小朋友的所有興致，她立馬選擇了妥協。
“蘇蘇姐姐，等我一會會。”
邊熠星麻利地穿起自己的外套，但很快做事沒有太大顧忌的小孩發覺她的自主行為會不會太過娴熟……媽媽會不會發覺其實她自己會穿襪子啊。
而她發覺這時候的母親好像并沒有那麽愛關注自己，而是在手機上回複着別人消息。
邊熠星有一點點失落，畢竟，媽媽這個時候還很年輕。
要接受媽媽有自己生活的事實。
邊熠星埋下頭去，獨自安靜又沉默地系好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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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蘇葉在手機上回複的不是別人，而是邊熠星秦爸，邊遠。
邊遠的關心并沒有出人意料。
“安分麽？”
沒問情況，而是直接詢問小孩“乖不乖”，虞蘇葉總算是明白小家夥深夜離家出走的原因了，換作任何一個有骨氣的小孩，在家人有且僅給予這麽一點微茫的關愛下，都會想要逃走吧。
“她很乖的，宿舍的小夥伴全都很喜歡她，請邊總放心，我一定會在這段時間盡心盡力照顧好邊熠星的。”
說這些并沒有令虞蘇葉有何尴尬。
對方提供錢，她這邊提供照顧他女兒的服務無可厚非，趁着宿管不注意的時候溜出宿舍就成。
但那件令人感到羞恥的事還是發生了。
歷經一晚，邊遠的微信名還是沒有做出任何改變，顯示着兩個泛着刺眼光芒的“邊邊”兩字。
若是沒有了解過邊遠的為人，沒曾接觸過他冷硬裁剪的穿搭，虞蘇葉或許還有可能會以為邊總喜歡這種年輕而又偏小奶狗的ID。
但事實上，她無法直視這個名號。
無法将可以近親又粘人的小奶狗和邊總這一尊大佛聯系在一起。
虞蘇葉招呼着其他幾名舍友道，“今天大家一起護送星星去食堂吧，好有個照應，早飯我來請客。”
老大一聽說“請客”兩字，雙眼直接放光芒，牙還沒刷完，整個人就帶着口腔的泡沫含糊不清地開了口，“我今天一定要吃到扶牆出來！”
但真正混出了宿舍，一群人來到食堂的時候，老大又表現得極其克制——
不過是伸手拿了份茶葉蛋和紅棗牛奶粥。
反觀是虞蘇葉，将各蒸籠的水餃，包子以及小籠包，各自拿了兩籠，最後生怕一群人不夠吃，又打了豆漿和牛奶來。
琦妹愛吃辣，虞蘇葉又特意拿了碗米線。
校園卡刷過100。
而虞蘇葉整個人眼睛眨也沒眨。
她道，“是星星爸爸給的生活費，三千。”
琦妹一把接過滾燙的米線，整個人變得不可置信起來，“我們可不可以在畢業前一直養着星星啊！？”
而琦妹身邊的學霸小楊也推了推眼鏡，素來腼腆的小楊也發了話，“理論上也不是不可以，我看見其他宿舍還有在畢業季把床鋪租出去的。”
當然最起勁的少不了宋喻人，“我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去照顧星星！為祖國的花朵兒奉獻自己！”
虞蘇葉快被這群女人給笑瘋了。
人家大佬的女兒，流落民間可以流落一陣子，哪能流落一輩子的？
而此時的邊熠星卻從衆人玩笑中察覺到一絲和媽媽繼續相處下去的希望，她幹脆開啓了一輪毛遂自薦，“星星平時從來不在公衆場合大聲說話，不會和熊孩子一樣大吵大鬧……絕對不會打擾你們正常工作學習的！”
虞蘇葉不明白小姑娘說這些的話真正原因。
但她似乎又需要邊熠星在自己身邊的治愈，至少，對于現如今的她而言，林霧深已然是另一個世界裏的人了。
她揉了揉星星天然蓬松又微卷的栗色長發。
而宿舍幾人也感知到了此行此景與以往的而不同，她們見虞蘇葉似乎也擺脫了那位林霧深的影響，喜不自勝。
可天有不測風雲，宋喻人這還沒擡眸呢，就聽見林霧深的腳步聲，以及從食堂不鏽鋼桌下經過的那雙熟悉的aj鞋。
毫無疑問，那是虞蘇葉曾經付出的禮物。
最初，林霧深對于那雙鞋萬分抗拒。
可到頭來，他這個窮又詭計多端的男人總又回找到理由去接受。
而軍藍色的鞋或許是太引人矚目。
虞蘇葉本人也注意到了，或許是邊熠星的出現，自己心境的兜轉，她對林霧深避而不及。
除去之前與大佬共同密謀的事，她根本就不想在私下或者是任何場合見到林霧深。
林霧深的出現，只會時時刻刻提醒她愚蠢的過去。
而林霧深卻沒有立即離開，和以往一樣在衆人面前表現出刻意維持的冷淡疏遠，他選擇了站在原地逗留。
他依舊是溫和無害的面孔，嗓音溫潤如玉，“要一起談一談有關我生日的事情嗎？”
“是我擅自作主，希望林同學不要挂在心上，到時按時參加就行。”
虞蘇葉這幾日并沒有細想這件事，但若是大佬真的要來，她在其中想要撮合大佬和許婠婠，自己免不了在這其中繼續再周旋。
而林霧深既然送上門來了。
她也沒有要拒絕的道理。
虞蘇葉本打算去食堂的長廊上和林霧深對應一些生日會的細節。
一旁的邊熠星卻焦躁不安起來，這個叔叔一看就不是好人，似乎在未來也橫亘在他們父母的生活之中，是個……特別惹人讨厭的小人。
“蘇蘇，別去。”
虞蘇葉頓時收回了私下和林霧深探讨的心思。
“你有什麽話，就直接當着大家的面說吧。”
“這位是？”
虞蘇葉何時見過這樣“不聽話”的娃娃，邊熠星似乎從見到林霧深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愉悅。
小孩子是不懂得掩飾的。
虞蘇葉并沒有有意壓制小孩的天性，只不過，邊熠星這幅氣鼓鼓的雙手交叉合于胸前的樣子還蠻有趣的。
她安撫了下身旁別過臉去的小孩，對着林霧深平鋪直敘道，“是我妹妹。”
“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林霧深拖了一把塑料椅，坐在自己的對面，又似乎為了維持以往的疏離，他的雙手并沒有碰觸到與她相關的桌面上，從他最終依舊和以往一樣說出一些高大而又偉光的話術來，“我想過，就算我要舉辦生日宴會，也不應該用你一個女生的錢。”
“說完了嗎？”
虞蘇葉第一次覺得林霧深虛僞。
他天生是清貧卻俊美的好學生，說出來的話從來也沒違反過他的人設。
任何人聽這一套都直接以為是自己強制要給林霧深舉辦生日會，而他硬着頭皮不得不接受，并且還要為此支付生活不必要的開銷。
可事實上，大學四年，她從來沒有收取過他口袋裏的半分錢。
而這一次，虞蘇葉忍不住暗暗戳破他的謊言，“如果你想要給我錢，不想要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吃白食，占便宜，直接微信轉賬給我五千吧。”
她只是順着林霧深的話說了下去。
林霧深清俊的臉龐頓時漲得發紅，他雙手局促不安地交叉在一起，反複扣着指甲蓋旁的死皮。
“我一下子可能拿不出那麽多。”
五千對于未畢業的大學生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這話含糊其辭，任憑旁人聽了，又誤以為是嬌縱的大小姐想要為別人辦生日會，結果還要為難別人付下巨款。
“你也可以選擇不要那麽過的，”虞蘇葉努力地嘗試打破那曾經橫亘在她身上的束縛，“林霧深，我沒有強迫你辦這個生日會。”
虞蘇葉在賭，她在賭林霧深內心深處仍然是想要舉辦這個生日會的，他和任何想要得到關注的男人一樣，恨不得所有的人過來捧場。
林霧深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你既然都已經預定好的地方，我能說不去就不去了嗎？”
虞蘇葉只手壓下想要沖動行事，上來就罵一通的宋喻人，自己心平氣和地講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其實大多數同學并沒有生日會的，他們只是在宿舍，幾個人一起分一個平價蛋糕罷了。”
她做到了。
剛開始的時候虞蘇葉心跳還有那麽一丢丢的狂亂，可沒多久，她發覺今天的虞蘇葉已經應付得來了。
內心有一種随時迸發的力量，如同火山岩漿，源源不斷地冒出。
“而至于定下的包間，我也可以和學長打電話取消，”她甚至開始有那麽一點游刃有餘，“雖然你口中那麽在意費用的事情，但取消包廂的成本，我還是願意自己來承擔，你的意下如何呢？”
虞蘇葉笑容和氣地補充道，“當然這是我的決定，本就應該由我承擔代價。”
幾句話的功夫，将兩人之間的經濟關系徹底挑明。
她把她的付出明碼标價出來，而不是繼而容忍着林霧深一臉不情願的同時，又半推半就接受這其中的所有好處。
要知道，這可是虞蘇葉生平當中第一次和眼前的這男人算明賬。
而且，又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虞蘇葉在工商管理的名頭不小，一般是因為高調地追求校草林霧深。
這難免引起一些對于他們關系的關注，人們只當是虞蘇葉當備胎當得有些不耐煩了，又或者是總算是清醒了。
面對食堂裏來回的學生議論紛紛，林霧深并沒有因為之前的種種感到羞愧，只是窮人的自尊讓他受到了了烈火的烤至。
他自以為，或許今天又恰巧觸了虞蘇葉的黴頭。
而虞蘇葉的舍友只會覺得她終于支棱起來了，尤其是老大，她簡直不敢相信有生之年還能聽見虞蘇葉對林霧深說這種無情的話。
虞蘇葉并不想在公衆場合與林霧深鬧得太尴尬。
她選擇了給林霧深一個臺階下。
“直接給我五千的話，也不大好，包廂的定金我已經交好了，剩下的費用你自己和酒吧那裏聯系，你如果堅持要辦這個生日派對的話，我想你可以直接打他們的號碼了。”
推卸原本就不屬于的責任以後，虞蘇葉感覺到一陣輕松。
而身旁的小孩也終于願意側過身子來親近她了。
林霧深賴在原地硬是撐了許久沒，直到最後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你把他們的號碼給我。”
虞蘇葉發了一串冰冷的數字過去。
她沒有挽留林霧深，更沒有将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推過去半個，轉而夾過最中心的那一個小籠包，沾上一點鎮江香醋，親手将它送到邊熠星嘴邊。
邊熠星這次卻沒有以前配合，咬了半口，喃喃道，“太燙了。”
林霧深怎麽還有理智繼續看下去。
他素來習慣被追捧。
而今，那種感覺就像是一下子将他從雲端拽入了爛泥之中。
他自然深知虞蘇葉的禀性，她的愛意在這麽些年只增不減，他猜想着，或許是那晚他與許婠婠同行回宿舍的畫面卻轉發給了她，才會惹得虞蘇葉如此暴跳如雷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虞蘇葉一夜之間變了心……和別人多了個女兒呢。
而林霧深也只能默默起身，完美無缺的他會拉回椅子的作為，縱使在心情極為不佳的時候，依舊保持着他以為的風度和教養。
他拉回椅子的那一霎那，冷不防地瞥見了一雙孩童稚嫩卻又争鋒相對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