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灰茫茫的河面,盜匪們粗暴的叫喊聲漸行漸遠。
阮芙在水中上下,她對憋氣不在行,來回浮潛嗆了好幾口,幸而有謝辭摟住她不用她使力,所以不會那麽難受。
縱然如此,反複不斷撞擊耳膜的水聲依舊能折磨的人頭暈腦脹,昏天暗地,她估計不出時辰,只覺天邊微泛起光亮,他們好像才剛剛游到岸邊。
接下來她便昏迷了過去。
片晌輾轉後醒來,阮芙側躺,有氣無力地半睜開眸,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灰褐色的房頂,殘破牆角和陳舊壁垣,這裏似乎比侯府北院還要年久失修。
“醒了?”
“嗯。”
阮芙記得清楚她是被謝辭抱下水的,是以聽到書生說話并沒驚訝,不過,這聲音的來處怎麽好像在她上面方位...
阮芙轉身躺平,居然發現自己枕在謝辭的腿上,正和他四目相視。
她慌慌張張地想坐起,因為起得太急,眼前冒花,上半身搖搖晃晃,被一只大手扶住,重新給按了回去。
謝辭垂眸看了看她,道:“還沒煮完。”
阮芙心裏過意不去,給自己尋到了個像樣的理由,“我頭好暈,是不是又發溫病了?”
謝辭拾柴添火,溫聲道:“不是,你餓了。”
“...”
阮芙的肚子十分應景的‘咕嚕’一聲,她的臉紅成了柿子,這還不如直接閉眼病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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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和碎米是地上撿的,我用雨水沖洗過,等會兒你可以喝點熬成的米湯。”
他們呆的這座破廟常有走商臨時落腳,用不完的鍋具和吃不完的碎米袋都擺在神壇布下,送給過路客救急。
阮芙平躺,盯着男子瘦削的下颚出神,“他們沒追上來嗎?”
“沒有。”
阮芙聞言放下心,盜賊們估摸是怕在岸邊被官府衙役捉走,“就是不知道墨寶和春桃怎麽樣了。”
“現在外面雨勢太大,等雨停,我們去縣衙門口。”
“...好。”
阮芙正前方就是火堆,她摸了摸身上,衣裳大半已烘幹,頭發也不怎麽濕,謝辭則只有她頭枕的那部分是幹松的,仗着手長替她這處添柴...
不多時,粥湯煮好,謝辭用河裏摘的的荷葉片卷成勺狀,遞給阮芙,“喝罷。”
阮芙順勢坐起,拉扯書生陪她圍坐在火焰旁,“那你呢。”
謝辭提起袍衣近火烘烤,道:“等你喝完。”
阮芙想推辭,又覺得這番謙讓舉動十分矯情,于是悄聲謝了句,小口抿起了白粥。
熱粥祛寒,她喝了兩口果然舒服的多。
“你說這是莊浦縣,離揚州遠嗎?”
“不遠,等與墨寶彙合,到時雇一架馬車,半個時辰就能駛到。”
“噢。”
阮芙又喝了口,到剩下大半,她把荷葉勺端給謝辭,“我夠了,餘下歸你啊。”
謝辭先看向她的指尖捏住的荷葉,目光逐漸往上移到她的下颌,最後是殷紅唇瓣,她唇角溢出少許白汁,很快她自己也發現了,十分自然地伸舌頭舔了舔。
謝辭吞咽了口,倏地起身背過她,“我不餓,你把剩下的都喝了。”
謝辭覺得他好像又開始發合.歡藥的病症,全身燥熱無比,看來回去之後得盡快找醫師把脈,那劑藥性未免也太強悍了。
阮芙很茫然:“可我喝不下,先前說好留給你的。”
“那就放那。”
阮芙覺得謝辭哪裏都好,單是脾氣時好時壞,以前不覺得,最近因為與他相處時長,越發明顯。
于是這般之後,方才還并排取火的兩人,一個筆直站窗邊,一個抱膝坐火堆旁,互相不搭話,仿佛素不相識。
阮芙兀自悶悶不樂,将白粥全部喝完。
半柱香過去,門外有對中年男女站在門口,往門上敲了敲,笑問道:“請問兩位,這裏可否讓我們避個雨?”
阮芙第一次出府外,且心思純善,招手道:“當然可以,我們也是在這兒避雨的。”
“多謝多謝!”
謝辭原本背對他們,聽到有人進門,自然地站到阮芙身後。
男人攙扶女子走進,把地上清理幹淨後鋪上邊角布料,将他的妻子安頓好,再從謝辭的火堆裏借了點火,在阮芙對過烤起了饅頭。
男人見阮芙盯着他手裏,笑呵呵道:“你們要不要饅頭,我包裏還有呢。”
阮芙搖頭,她就是覺得新奇,在侯府哪可能見過烤饅頭,謝辭沒等她開口,淡淡道:“不用。”
男人是個愛聊天的,邊烤邊道:“外邊兒的雨可真大,我和媳婦趕去揚州做些小買賣,喏,就是那筐簍子裏的毛皮,生怕給雨澆壞咯。”
阮芙更覺得好玩兒了,正想搭話,謝辭嗯了聲,又掐住了她的話頭。
阮芙:“...”
年輕婦人瞧出對面兩人的暗暗較勁,開朗道:“好了,老羅你怎麽老跟姑娘說話,別吓壞了人家。”
老羅面色一驚,恨不得跪在地上,“媳婦,我沒有,我說話哪兒敢挑人啊!”
婦人捏着他的耳朵,扯到身後,“妹子你別介意,我方才是說笑的,他就是喜歡聊天,碰到誰都這樣,我看你們是新成婚,你夫君護你護的可真緊。”
頻頻率先開口的謝辭,這次慢了半拍,輪到阮芙紅着臉,急急忙忙否認,“姐姐,你弄錯了,我們不是夫妻,是兄妹!”
“兄妹?長得可不像啊。”
男子從他媳婦後面竄出個腦袋,要說眼前的書生長相出衆,另一位姑娘也生的樣貌非常好,但怎麽看也沒幾分相似之處。
他再看女子說完臉紅彤彤,瞬間明白過來,嘿嘿道:“我看懂了。哥哥妹妹嘛,我們也是,沒成親前不都叫哥哥妹妹。”
“不,不是!。”
阮芙被他說得更躁了,她曉得自己不會争論,扯了扯身旁的謝辭,小聲道:“你快與他們說,我們上船前商量好的,免得外人誤會。”
謝辭的确準備以堂兄妹為托詞,不知為何看到阮芙這般的急切模樣,他忽然就不想作解釋。
再說,他和阮芙本來就有婚約,不是嗎。
男人依舊在笑話,婦人嫌棄地踢了他一腳,道:“讓你別說話你非得說!出去揀點柴,沒看到屋裏的快燒完了。”
“哦,是、是。”
破廟內只剩兩位女子,謝辭也不方便繼續呆着,借故和男人一起到屋檐外附近撿柴。
阮芙聽婦人閑聊了陣子生意上的趣事,看到男人擺放的整整齊齊,烤好的饅頭,随口問:“姐姐,你夫君對你真好,你們是如何認識的呀?指腹為婚嗎?”
“他好什麽好,粗人一個。”
婦人笑着說,喜滋滋咬了口饅頭,回憶道:“我們普通百姓哪用得着婚約那種東西,他起初在我木匠爹身邊幫工,我第一次見他不覺得順眼。後來他天天來,天天來,每次都找我說話,看煩了接着看順眼了,然後就嫁了呗。”
“我看你家那位對你也很上心的。”
“他不是我家的...”謝辭不在身旁,阮芙越說聲音越低,“我們只是有婚約而已...”
婦人看出其中暧昧,打斷她,“姑娘,你是不是喜歡他?”
“什麽叫喜歡?”
“你怎麽連這事都不懂,你待他與旁的男人不同,那便是喜歡。”
阮芙回想起她船上舉動,恍然大悟,“噢,是不是容易對他發脾氣,怕他嫌我麻煩,還偏偏覺得自己委屈!”
婦人拍掌:“對!”
阮芙認真的仿佛在做學問,“那我若是喜歡,該怎麽辦好?”
“這還要我教,喜歡當然是要嫁,你不想嫁給他嗎?”
...
搬完柴的兩個男人回來,雨也變小了,和阮芙道完別,兩位走商的夫婦繼續趕他們的路。
謝辭見阮芙難得一副深思的樣子,問她:“你怎麽了。”
阮芙想通自己喜歡書生之後,覺得他的聲音比以往還要好聽,他這句是在關心她吧,難怪聽起來甜甜的。
她彎起唇,“遙卿哥哥,我們去找墨寶吧。”
謝辭聽阮芙忽然如此喊他,愣了一愣,“嗯...好。”
阮芙心情很是不錯,他們走到廟外時雨剛停,不遠處甚至劃了道七色雲彩,此處往西直走可以上官道,再往北就是莊浦縣縣衙。
沒想到沒走幾步路,一輛馬車停在他們不遠的面前,坐在車頭的赫然是書童和春桃。
書童跳下車轅,朝他們揮手:“公子,六姑娘!”
“謝辭!”
阮芙緊接着聽到一聲清脆的喊聲,馬車上下來了個年輕姑娘,姑娘似乎與她一般大,向他們這兒飛奔而來。
女子根本不在意阮芙就在旁邊,沖上來一把抱住謝辭,脆生生道:“謝辭,我在揚州等你好久,你怎麽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