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衆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衆所周知,修士的恢複能力非凡人能比拟,就算受了重傷,只要還活着,就有可能治愈如初,即使是斷胳膊少腿也不在話下,但此時楚寧的臉卻坑坑窪窪,仿佛被人曾撕下過臉皮一樣。
楚寧察覺衆人的反應與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他又看向子虛,發現他的臉色也有些怪異,他疑惑地看向段淵,卻見段淵拿出了一副面具為他戴上,并說道:“多年前,我從泛葉宮手下救下他,那時他血肉被剃,宛若白骨,将死未死,世人皆知魔宮邪術奇出,将人折磨至此也屬尋常,我拼盡全力,只能讓他恢複成這副模樣。”
他冷眼看向衆人,一字一句道:“面貌如此,不敢示人,故以假面遮掩,可有不對?”
“……”四周如死般寂靜,這世人皆知,泛葉宮邪修皆以虐殺取樂,若是落在他們手中,一刀斃命便已是萬幸,若受他們邪術折磨,怕是在場沒有幾個人能承受得下來,頓時衆人對楚寧的質疑化作了憐憫。
段淵又說:“令人以傷自證,你們大宗門便是如此?”接着他又對着子虛說:“現在你又該怎麽證明此人是你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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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沉默,指尖卻繞上火光,而此時楚寧身上也泛起了紅光,與子虛手中的火色相呼應,楚寧一愣,看着自己身上的紅光,不知這是發生了什麽。
段淵看着這光卻眼中浮現冷意,他手指籠在袖中,握成了拳,金色的靈光浮現,只片刻便散去,與此同時,楚寧感覺心口一痛,他眉頭緊鎖按住了胸口,刺痛與溫熱由心口擴散,下一瞬,那紅光散開了。
“不可能!”子虛面色冷若冰霜,他站起來,似要親自上手去探查,蕭連抽出赤紅色長劍擋在他面前:“這位道友,你也試探了,他并非你的弟子,你若還要強來,便是不占理了。”
段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這人怎麽會主動幫他,這三人當真怪的很,原以為他們是一夥的,現在看來,他們又各自為陣,互不幹擾了。
楚寧苦着臉,那痛楚連綿不絕,他猜這是段淵所為,只怕自己如果一直在子虛的視線下,這痛就不能止住,但拉了拉段淵,說道:“我有些疼。”
“……”段淵看他,一時有些無話可說,但現下是很好的離開時機,便對他人說道:“我們還有傷在身,便不陪諸位胡攪蠻纏了,告辭。”
這回無人攔他們了,他與楚寧一同回到房前,卻被端着飯菜的店員叫住:“客官,你們的飯菜。”
段淵開門讓店員跟了進去,那店員放下飯菜便離開了,段淵關上門,又布下一道靈陣,才回房裏,此時楚寧取下了面具,用那張坑坑窪窪的臉看着他:“你剛剛做了什麽?我現在這疼得好折磨。”
段淵走過去将面具重新扣上,然後用筷子攪拌那些菜,邊說道:“一些在泛葉宮裏玩的小把戲,泛葉宮廣納天下邪修,魔修,其中不乏身上有禁制的人,防止他們被此拿捏,便會替他們消除這種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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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楚寧臉色一變,他揉着胸口:“什麽時候設下的,我怎麽完全不知道?”
段淵将筷子放下,他說:“你若能知道,他也就愧為一門長老了。”
楚寧哦了一聲,坐下了,看到桌子上的飯菜已經被段淵翻混了,不明白這是做了什麽:“這菜有什麽問題嗎?”
“現在沒有,你吃的話或許會有。”段淵走到屏風後,脫下了外衣,又将頭發束起。
楚寧立刻将飯菜用一個罐子裝了起來,放到了一盤,待會店員來拿碗筷時也好知道他們要做什麽,然後他又問:“你對我的臉做了什麽?為什麽我子虛沒認出來我?”
“一些障眼法,也是小把戲。”
他覺得奇怪,忍不住說道:“你會的小把戲還挺多……”
段淵笑了一聲,他說:“學的東西雜了,就不精。”
他走出屏風,手中端着一只草葉做的螞蟻,有一根大拇指那般大小,他将螞蟻放在桌子上,随後便坐了下來,楚寧看着他,心神微微蕩漾,頭發完全束起的段淵看着活力了許多,他問:“那這小把戲他們看不出來嗎?”
說着他稍微掀起面具摸了摸,什麽感覺都沒有,段淵說:“能看出來,湊近了就看出來了。”
楚寧頓時想到了方才段音雲和蕭連的異态
,他們怕是就看出來了,只是他又疑惑了:“他們為什麽幫你……幫我們?那個小孩我能理解,但另外兩個卻是因為什麽?”
“不知道……”段淵手指撥了撥桌上的螞蟻,反而問楚寧:“你對他們的了解有多少?”
“不多。”楚寧說道:“我只知道他們可能是小琴僅剩的親人了。”
“親人嗎?”段淵微微出神,段琴真的還有親人嗎?為什麽自己會帶走一個有親人的孩子呢?而且那個女人叫段音雲,姓段,又和自己母親長得有幾分相似,母親還有家人嗎?
楚寧看他出神,忍不住叫他:“是有什麽不對嗎?”
“……有。”段淵回憶着自己僅存的有關家人的記憶,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只螞蟻,許久才說道:“我在想,小琴原本就叫段琴嗎?她原本是姓段嗎?”
“應該是吧。”楚寧有些苦惱,他對于段淵的家人是一無所知,半點信息都沒有的:“我未曾聽說過她有什麽別的名字……而且那個女人不是也姓段嗎?我看她的眉眼就有些像小琴。”
“你覺得像?”段淵仔細回憶那個女人的模樣,卻根本沒有發現有什麽相似的地方。
楚寧知道段淵的疑惑,解釋道:“小琴還要長的,現在的她沒有長開,長開了就像了。”
“……”段淵沉默,他将草螞蟻拿起來,按在了菜盤子裏,他說道:“我覺得那個女人的側臉太像我的母親了……但我想不起來我的母親還有沒有家人。”
在他的記憶裏,他的血親已經全部死了,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認為段琴可能和自己有血緣關系。
楚寧問:“你随你的母親姓嗎?”
“嗯,我自有記憶起就只有一個母親。”
“那那個女人會不會就是你母親的家人?姐妹之間長得很像挺正常的,若是小琴也是你母親那邊的親人,長得像也可以說得過去,很多氏族的人都長得像的。”楚寧說道,想了又想,發現段淵和他們就一點也不像,莫他是随了父親?于是他又問:“那你知道你的父親是誰嗎?”
“他已經死了。”段淵并不想和人說起關于那個男人的事,他唯一與那個男人有關的感情就只有他沒親手殺了他的遺憾。
楚寧打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又看向段淵一直在把玩的草葉螞蟻,好奇地問道:“你這螞蟻是做什麽的?怎麽給他染上了油脂?”
“小玩意。”段淵捏着螞蟻的一條腿,将螞蟻放在菜盤裏反複蹭油:“一些可以讓人做好夢的小把戲。”
“又是小把戲?”楚寧有些郁悶,他将罐子打開,說道:“直接放這裏泡着?”
段淵搖搖頭,說道:“已經夠了。”
楚寧将罐子封好,問他:“你這些小把戲不會都是在泛葉宮學的吧?”
“是的。”
“可以做美夢的小把戲?泛葉宮惡事做絕,還怕做噩夢?你也給自己用嗎?”
段淵用筷子夾住螞蟻,将那條腿也沾上油,他說:“他們不會做夢,噩夢也好,美夢也罷,那會暴露自己的弱點,我也不需要做夢,好的壞的,我都不想要。”
他在将螞蟻放在桌子上,指尖靈動,那只螞蟻活了過來,楚寧看看連連稱奇,問他:“你不給自己用,難道是給我用?”
段淵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美夢不一定是好的,好過了頭,就是惡夢了。”
他推了推螞蟻,螞蟻爬行了起來,慢悠悠地向門外爬去,他說道:“能滿足自己貪欲的夢都是美夢,人的欲望是高山滾石,一旦開始就難以停下來,如果你夢到你沒有現在的這一切,我沒有死,還和你結為道侶,你認為這是美夢嗎?”
楚寧愣住,他知道段淵說的是上一世,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但如果讓他設想,他當然會覺得這是美夢,然而段淵又說:“你該怎麽發現你的美夢是夢呢?”
楚寧皺眉:“夢是不可能和真實比拟的,人會醒過來。”
“或許會,或許不會。”他的目光跟随小螞蟻到了門前,它擡起前肢,竟然将門打開了一條縫,然後鑽了出去:“人的欲望會蒙蔽雙眼,會讓人分不清真實和夢境。”
他叩了叩桌子,說道:“這個小把戲是泛葉宮最有意思的東西,我總能看到那些醒不過來的家夥被扔下蟲池以作養料。”
楚寧不寒而栗,他現在才意識到段淵做了什麽:“你要殺了他們嗎?”
“沒人将他們扔下蟲池,我怎麽就要殺他們了?”段淵面對楚寧的疑問有些不高興:“我送他們一場美夢有什麽不對?他們就是死了,也是死在自己的貪婪裏。”
“那……”楚寧有些遲疑,他問:“你方才在樓下向他人編造我的來歷時,那不會也是泛葉宮的小把戲吧?”
“那個把戲不小了,泛葉宮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數。”段淵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說道:“當年研究出這個把戲的人,殺的第一對象,就是他的母親,剝皮,剃肉,磨骨,屍骨無存。”
楚寧倒吸了一口涼氣,實話來說,他從來沒有接觸到過泛葉宮內部,當他徹底擺脫子虛的控制時,泛葉宮早就沒了,他對泛葉宮的惡名從來就沒有一個實質的概念,他突然心疼起段淵來,他是在怎麽樣可怕的環境下長大的呢?
“他也遭了報應……”段淵喃喃說道:“都會遭報應的,人不能太貪心。”
“……”楚寧看着他,突然想知道段淵的欲望會是什麽呢,但以段淵如今消極的心态估計也說不出來什麽,但他還是問道:“在最初,你想要的是什麽呢?”
“想要的?我好像不記得了……”段淵的回答不出他的意料,但段淵卻陷入了沉思,在幻鏡中他沒看到自己的欲望,他脫離幻鏡太過于輕松,和楚寧的一對比簡直天差地別,他想,會不會,那并不是他眷念的呢?但他不敢肯定,如果和母親的一切不是他眷念的,還能是什麽?
“對了,楚寧,在幻鏡中,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段淵問道,他依稀記得,楚寧在幻鏡中生活的時間要比他長得多,而且在那裏他已經死去了,只有楚寧一個人孤獨的世界,他眷念什麽?
楚寧說:“從見到你開始,再到你找到我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