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 13 章
“你要怎麽做?”楚寧問他。
“……”段淵沉默,從發現靈陣到現在,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完全沒有思考過如何去破陣。
在靈陣師一行,他雖有一些自傲的資本,卻到底不是其中宗師,他又許多年對其修行的擱置,保不齊有更強者後來居上了,比如現在的靈陣他就從未見過。
楚寧猜他可能也沒有計策,便拿出一件衣服,鋪在地上,說道:“此事明日再說,你來這兒躺着。”
段淵看他,楚寧擔憂地說:“我找到你時,你躺在此處,身上又布了靈陣,我近不了你身,也沒辦法把你帶到別的地方去,只能在這裏等你了,你少說也睡了兩個時辰,你有沒有覺得哪裏硌得疼了?我給你揉揉?”
段淵面無表情挪開視線:“不用。”
楚寧又說:“我來的也不算太晚,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當時有不少人暗中窺視着你,如果你沒有給你自己布陣,等我到時,還不知道你會怎麽樣。”
“這一切發生的事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段淵說,他原本就沒打算參合進來,确認了楚寧出現在他家的一部分原因後,他就已經準備回程了。
楚寧問他:“遇到了什麽呢?和魔道的人有關嗎?那個要利用這個大陣找你的人,是魔道的人嗎?”@
“……”段淵詫異地看向楚寧,在這幾天短暫的相處時間裏,他差不多了解到楚寧的一些問題,不喜歡魔道,排斥人器,縱使不會像其他正道那般正義,但也不會願意與魔道為伍。
那他口口聲聲訴說着對他的喜愛時,知道他生于魔道,長于魔宮,永遠不可能與魔修割席嗎?如果不知道,那當他知道的那一刻,他會怎麽想呢?
他開口問道:“楚寧,你對我的了解有多少呢?”
“……”楚寧一愣,他不知道段淵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了,但若真要說起這個,他也答不上來什麽,他們當年生活在一起的半年裏,他曾問起過段淵的名字,卻都被對方以不記得為由給含糊過去了。
段淵的身世在當時就是一個迷,他留給世人的只有一個尊號,甚至還是當時他殺死上任魔道尊者時,被他的追随者叫起來的,他獨占了上任魔尊者的宮殿,将宮殿中的所有生靈都驅趕了出去。
他看起來并沒有想要作惡的樣子,正道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當年的仙試大會甚至想要邀請他參加,但意外便從使者死于魔殿中時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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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淵身體裏的毒徹底外溢,方圓百裏,寸草不生,莫說那個小小的使者,縱使普通的化神修士貿然去了毒域也會被侵蝕掉一層皮去。
但無人知曉那毒的由來,只以為是段淵有意為之,且那毒極其針對修士,于是他便成了新的魔尊,縱使他還什麽都沒做,正道便開始謀劃着如何鏟除這個隐患。
百毒不侵的楚寧被迫擔下了這個任務,他們初次見面時,段淵對他的到來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來的竟然是他。
當時他察覺到了段淵的言外之意,卻因為過于警惕而沒有追問其中的真相,這成了他以後的一個遺憾,那時的他一定記得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是何時。
楚寧長嘆了一口氣,他說:“我知道你是魔道中人,但你卻又和他們不一樣,你或許只是誤入了歧途,對嗎?這種事情在修士之中發生得太多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宗門裏沒有藏着一個魔修。”
“……”段淵忍不住笑了,他從未真正接觸過正道宗門,竟然不知道魔修居然到處都是:“你們不會去殺了他們嗎?”
“不會的。”楚寧撿了一根收集來的木枝,在地上無意識地劃拉:“宗主說過,我們修心修身,不可缺其一,否則難成大道,只是其中修心最為苛刻,他并非我們修士的心性,還有德行與因果,人母承苦十月,我們生來便欠着她,我們最先要償還的便是生之恩,然後是養之恩,缺了任何一個,因果化作繩索将我們系于紅塵寸步難進。
可我們修士又是多少出身修行世家,于父母左右長大,償還了生養之恩的呢?年少離家追随所謂大道者比比皆是,只因年少最适合入門,從一開始,我們便有因果纏身還不清了。”
他看向段淵,說道:“你說我們怎麽不入魔呢?我們大多數修士最簡單的因果都不還,它慢慢的,成為我們心中不易察覺的業,然後我們在修行一途又欠下其他的因果,最終在某一個将來,只需要一份愧疚又或者一分貪欲,便能走入歧途。”
“……”段淵心中震撼不已,他難以發出一言一語,楚寧卻繼續說道:“古往今來,得道飛升者有幾人?長生不死者又有幾人,清靈山宗主心懷蒼生,她看得長遠,深知這因果無法斬斷,也不能斬斷,于是她接下清靈山這爛攤子,一生都不得自在,你說,道修與魔修的區別在哪呢?”
段淵沉默,楚寧看着他,似乎一定要等到他的回答,他思索片刻,說道:“……為人利己之別?”
楚寧陷入沉思,片刻,他沒有評論段淵的回答,而是說:“她告訴我,只差在那道心,于私于公都是道,救世害人都有因果。”
他說:“修士本就是自私的,沒有為人利己之別,我們奪天地運氣,毀生靈萬物,是逆天
而行,天道不認可修士,我們便以功德服之,可功過難相抵,我們因果都還不盡,那功德又談何說起呢?”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于天道眼裏,魔修與道修是一樣的,殺他們做什麽呢?因為他們礙着我們正道了,所以我們要殺他們,魔道殘害蒼生,我們殺他們是為蒼生,不是因為他們是魔道,但魔道能做的,正道也能做,只因為他們做出來了,就成了魔道。”
段淵覺得這話說的有些道理,他說:“……她這麽想?行善為正道,行惡為魔道?你那宗主頗有些意思了。”
“我也覺得。”楚寧仰天看向天上的星塵,說:“她還想着正魔兩道共存呢。”
“……”
“所以,我并不在意你的過去是好是壞。”楚寧說:“佛還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只要你以後不做壞事就沒關系。”
段淵被他這天真可笑的話逗笑了,但他沒有去反駁他,他看到楚寧眼中倒映出面前的火花,是可以驅散所有黑暗的熱情,代表黑暗的黑色瞳孔被橙色的火光按下,雖然那光只是浮于表面的,但此刻它是如此炙熱迷人。
過去是不可能放下的,所行之罪化作因,往後必要食其惡果,這是天地亘古不變的道理,他想,縱使自己放下了所謂的屠刀,曾經種種種下的因都讓他成不了佛。
他說:“我确實是魔道中人,我在魔教中長大,你或許知道,泛葉宮。”
“……”楚寧一愣,震驚地看向段淵:“泛葉宮?”
“嗯?很驚訝嗎?”段淵指尖金色元素飛舞,看起來十分純粹,無半點魔氣,他說:“泛葉宮最初與你們正道宗派的修行方式并無區別,引靈入體,修心鍛身,觀天地知微。”
“但正如你們宗主所說,行善者為正,行惡者為魔,泛葉宮便是如此,我們功法正統,所行為惡。”他看向楚寧,指尖金色沖向他的眼睛,楚寧下意識閉眼,但那金色流光只是掀起了他額前的幾縷短發,随後他聽到段淵語氣無一絲波瀾地說道:“我自幼長于泛葉宮,本就是魔道中人,并非什麽誤入歧途。”
“……不可能!”楚寧臉色難看得吓人,他記得很多年之後,段琴與他再遇,曾提到過,泛葉宮被段淵親手所滅,在段琴的所随口提到的過去,段淵怎麽都無法與泛葉宮扯上聯系。
“怎麽不可能?”段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對我的認知到底是以什麽來判斷?”
“……”楚寧沉默,他避開這個問題,問段淵:“今日遇到的意料之中的事,是你在泛葉宮認識的人造成的嗎?”
“我并不記得他。”段淵說道:“你知道我一直在遺忘,那個人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或許是在泛葉宮認識的嗎?”
“或許?怎麽說?”
“我雖然在泛葉宮長大,卻不是在泛葉宮出生啊,我回到泛葉宮之前的事情忘了很多,我離開泛葉宮之後的一段時間的記憶也很模糊。”段淵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很多事我自己也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對我有一些了解,特別是我在泛葉宮學到的東西。”
“他為什麽要找你?”
“不知道……”段淵閉上眼睛,回憶謝千機最後消失時的樣子,說道:“發瘋吧。”
泛葉宮自從廣納邪修後,稍微正常點的人都死光了,逃都無處可逃了。
楚寧擔憂不已,他問:“那你會回去嗎?”
段淵說:“我現在不會,但如果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說不定會有讓我回去的理由。”
“我不會讓你回去的。”楚寧表情認真,他說:“如果你被他們抓回去,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拉出來。”
“……”段淵被他認真的樣子逗到了,他問:“怎麽拉?那裏頭盡是邪修詭道,你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況且他還是罕見的爐鼎之體,泛葉宮可不是講什麽細水長流的地方,殺雞取卵的事可做的不少。
“我不在乎。”
“……”段淵長嘆,此時的楚寧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竟有了幾分相似。
他又想到那人的赤紅色長劍,劍是佩戴在腰間,應當未煉化入丹,所以只能如此攜帶,像極了凡間話本裏的俠客劍士,他問:“你若拿到你來此處要拿的材料,你要做什麽?劍?還是刀?”
“刀吧……”楚寧表情糾結了一瞬,随後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刀!我以刀入道,刀才是最合适我的,為什麽要用劍?”
這個“為什麽”問的是誰?子虛嗎?段淵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這并不重要,他又問:“那刀會是什麽樣子的?我聽說此處寶物是一塊血石。”
“血石……”楚寧眉頭擰了起來,他突然說道:“我好像遺漏了什麽。”關于前世的一些信息。
“轟!”此時遠方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天邊都白了一瞬,距離似乎并不遠,腳下傳來的震感還很強烈。
楚寧反應迅速将段淵扶起,他面沉如水:“今晚看來是不得安寧了。”
段淵反手抓住他的手臂,點頭同意:“我們先離開這裏吧,你我無論是誰應對這一切都不劃算。”
但事态并沒有給他們足夠撤離的時間,腳下白光大起,段淵臉色一變:“靈陣啓動了。”
楚寧望着天邊,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忽略的東西:“觀世鏡。”
段淵一愣:“什麽?”
“觀天地運轉,世道輪回,破三界而入修羅,是僞神器,觀世鏡。”楚寧面色凝重,他說:“我們今晚可能走不出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