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1
第12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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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有一條白色的絲質長裙,緞面的質地,在燈光下流光溢彩,當她打理好金色的蜷發和塗上火紅色的唇時,她會美得不可方物,這時男人們也會對她趨之若鹜。
每到這個時候,我會退到角落,回到自己的世界。那裏寂靜、盈溢酒精和煙草的味道,将沒有任何人類的聲音。
“喬很喜歡你。”尼奧穿過舞池來到我身邊的吧臺,點燃了一根好運牌香煙,“她甚至不想要你再接觸走私産業。”
“她無法幹涉我的任何選擇。”
“老弟,過去的事情就如昨日的世界,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重來,雖然我不知道你腦子是進了什麽水做出那種事,但現在戰争結束了,世界煥然一新,你也得重新開始了。”
我握着一杯酒,在冰塊在威士忌裏消融,突然想到了什麽,我擡頭對酒保說:“給我一杯伏特加。”
“純的?”
“純的。”
酒保聳了聳肩,到了一杯伏特加,看着漫溢的酒液,我笑了笑後一飲而盡。
“尼奧,我已經重新開始了,你看到的現在的我,并沒有為戰争以前的事情傷神。”
“喬打聽過你曾經的戀人,那個女孩兒,我記得你們只有一兩個月的交往。她已經結婚了。”
“這和她沒有半分關系,我早就忘記了她的名字。”
“那是誰?”
“你是喬派來的?”我眯起眼睛笑。
尼奧聳肩,無所謂地說:“等一切合法化,拿到該拿的手續和執照,所謂的黑灰色也就變成了白色,也許有一天,喬會和你結婚。”
“結婚嗎?和誰?”
“和你,阿爾,我确信我在和你說話。”
“阿爾是誰?阿爾弗雷德·萊利嗎?你們真的認識這個人?”
尼奧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我,最終冷哼了一聲,“恐怕你也不認識吧。”
我愣住了,然後破開一道笑容,向他舉杯,“你說得對,尼奧,我不認識。”
之前我就說過,認識自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認識了之後認可更是難上加難。最近聲名鵲起的法國佬不是說過嗎?人總在自欺,往往還意識不到自己在自欺。這是最可怕的事情,我不要這樣,所以幹脆承認我不認識自己,更不可能認可自己。
出于此,我還在等待鐐铐,甚至有把自己鐐铐上送的沖動。
喬對于我在走私當中不顧危險充當接頭人的做法很是生氣,那天她脫下絲襪後,瞧見我坐在她的梳妝臺邊寫信,她腳步輕輕地走過來,用絲襪勒住了我的脖子。
“你去死好了。”她平靜地說,手上用力,我漸漸不能呼吸。
“這封還沒寫完吶。”我臉憋得通紅,用鉛筆寫下最後一句話——“我很好,你呢?”
喬一邊用力,瞅了一眼信,說:“你這樣也算是好嗎?”
我艱難地擠出笑容,沒有反抗,喬松開了手。
“夠了!”她轉身走向她的落地鏡,白色的絲質睡袍輕柔地掃過毛茸茸的地毯,引起了一片溫潤的回應。
“夠了,阿爾!我已經受夠了!”她痛苦地顫抖起來,“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你只是什麽都不知道,且不在意,你對這個世界喪失了興趣,你陷入了深深的......根本不知道是個什麽地方的地方,那裏什麽都沒有,沒有落腳點......也許戰争曾經挽救過你,讓你有那麽一絲人味兒,但現在你什麽都不是,他們都說,你這樣的人很容易上吊的,沒錯,等待你的就只有上吊繩!”
“那不雅觀,”我想起那位鼎鼎有名的斯塔夫羅金,打趣地說:“我覺得柯爾特最好。”
“見你的鬼!”喬轉身氣沖沖地看向我,“這是懦弱,你且以懦弱為驕傲,你享受堕落為你帶來的特權,認為誰都不能把你怎麽着!”
我沒有做聲,認為此刻最好不要做聲。
喬突然笑了,病态的臉上呈現出悲哀而又刻薄的神情,她慢條斯理地解開睡袍,朝我走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和我在一起嗎?”她的雙足踩在長毛地毯上,就像踩在沼澤中,滲出怨怼的汁水,“你以為,我當真對你一無所知嗎?”
她露出她白皙豐滿的胸脯,凝視着我:“告訴我,你真的愛它們嗎?”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我有些眩暈,反應過來後我打起了冷噤,走到喬的面前抱起了她,把她放在了床上。
合上她那薄如蟬翼的睡袍,幻想絲綢的質地變為白紗,我順手拿起一杯水倒在她的胸口,讓這睡衣透明,此刻,我突然發現自己哭了,我将臉再次貼在她的胸口,任由眼淚沾濕那對神聖的乳房。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擁抱,第二天我們分手了,第三天,我在街頭被逮捕了。
這其中有沒有喬的手筆并不重要,我也不關心,當我坐在審訊室裏時我就打定了主意不把任何人交待出來,這也不是因為什麽講義氣,而是單純地想進去。喬說的對,這是堕落,堕落是有特權的。
而到了這時,就不得不再次提出“玄學”這個東西,這個詞語我是從中國古籍裏學來的,你可以說它是形而上學,在英文中都是metaphysics,但在中文中,玄學和形而上學卻是完全不同的詞組,說是近義詞吧,中國人又區分得很清楚,說是有不同吧,依我的學識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翻過辭典,“玄”這個字在中文中有種深奧難懂、不可捉摸,甚至有命定的意味。而形而上學——則追求一種終極的存在,“形而上者即謂之道”——“道”,多高深,只有中國人才知其一二,所以這很複雜,我不甚了解,但在這個時候,我認為“玄”這個詞語更能解釋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事情,何況我的存在都是一種“玄”。
主要是命定的意味很明顯,倘若我信教的話——“人心籌算自己的道路,唯耶和華指引他的腳步。”這句經文再貼切不過,當我一心想要堕落時,反而堕落不了。有這麽一個人,幾乎當我再次踏上美洲大陸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而現在,他覺得到了時候。
亨利·赫克謝爾——我的德裔同胞,美國中情局的後起之秀,柏林行動基地的紅人(後來我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來到了我面前。
初次見面時,我被他那身體面的西裝所吸引,黑灰色純羊毛粗紡面料,戗駁領,收腰的設計一看就出自名家定制之手。微蜷的棕發和深色的瞳孔,嘴角在不微笑時以一種暧昧的弧度下垂。他大概三十歲,三十歲對于他這個位置來說還算年輕,當然說不上是天才的程度,但也超過了絕大多數人。他比我高一點,這樣算來大概是73英寸左右,畢竟我穿鞋才勉強夠到72英寸 ,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眼神,睿智中帶有若隐若現的陰狠,是典型的希特勒所奉行的“雅利安人”面孔,顯現出一種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果決,這樣的人你永遠不會把請他切水果,因為讓他拿刀是件很可怕的事,哪怕你知道這個人擁有強烈的理智不會傷害你分毫。
他非常自信——這位情報先生,坐在我面前,将厚厚一沓資料放在審訊室的桌子上,似笑非笑,像只捕食的鷹隼。
“德裔,會德語,擅長用槍,具備基本的格鬥術,戰争中有充分的偵查經驗,且孤身一人,無牽無挂……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紀,罪行累累,最嚴重的兩條,殺人、走私,前者被某位黑手黨保釋後用戰争中的軍功勉強相抵,而後者……”
他擡起精光四射的眼睛,“拿什麽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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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法國佬:薩特
斯塔夫羅金,陀《群魔》中的主角;
柯爾特,此處指柯爾特左輪手槍;
柏林行動基地,美國在西柏林的間諜機構;
72英寸,大約180左右;
亨利·赫克謝爾,真實人物,出生于漢堡,二戰前移居美國,戰後曾擔任柏林行動基地副主任,會有一定的改編;
形而上學:此文中非指馬哲中與辯證法相對的形而上,而是笛卡爾的第一哲學,實體論;
人心籌算自己的道路,惟耶和華指引他的腳步。出自《聖經》箴言16:9
這篇文或多或少有點存在主義的影子,當然,這并非絕對地去對抗虛無,在此作者并不能預見阿爾的心路歷程,他會以自己的方式去走,大家如果看得有點雲裏霧裏,可以留言,或者去讀一讀加缪,讀他的比讀我的好